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大理寺的第一桩案子,多少人在盯着看元英举荐的得意门生,江婉不允许自己丢脸。
当下便点了两个衙役跟随,往壶口村去寻董妙了。
董妙生得秀丽,即使荆钗布裙也难掩婀娜身姿,彼时正在生火烧饭,见着穿着官袍的江婉,肉眼可见的慌张。
“董姑娘别害怕,我是大理寺的江婉,此番来寻你,是为了孙七郎一案。”
董妙结结巴巴道:“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
“孙掌柜不服,告到了大理寺,所以董姑娘……”
江婉话还未说完,董妙连连摆头,“我不知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她可怜地看着江婉,“大人,你我同是女子,上一次公堂,我就要被人议论一次,陈以安并未调戏我,可是,那些说闲话的人不会这样想,他们只顾编纂他们想要的故事。”
“对于他们而言,我的清白已经毁了,哪个好人家会要这样的姑娘做媳妇?我都已经躲到壶口村来了,你们怎么就不能放过我呢?”
江婉表示理解,但是,“董姑娘,你再好好想想,孙七郎多么无辜,让他枉死,让凶手逍遥法外,恐怕董姑娘晚上难以安寝吧?名声和良心,孰轻孰重?”
董妙哭得更伤心了。
江婉见她有所松动,准备再劝说,一盆水泼得她透心凉。
老妇一手拎盆,一手叉腰,骂道:“我们家妙妙清清白白,你们一个两个非要逼她往自个儿身上泼脏水,安的什么心?滚!再不滚……”
老妇左看右看,拿起角落的扫帚,就朝江婉打来。
“大胆!”衙役正要斥责,被扫帚打了脸,被江婉拉着跑了。
三人跑得老远,那老妇实在刁钻,江婉大口大口喘气,燕京高门贵女,姑苏月氏掌家夫人,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
“江司务,现在怎么办?”
江婉抖了抖官袍,放眼望去,人家疏落,田地青绿,几道炊烟袅袅升起,间着几声犬吠。
“先找个地儿歇歇脚吧。”
***
陈有乾匆匆进宫找妹妹商议。
“怎么办?大理寺已经派人去找董妙了,我早就说了,得斩草除根,董妙不能留。”
陈妃觉得哥哥猪脑子,“你是巴不得昭告天下咱们陈家杀了董妙!在案子没了结之前,灭口对咱们百害而无一利!”
“那你说怎么办?”
陈妃出身小门小户,陈有乾当时不过八品小官,陈妃一朝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依着陈妃的恩宠,这些年不过也才混到六品,能力实在一般。
陈妃不想管,奈何她娘只生下她兄妹二人,陈以安又是家中独子,她若不帮衬帮衬,她娘得一头碰死在她跟前。
陈妃揉揉额头,宫里的斗争已经让她心力交瘁了,问:“大理寺派了何人前去?”
“江婉。”怕妹妹不认识,还解释了一句,“江万里的闺女。”
陈有乾眼神狠厉,“要不要把她一起杀了?大理寺的人和董妙意外死一堆儿,再怎么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陈妃惊得跳起来,“你疯了!那是江万里!二品大员!皇上的伴读,心腹!你动他女儿,是嫌活得太久了吗?不说江万里不放过你,连带我,也会被牵连!”
陈有乾觉得妹妹胆子太小,“你可是宠妃,皇上的枕边人,江万里一个臣子而已。”
“糊涂!”陈妃简直想扇他两巴掌,好让他清醒清醒,她明明白白地告诉陈有乾,“别看我表面光鲜,可我无一儿半女傍身!若要在江万里和我之间选择,咱们这位皇上会毫不犹豫弃了我!”
“怎么会?”
陈妃懒得同他多说,警告道:“不准打江婉的主意!就算董妙说了实话也无关紧要,只要咬死以安醉得不轻,这案子,就翻不起大浪,听明白没有!”
***
江婉睡惯了高床软枕,村社简陋的床板硬/得让她腰疼。
董妙就住在对面,中间隔了几道田埂,大约是怕江婉再登门,那老妇特意牵了两条大黄狗系在门口,威武地巡逻着。
江婉怕狗,两个衙役也好不了多少,几人束手无策地等待时机。
突然两条黄狗汪汪大叫起来,江婉趴到土窗往外瞧,天黑,又隔得远,瞧不真切。
黄狗越叫越凄厉,后面没了声响。
江婉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打开房门,叫醒两个衙役,一同往董妙家去。
才堪堪过了半条田埂,对面的屋子便着了火。
“快点!”江婉几个飞奔过去,因着是乡间小路,江婉走不惯,还摔了几跤,不过也顾不上了。
几人赶过去,已经火光冲天。
杀人灭口!江婉想到这个可能性,着急起来。
“救人!”
她要往里面冲,被衙役拉住了。
“这火太大,救不了!”
“可董妙和她外祖母还在里面……”
两个衙役低头不吭声,他们只是办差,没有想过将命搭进去。
江婉眼睁睁看着屋宇被火海吞噬。
“大人……”
江婉惊得回头,只见董妙浑身湿漉漉的,连头上都是水草,哆哆嗦嗦地站在她身后。
“董妙!”江婉连忙站起来,喜道:“你没事!太好了!”
董妙磕磕巴巴:“屋子后面有河,我会水……逃过了一劫,阿婆……阿婆没来得及……”
江婉抱了抱她,轻拍她颤抖的脊背,“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大人。”董妙大声哭了起来,“有人放火,要烧死我,呜呜……”
“别怕,有我在。”江婉当机立断,“此地不宜久留,咱们马上回燕京。”
壶口村到燕京,骑马不过三个时辰,然而在这无尽的长夜里,江婉觉得这路太远了。
他们出发不过三里,便遇到袭击,两个衙役为了掩护她和董妙已经和她走散了,不知生死。
马儿驮着两个姑娘,在官道上飞奔,董妙很害怕,江婉也很害怕,她从来没有一个人涉过险境,没想到陈家的人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但她不能慌,不能表现出害怕。
“董妙,别怕,我一定将你安全带回燕京,我爹是刑部尚书,晋阳公主是我的手帕交,陈家不算什么,只要回了燕京,他们就不敢再动你,我一定为你枉死的阿婆讨回公道,让陈家付出代价。”
“现在,我们要弃马,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咱们跑不远,我们得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天一亮,咱们就安全了。”
“大人……”董妙恐惧到极致,她有点不信江婉说的。
江婉勒住缰绳,将她拖下马,狠狠地抽了马儿一鞭子,马儿嘶鸣,哒哒跑远了。
“跟我来,快!”她拉着董妙就往林子里跑。
“别哭,别怕,董妙,坚强些,嘘,别发出声响。”
董妙硬生生憋着,跌跌撞撞跟着江婉走。
两人窝在一处茂盛的陡坡藏身,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庇佑她们,竖起耳朵听周遭的动静。
不知名的鸟儿啼叫着,在月光朦胧的夜显得格外可怖,有虫蚁爬上身,两个姑娘忍着不敢乱动。
当听到那一群追杀她们的人的交谈声,董妙几乎要将自己憋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江婉从始至终都紧紧握着她的手。
终于,马蹄声越来越远,直至无半点声响,董妙动了动,气音问江婉,“他们走了,我们安全了吗?”
江婉小声道:“别慌,他们追上去若是见了空着的马儿,一定会倒回来,咱们再等等,等天亮,这段路往来行人多,到那时,我们就安全了。”
董妙点点头。
果然不出江婉所料,在她俩等到天边鱼肚刚刚泛白之时,那群人骂骂咧咧地又出现在她们不远处,刀尖乱劈着树丛,在找她们。
江婉的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
有人咒骂了声,抱怨,“这两边都是密林,怎么找?”
那刀尖都挥到两人藏身的灌木上了,震得灌木丛上的松针簌簌往下掉。
江婉死死捂住董妙的嘴,才没让她尖叫出来。
“往前再找找,找不到,咱们可没有好果子吃!”
那些人再次离开,江婉和董妙两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软手软脚地瘫在那里。
董妙要哭,江婉摇摇头。
时间太难捱,她们俩不错眼地盯着天空,希望它亮一点,再亮一点。
“江婉!”
江婉的眼睛眨了眨,她好像听到言阙的声音了。
“江婉!你在哪里,吱一声!”
这是顾西川!
她没听错。
江婉咧开嘴笑了,“董妙,我们没事了。”
说着拉着董妙起来,明明这么多灌木丛掩着,根本看不到她,她仍是高兴地挥了挥手,“言阙,我在这里!”
两人蓬头垢面地从斜坡爬了上去,看到言阙和顾西川带着人就在不远处。
“江婉!”言阙悬着的心放了下去,长腿一迈,快步朝江婉而去。
江婉边袖子擦眼角的泪,边朝着言阙跑去,一整晚的提心吊胆,惶恐不安,在此刻终于结束了。
顾西川眼皮直跳!
还好,他们俩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般抱在一处,而是在一步之遥,双双停住了脚步。
言阙指着江婉的鼻子骂:“江婉,你可真是好本事!单枪匹马就敢跑这么远?你是长了三头六臂吗?啊?”
“做个九品芝麻小官儿,瞧把你能的!这么大的事你就敢自己一个人拍板决定!”
“燕京城因为你都快乱套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你吗?!爷我睡得正香,大半夜也得爬起来被驱使!你你你……”
江婉又是哭又是笑,任凭言阙怎么骂也不还嘴。
作者有话要说:三八妇女节,借用一段很喜欢的话送给所有姐妹:
愿你们做飞鸟,做大树,做炬火,做自己的灿烂星光。[烟花][烟花][烟花]
祝你们昂扬,祝你们铮铮,祝你们挣脱枷锁,扎根大地,挺直脊梁。[玫瑰][玫瑰][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