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放不下

“你说月扶苏是亥时离开的?”

邢侍卫道:“是,属下记得很清楚,月家主和驸马爷似乎闹得很不愉快,起了争执,没过多久月家主打开房门出来,属下见驸马端坐在椅子里,还以为驸马同往常一样在想事情,驸马喜静,属下便没去打扰,哪里知道,驸马竟是遇害了。”

“酉时到亥时,足足两个时辰。”江婉面色凝重,“这么长的时间,月扶苏和窦驸马关起门来都谈了些什么呢?”

刑侍卫道:“似乎是驸马爷打算让月家主将丝绸和茶叶的生意让给冉家。”

这个刑侍卫有问题。

既是关上了房门,想必谈话内容是不能轻易让人知道的,更何况,那日她瞧过那屋子的陈设,窦驸马坐的地方离房门有一定距离,这声儿可传不了这么远,除非刻意放大音量。

然而,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大齐共有八家皇商,私下竞争可是相当激烈,毕竟,一本万利的行当并不多,盐、铁、丝绸、瓷器、茶叶、香料、马匹……谁能得到朝廷的准许,那便是相当于霸市,进项也自然可观,而负责行商司的窦驸马,更是皇商们讨好的对象,逢年过节孝敬自不必说,私底下那是抱着一箱箱的银票往窦驸马怀里塞。

当今圣上大力惩治贪墨之风,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是以,江婉肯定,窦驸马或是月扶苏皆不敢宣扬,这个刑侍卫根本听不见两人的谈话,他在撒谎!

***

南康长公主十二分不喜晋阳公主,或者说,皇帝李寰的儿女她皆瞧不上眼,毕竟,她是正宫嫡出,而当初的李寰连给她提鞋都不配,若非她母后生不出儿子,也不会扶持“胆小木讷”的李寰,只可惜,她母后看走了眼。

晋阳不过是个庶出,因自小丧母,又是皇帝的头一个孩子,倒很得欢心,吃穿用度隐隐压了她一头便罢了,平日里也没将她这个姑姑放在眼里,那梁秉文,原本是她替窦萦相看的,却叫晋阳截了胡,明摆着存心跟她作对。

姑侄俩暗暗较劲,维持着表面的和睦,不让天下人瞧了皇室的笑话罢了。

“没娘养的臭丫头,总有一日要好好教训她!”

待江婉和晋阳公主告辞离去,南康长公主气得挥手拂掉那几碟子并不走心的小菜。

正气头上,突听佛堂的方向传来窦萦惊恐的尖叫。

身边伺候的老嬷嬷观南康长公主神情,忙招人来问,“怎么回事?”

侍女道:“萦姑娘闹着要出来,说是佛堂有许多蜘蛛和老鼠。”

南康长公主脸色铁青,冷声道:“这还不到半日,她便如此闹腾,倒是本宫之前太纵容她了,吩咐下去,将门窗都封死了,让她好好悔过。”

侍女惊讶不已,这么多年,长公主多疼萦姑娘,公主府的人都看在眼里,这回如此重罚,看来萦姑娘在父孝期间还出门惹事真的叫长公主动了怒。

***

江婉拜托江珩替她打探那刑侍卫,看是否能从刑侍卫这里入手替月扶苏洗清嫌疑。

第二日刚进大理寺,便听得人议论纷纷:南康长公主府的萦姑娘,守孝期间,同侍卫苟且私奔,将长公主气得卧床不起。

窦萦?跟侍卫私奔?还是父孝期间?不管哪一条,江婉都觉得很荒诞。

江婉不过一笑置之,并不相信,打算去请教元英几个问题,刚走出去几步,突然顿住了,电光火石之间,她转身急切地问道:“那侍卫姓什么?”

众人摇摇头,又互相打听一番,确实不知道,这话传着传着就变了也不一定。

江婉有些失望,又安慰自己,或许是自己多想了。

“刑照,一直跟在窦驸马身边,窦驸马曾救过他性命。”邓绥拿着卷宗出声道。

刑?江婉面色变了变,“那他现下……”

“死了。”邓绥面无表情道:“在带着窦萦私奔的路上,被一箭穿喉而死。”

江婉愣了,昨日她发现刑侍卫有问题,并没有打草惊蛇,是谁动作如此之快?

八大皇商中的谁?

“窦萦私奔是真的吗?”

“不少人亲眼瞧见。”

“可为什么呢?”梁王府的亲事足可保窦萦一辈子荣华富贵,她又性喜张扬,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一个侍卫私奔,还是在父孝期间。

“刑照不比梁王府的四公子差。”

“邓姐姐认识?”江婉有些惊讶。

邓绥沉默片刻才道:“我和他是同乡,算是了解一二。”

刚到燕京那些年她和刑照也相互扶持过,刑照的母亲曾撮合她和刑照,只不过两人都无意,且上次她去他家里看望刑大娘,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发现了一方罗帕,那料子绝非普通姑娘所有,只不过刑大娘不识货,混在衣物中间搓洗得皱得不成样,如今想来,那方帕子应当是窦萦的。

听闻昨日南康长公主狠狠地罚了窦萦,据说长公主府闹腾了大半宿,心上人受难,刑照心疼,带走窦萦也是可能的,只是没想到枉送了性命。

真是傻透了!窦萦这样的身份,根本就不是刑照一个侍卫可以高攀的。

喜欢,本就是一个错误。

“邓姐姐方便说说刑照吗?”

邓绥回神,看着面前急迫又期待的江婉,几分犹豫,到底让江婉附耳过来。

***

“真有这么凑巧吗?”

顾西川打量这狭小的院子,虽陈设破旧,但并不脏乱,被整理得井井有条,角落还撒了一些花种,长得一片青绿,隐隐露出几多花苞。

刑大娘之前在长公主门前闹,后又告到了顺天府,被下了狱,如今还不知死活。

原本温馨宁静的小院儿便显得有些萧瑟。

“咱们刚准备查刑照,他就死了?还是跟窦萦私奔?这窦驸马的死……”

顾西川哼笑了两声,“倒是越来越有意思。”

言阙不搭腔,自顾自打量整个院子,长腿迈过门槛,进了里屋。

顾西川跟在后头,“言二,你就不觉得蹊跷?什么原因能引得窦萦跟一个侍卫私奔?难不成长公主容不得她?就算南康长公主是爱屋及乌,因窦驸马才给窦萦几分偏宠,那也不至于窦驸马一死就要对窦萦打打杀杀吧?”

言阙在刑照的枕头底下翻到一盒胭脂,拿起来,瞧了许久。

“一盒胭脂有什么好瞧的?”顾西川嗤笑,“别看今日传得沸沸扬扬,什么窦萦被折磨了一夜,简直可笑,我都打听清楚了,长公主只是将窦萦关在了佛堂而已,至于那些鬼哭狼嚎嘛……”

顾西川凑到言阙跟前,一副看穿了的模样,“昨夜我路过长公主府,见着个黑衣蒙面人提着个笼子,翻进了公主府,嘿,我就来了劲儿了,万一能捉个刺客,也算个功绩,指不定南康长公主给我美言几句,我也能连升几阶,哪里晓得——”

“那蒙面人熟门熟路,直奔佛堂,将那笼子里的东西全都倒了进去,你知道的,我别的不行,目力却是极好,你猜里面是什么?”

言阙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竟是蜘蛛和老鼠!吓得那窦萦真是花容失色,屁滚尿流!我就好奇了,这时节去哪里能捉这么多恶心得东西?还用来吓唬一个姑娘,什么仇什么怨啊?”

顾西川拍了拍言阙的肩头,哥俩好地问,“你说这算不算也为咱江妹妹报了仇了?”

言阙挥开他的手,不耐烦,“你是来查案的还是来八卦的?”

顾西川理所应当,“自然是来凑个热闹罢了,毕竟,我可不指望替月扶苏查清案子来升官发财。”

他上上下下装模作样地打量了言阙一遍,嬉笑道:“言二,你可别说,真别说,昨夜那吓窦萦的黑衣人和你的身形挺像的,该不会——”

“无聊。”

顾西川呵了声,被嫌弃了还笑得出来,嘴里继续不饶人,“承认吧言二,做兄弟二十几年,我还能认不出来你?你就是放不下江婉,就是不能容忍别人欺负她,回想这么些年,除了你,还真没人敢欺负江婉。”

“记得以前有个小子也学你一样扯江婉的辫子,你把人家揍得爹娘都认不出来,周家那丫头念书那会儿不过挤兑了江婉两句,回家的路上就摔了一跤,牙都掉了一颗,当时我可瞧见了,分明是你故意拿石子打了人家的腿弯。”

“月扶苏的案子和你有什么相关?值得你跑上跑下?宁愿挨鞭子也要让江婉进去见人?别拿升官那一套来搪塞我,不过就是见不得江婉难过,即使是救你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月扶苏!”

“你什么霸王性子我不了解?江婉成亲那会儿你很想去将她抢走吧?可你宁愿将自己喝成滩烂泥,也不去让她为难,你有机会除掉月扶苏,甚至神不知鬼不觉,再夺回江婉,你为什么没这样做?窝窝囊囊的饱受三年相思之苦?还弄个替身出来,不就是怕江婉伤心,江婉哭吗?”

“江婉一回来,你整个人都不正常了。”顾西川叹息,“言二,真的就放不下吗?”

“你挺会编故……”余下的话,言阙咽了下去,他的目光停在门口的姑娘身上。

“看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邓绥道。

她和江婉不过是来邢照住的地方碰碰运气,没想到听到顾西川噼里啪啦一大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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