屋外下着雨,听雨滴打在地上发出的动静,这雨还不小。
谢燃洗完头,扯过毛巾随便擦了擦。
房间里暖气充足,加上刚洗完澡他的脸上呈现不自然的红色。
手机铃声响了几秒,谢燃垂眼看着备注的“小姨”二字,把搭在头上的毛巾一扯,任由湿润的头发打在额头 。
“小姨。”谢燃接通电话,坐回床边沿的电脑椅上,背懒洋洋地往后靠着。
“刚刚打电话怎么没接?”
“去了躺龙湖宫。”
“你去那干什么?谢锋喊你去的?”提起他爸,她小姨后槽牙都得咬碎。
跟她激动的情绪比,谢燃倒显得镇定得多:“他说家里那两老人来了,让一块吃个饭。”
“你吃了?”
“没吃。”
肖敏冷哼一声:“没吃最好,那两个老的也不是什么善人,你一出生就嫌你不吉利死活不养,要不是你外公,他们把你送出去了你都不知道。”
这点谢燃知道,她小姨没骗人,毕竟那两位老人对自己的态度都摆在那的。
“他喊你去就为了这事?”肖敏有些不信。
谢燃偏过头,打开电脑上的游戏,也没瞒着:“说了外公留给我那笔钱的事。”
“他也好意思!”肖敏声音骤然一提:“当年我们家帮他帮了不少,结果他是怎么回报我们的。”
“带着小三堂而皇之地跑到家里,你妈身体本来就不好,几次孕检医生都让注意,他们这一闹才把你妈害得难产,你妈就是被他们活生生气死的!”
后面那两句话使谢燃握鼠标的手一顿。
电话那头的肖敏憋了半天,也就吐出了个“不要脸”三个脏话。
“不要脸,两人都不要脸。”
谢燃情绪收得快,没接她的话,操作鼠标的手重新动起来。
“我过段时间空了就去给你办出国手续。”肖敏气还没消,说话有些顿气:“办好了直接来英国,别跟那些人在那耗。”
谢燃手机放在一边,目光盯着屏幕上活动的小人,一一应下她的话。
“嗯。”
雨下到半夜,没有减弱的意思。
谢燃闷头打了三把游戏,把把都输,他的耐心被耗尽,推开鼠标,往椅背上一仰。
不顾半干的头发,想直接埋头睡一觉。
拉来椅子,站起身,眼睛瞥到了桌上明显碎了一个角的小石头。
谢燃拿起来,对准头顶的光看了看。
他忽地笑了声,刚刚因为吃了三场败仗而环绕在身的烦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谢燃把石子往空中一抛,然后准确无误地接住,反复几下才将石子紧紧握在手心。
“窗户还挺结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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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期晚上饭吃得晚,又吃得多,第二天胃里依旧感到一阵不舒服。
这种强烈的不适感导致她看着桌上的早饭都有些下不了口。
为此事一大早就被庞姿婷念。
她黑着脸,冷着声:“你不吃早饭就早说,做了你还不吃,你留在这谁吃?还不是只有倒了。”
听着她尖酸的语气,和压制不住的怒火,路期猜出她昨天晚上那顿饭估计吃得并不舒适。
“我欠你什么?”她习惯性地把气往路期身上撒。
路期也习惯性地接受,面对她的控诉,一声不吭,面色平淡。
她这漠视一切的模样加剧着庞姿婷心头的怒火:“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你说出来。”
“没有。”
路期还是去拿了桌上的鸡蛋。
“你以为我有多容易?”她妥协的举动并没有让庞姿婷满意,她的控诉愈加浓烈:“别光看着我在外面多光鲜亮丽的,在这个家里我算什么?老的小的都能踩我一脚。”
这下路期能确定,她在饭局上是真受了老太太不少的气。
因为庞姿婷的念叨,路期出门比昨天晚了些,看到小区大门口站着的林羡她有些意外。
林羡注意到了她,立马站直身子冲她笑。
上次虽然一起走了一路,但因为不熟悉,路期并没有抬头看他的脸,只能隐隐约约记住他的身形与声音。
今天路期才注意到,他笑起来脸颊上印下了两个酒窝,这样的特征给他增加了不少亲和力。
“我以为你走了。”
路期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你在等我?”
林羡点头:“怕你找不着路。”
“我方向感很好,能找到学校。”
路期拒绝着他的好意。
“ 反正是一个学校的,以后结个伴吧。”
一个人去学校不管起多早还是走多晚,迟到或者不迟到,那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如果一旦确定要结伴而行,那路期将会因为怕对方久等,每天早上心思忧虑,时间得不到自由。路期想放松点,不想太过于紧张。
“我出门晚。”
“没事,”林羡赶忙道:“我出门也挺晚的,一直都挺晚的”。
这话明显是在撒谎,路期昨天能遇到他完全是因为意外起早了,昨天那个时间段才是他正常的出门时间,今天他明显是特意在这等了。
路期没有持续劝人的习惯,这是别人的自由,她不好多说,但依旧没答应。
“要迟到了。”
路期转身往外走。
昨夜下了场雨,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开的潮气。
小区往外,那条望不尽的长道两边种上了两排银杏树。
因为下雨的缘故,树上的黄叶掉了一半,掉在地上与泥土混合在一起,尽管路期刻意避开,但没走一段路鞋底还是沾上了一层裹着枯叶的泥浆。
她走走停停,不断清理着鞋底。
林羡也不比她好不到哪去。
两人停脚时林羡总有意无意地搭着话:“你高几了?”
“高二。”
“我也高二。”他脸颊上的酒窝深了些:“你几班的?”
路期顿了会才淡淡开口:“二班。”
“那我在你们班楼上,我是七班的。”
路期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只是简单“嗯”了一声。
上午雾蒙的云里冒出了点阳光,并不热烈,但好歹给冷冽的空气升起了一丝温度。
操场的地面没干,但也挡不住那些打球人的热情。
他们趁着大课间的休息时间冲下操场,抢起了地盘。
王东洋早自习的时候喊她趁着大课间的时间到办公室去一趟。
路期路过操场的时候还在担心,孟迟昨天打电话说来找自己,别就这么不碰巧,在自己去办公室这个时间段到班里。
她想问题想得入神,完全没注意朝自己飞来的篮球。
篮球打在头上有些疼,路期下意识伸手扶住被打的位置,心中直呼倒霉。
好倒霉,好倒霉。
“我靠!球飘了,谢燃,去捡一下啊你。”
这耳熟的名字引得路期抬起了头。
看到不远处,站在人群中的谢燃时,她突然觉得,这次自己被球砸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经过昨天那段莫名其妙的对话,她直觉这人不怎么正常。
他又在发什么神经?
“唉。”站在他旁边的人穿着件看着不怎么暖和的深蓝色外套,顶着利落的短发,眼神深邃,看谁都像在放电。
说话的语气也带着轻挑:“妹妹,捡一下球呗。”
路期没理,收回目光,转身往办公室走。
看着她这绝情的背影,向景笑了,手顶了一下谢燃:“现在转学生都这么高冷的吗?”
他刚刚打球出了一身汗,谢燃有些嫌,拍开他的手:“你知道她是转校生?”
“废话,”向景得意道:“下到初中部上到高中部,这个学校但凡长得有点姿色的妹子我都能叫出名字,这么漂亮的我能漏了?肯定是个转学生”。
他说着继续锲而不舍地把手往谢燃身上放:“你说她怎么不理人呢?”
谢燃依旧不留情地拍开他,笑了声:“谁知道?”
“估计人家是发现向景故意用球砸她了吧。”
蒋星远自觉地捡起球跑过来,对着他就是一通嘲笑。
“她脑袋后面长眼睛了?”向景不解:“背着都能看到?”
蒋星远语气里充满着鄙视:“这他妈是篮球,不是绣球,你能不能别看上谁就砸谁?砸中的了人也不是你的。”
“那我还觉得奇怪了。”向景语调一仰:“球是我扔的,人也是我砸中的,她看老谢干什么?都是我的责任,她应该来找我呀。”
“咋滴?”蒋星远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你还想跟人家来一场美丽的邂逅啊?”
向景笑了笑:“这还真不是我喜欢的款。”
“是你追不上的款吧”。
“去你的。”向景对他的忍耐到了极限:“你个舔狗,做了人家这么多年备胎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蒋星远也不忍,抬脚还了回去:“你这个处处留情的人渣也好意思说我?”
“至少哥谈过!”
“你多厉害,前女友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丫的,你最好出门在外小心点,别被哪个报复的把你乱棍直接打残了。”
“残了也得拉你垫背。”
两人的战争从口头上,逐渐变得动起了手,拉扯在一起,谁也不让谁。
对此番场景早已习以为常的谢燃往旁边退了两步,抬眼看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
“她是去办公室?”
蒋星远不想继续跟向景争执下去,推开他才说:“正常,转到老王班的转学生都得来这一趟,到办公室考试,我都在办公室碰到过好几个了。”
谢燃一直盯着前方没动,眼眸里闪出的笑意自己都没能察觉。
“她是三班的?”向景跳了过来:“我们班怎么就不来一个漂亮的女同学?”
“怕被你祸害了吧。”
“滚。”
向景还想多看两眼,抬起头就看到从办公室走出来行色匆匆想往楼道跑的班主任。
他随便拽了个人过来:“我们班下节课是老唐的课吗?”
被他拽着的人摇头:“不是吧,我记得下节课是英语课。”
“那他去教室干嘛?”顿了几秒他突然反应过来:“完蛋,他肯定搞突然袭击收手机去了!”
向景慌了:“我手机就压在书底下的,一翻就能找到。”
他思索着:“现在从后面绕过去估计还来得及,老谢,你走不走?”
向景偏头看着他站在原地没动弹,盯着老唐就要跨上楼梯的脚,一脸的镇定。
向景明白地点了下头:“看来你手机藏得严实,那我就先去……”
话音还没落,一团黑影从眼前闪过。
篮球被谢燃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踹出,不偏不倚正巧打在老唐旁边教室的窗户上,窗口瞬间被球砸破了个洞。
伴随着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卧槽!”向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谢燃,早上那瓶汽水喝顶了吧你!”
谢燃没答,收回脚,平静地看着朝自己这边冲来的老唐。
他边冲边喊:“谢燃!马上给我滚来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