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NGO(NON-GOVERMENTAL ORGANIZATION,非政府组织)受到了国人的关注,走出国门的人们最先感受到国外形形色色的NGO的存在。国外的各种行业协会、各种基金会、各种慈善团体、各种社区组织、志愿团体、环保组织等,都属于NGO。NGO的特色有三,一是非政府,二是非赢利,三是在政府之外,为各自特定的人群提供着公共产品。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中国类似的民间非政府组织也开始浮出水面,比如各种行业协会、个体劳动者协会、艾滋病防治协会、青年志愿者协会等等,只是这种非政府组织目前还存在有很浓的官方色彩,以至于有人根本不认为它们是中国的NGO。倒是某些从基层冒出来的一些民间的自发组织,如山东荣成的渔业协会、四川仪陇的乡村发展协会、北京南口的烟酒专业协会、河北易县的扶贫经济合作社等等,不仅运作良好,而且性质上更接近西方的NGO。这些组织一出世,就以它们的高效率、高信度起到政府组织根本无法企及的作用。中国进入WTO之后,实现建设小政府大社会目标,发展NGO看来是一条无可替代的途径。
那么,NGO是否纯然是舶来品,中国要想发展NGO只能着眼于引进呢?否。实际上,类似NGO这样的民间非政府组织,中国的民间社会其实本来就有,中间虽经社会主义的改造被摧垮,但孑孓还在,改革开放以后,多少有些死灰复燃,在某些偏僻的山区,甚至已经小有气候。我所要提到的湖南平江的庙会与路会组织,就是一例。介山庙的庙产管理组织介山寺建在平江城关的一座旁临汨罗江的山上。这个庙,似乎跟佛、道两家关系都不大,庙里供奉的主神名叫陈公昭,据说是一位曾经在武当山修道的道士,生前和死后似乎并没有多少名声,只是不知怎么就传出来说他在太平军的一支经过平江时,曾经显灵退了太平军。当时的湖南巡抚骆秉章大概知道正在焦头烂额的朝廷巴不得出点儿“神迹”,于是捕风捉影地就报了上去,结果陈道士被封为真人。同治年间又修了这座庙来供奉他。然而,当地的老百姓却没有这么明确的政治头脑,他们很快就在庙里塞进了私货,一位被人称为介山老爷的神被请到神座上。据说这位介山老爷是位民间医生,有妙手回春之功,对儿科尤其擅长。介山老爷虽然在庙里位在陈真人之下,但真人就像被宋江架空的晁盖一样,坐在上座不过是摆摆样子,老百姓真正供的是介山老爷,日子久了甚至连庙名都改了。
我所看到的介山庙的庙务管理组织是1989年寺庙重建时成立的。庙宇的重建完全出于民间的自发,政府没有拨一分钱,但是盖庙总需要有人张罗组织,所以一些积极分子就凑在一起选举出了一个管理组,庙盖好之后,管理组没有解散,继续存在了下去,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届。每届都是选举产生的,参加选举的人多的时候有上千。现在的管理组由9人组成,一个组长,三个副组长,分管财务、总务和基建。除了常设的九人小组之外,管委会办公室的还挂着一个写有40人名单和联系电话的“联络图”。据负责人刘妙涛说,这些人只要需要,一个电话随叫随到。管理组下分7个小组:财务组、后勤组、卫生组、茶水组、香火组、接待组和保卫组。每组由核心组成员带上几个联络图上标出的外围组人员组成,平时每日保证3~4人值班,每逢庙会和春节期间,全体都要出动。管理组的成员都是尽义务,1995年以前连中饭都自己带,后来财务状况好了,也只有几个人有少量的补贴,中午吃一顿免费午餐。
介山庙最忙的时候是庙会和春节,阴历五月廿四日相传是介山老爷的生日,在生日前后和春节期间要举行盛大的庙会。届时不仅平江四乡的人要来参加,周围县市乃至长沙湖北的都有来上香的。届时管理组不仅要安排戏乐活动(花鼓戏和皮影戏,我在庙里还看到了一副皮影戏的戏台),收取香客额外的布施,供应茶水和负责接待与维持秩序,还要安排一个宴会,参加宴会者都要买饭票(给多给少随缘,等于是布施),大家吃流水席,一天吃到晚。当然,跟其他地方庙会一样,赶会的人既来上香礼神,也是参与娱乐和商品交易,而管理的责任,就落到了管理组头上。在管理组的管理下,庙产逐年增加,现在已经将寺庙所在的山建成了一个花园,免费开放,供人游玩,还拥有三个商店,一个1300多平方米的综合楼(刚刚建成),并打了一眼深水井。这一切,都是民间的管理组“管”出来的,而且这些财产并不属于管理组。到目前为止,管理组基本上是在尽义务,只有雇员才发工资。 “管”出来的钱,都用在了庙宇的维修扩建和周边环境的建设上,如果非要问庙产属于谁,那么他们会说属于介山老爷。值得一提的是,管理组的另一个负责人张石根告诉我,他们这个管委会,县委统战部、政协、公安局以及城关镇和寺庙所在的城西村都能管得着(但经费一分不投),不过一直都对他们非常满意,庙里从未有过违碍现象发生(我去的时候,寺庙的墙上,挂满了反对邪教的宣传画)。
介山庙除了像其他寺庙一样,满足人们的宗教和精神需求以外(除了殿堂供上香之外,还设有禅房,供一些老人念经),似乎已经成了平江一处公园。除去庙宇,管理组还建了杜甫纪念亭台,负责山上的绿化和道路,我去的时候,就见到一些锻炼的老人,几对卿卿我我的恋人,还有些人在凭栏眺江,似乎正在酝酿诗意。这个公园,在庙会的时候,又是一个城乡接壤处的集市,一个供节假日娱乐购物的去处。这样,介山寺的庙产管理组就像国外的NGO一样,为平江居民提供相当数量的公共产品,而且既没有政府的支持,也没有财团的资助(这对于国外的NGO几乎是必须的)。在平江期间,我还去过官办的平江起义纪念馆,那里有固定而充裕的经费和拿工资的管理人员,但是馆外就堆着垃圾,而完全由民间非赢利机构管理的介山庙所在的山,却干干净净,连一张废纸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