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明月珰

顾西川前脚跳窗逃走,紧接着雅阁的门就被一脚踢开。

慕朝朝提着剑誓要给顾西川厉害瞧瞧。

姑娘们纷纷跟了过来,怕慕朝朝吃亏。

见言阙和苏晚晚坐在那儿,晋阳公主哟了声,“言二也在?”

言阙和苏晚晚起身同晋阳公主见礼。

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熟悉异常,便也没恁多礼节,但晋阳公主能喊“言二”那是因为她有公主之尊,其她姑娘们都称他一声“小侯爷。”

江婉混在里面没吭声,不过没有人注意到。

慕朝朝没看到顾西川,知道又被他逃了,要去追,被褚南倾拦住,“行了,他能逃到哪里去?日后成了亲,随便你将他捅成马蜂窝,今日是给江婉接风呢,别坏了兴致。”

慕朝朝看着言阙身旁弱柳扶风的苏晚晚,眼神不善,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遍。

苏晚晚垂着头,承受不住那打量,手里的帕子都捏皱了。

“抬起头来。”慕朝朝冷声道。

苏晚晚不敢不抬,怯怯地抬头,难堪让她双目含泪。

慕朝朝哼了声,“是有几分姿色,舞姬?”

顾西川说她舞技好,好人家的姑娘谁去学这劳什子取悦男人?竟然将她同一个舞姬比!

“你是来陪谁的?顾西川?”

苏晚晚像是被剥/光了衣裳评头论足,软手软脚,被一只强有力的胳膊圈住腰,扣进怀里。

“慕朝朝,过分了!”言阙冷声道。

江婉在那胳膊上扫过,偏过目光,去拿慕朝朝手里的剑,劝道:“回去吧,朝朝。”

言阙的目光随着她移动。

她云鬓高挽,一身青绿衣裙,显得脖子白皙修长,低头拿剑的时候发髻间的流苏微微荡漾。

冷画屏早听说言阙养了个外室,宠得跟什么似的,她瞧不上眼,若言阙能娶苏晚晚,她还敬他几分,可注定,苏晚晚的身份进侯府做妾都不配,如此一来,日后嫁给言阙的正头夫人得多恶心。

“朝朝,别打搅小侯爷寻欢作乐。”

言阙搂了苏晚晚,慕朝朝还有什么不明白,气也散了不少,听劝地走了。

言阙难得有时间陪她,先是被顾西川搅了,又被这群贵女羞辱了一通,苏晚晚伏在言阙怀里哭得伤心。

“好了,那是顾西川未过门的娘子,误会你了。”言阙拍了拍她的背,安慰:“慕朝朝打小脾气火爆,一点就炸,犯不着为她的话介怀。”

他的安慰起不到任何作用,苏晚晚哭得更厉害了,言阙不明白,他们俩云泥殊路,即使言阙对她再好,甚至说要娶她,可他的朋友从始至终都瞧不上她,看她就像看一个玩意儿。

顾西川拿她曾是舞姬的事取乐,并不会觉得不妥,便是言阙,也只以为她是被慕朝朝误会敲打而委屈,他根本不知道她介怀的到底是什么!

他们永远高高在上。

可是,她的出身,她自己永远都无法选择。

苏晚晚哭得让言阙心烦。

还好,她总是很懂事,没过多久便擦擦眼泪,自己想开了。

这饭是没心情吃了,苏晚晚受了委屈,言阙便带她出去逛逛,算是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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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不巧,又同江婉几个碰上了。

江婉饮了酒,双颊微红,此刻正笑容明媚地拿着一对耳珰比对着让好友们看。

姑娘们都说好看。

江婉一眼便看到门口的言阙与苏晚晚,苏晚晚手里还提了一盏兔子花灯。

言阙呢,直直地朝江婉看过来。

江婉赶紧借着放下耳坠的动作避开。

“大人,我们走吧。”苏晚晚扯了扯言阙的袖子,她不想再看到这群贵女。

言阙用力地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别怕晚晚,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你犯不着避讳她们,这多宝阁,她们来得,你自然也来得。”

言阙替她撑腰,苏晚晚心里熨帖,便任由言阙将她牵进去。

大齐改制已有百年,民风开放,男女无大防,女子做官,经商,抛头露面比比皆是,男女相约出行跟吃饭喝水般正常,但极少有亲昵的动作,毕竟,显得轻浮无礼。

见着一对璧人牵着手过来,晋阳公主下意识看向江婉,然而江婉低头挑选耳珰,只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

“晚晚瞧瞧,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言阙牵着苏晚晚来到江婉旁边,他挨得江婉极近,胳膊肘就擦着江婉的。

江婉不敢有大动作,她那群好友除了慕朝朝,洞察力都很强。

虽然她本就问心无愧。

言阙伸手挑挑拣拣,一只胳膊横在江婉眼前,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且修长,手里拿了方才江婉看中的玉兔捣药耳珰,转过身放在苏晚晚耳旁比了比,赞许道:“很衬你。”

江婉趁机后退一步,同好友们面面相觑。

冷画屏皱了眉,觉得晦气。

言阙这才像突然发现几人般,散漫道了声:“好巧。”

“那副耳珰,是江婉看上的。”慕朝朝仍然不喜苏晚晚,见言阙手指夹着耳珰有意买给苏晚晚,出了声。

“哦?”言阙顺势光明正大地盯着江婉,语气欠揍,“月夫人生得寡淡,还真没注意到你,不过,这耳珰嘛——”

言阙低头瞧了瞧,笑道:“我觉得晚晚戴着更好看,月夫人不如瞧瞧别的?”

“言阙,你什么意思?”慕朝朝怒道,江婉挑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看上,让给别的贵女便罢了,一个舞姬?传出去不得被人笑话死?

“我的意思是,这耳珰,我要了,听不懂?”言阙笑得薄凉。

“你……”慕朝朝要上前,被江婉死死拉住。

“朝朝,算了,给他吧,我并不是很喜欢。”

“言二,这样有意思?”晋阳公主不放过言阙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似乎想将他看透。

言阙敛了笑,“有没有意思,也就这样了。”

“大人……”见晋阳公主都出面了,苏晚晚再不懂事也该懂事了,何况是江婉看中的,在公主府是江婉帮她解围,她本就欠江婉一声道谢。

“月夫人喜欢,我不能夺人所爱。”

“夺人所爱?”言阙仔细回味这几个字,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

笑够了,他倏地看向一脸平静无波无澜的江婉,问:“那么月夫人,你爱吗?”

江婉艰难地咽咽口水,她觉得她神情肯定麻木极了。

“我在问你,苏晚晚有夺你所爱吗!”他眼神可怕,像是江婉只要答错一个字,他便要扑上来一样。

所有的目光都在江婉身上,江婉有片刻的晕眩,早知道,从春风楼出来,她就直接回府了。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没有,苏姑娘没有夺我所爱,我不喜欢这耳珰,一点也不喜欢。”

为了表示真切,她还摇摇头。

***

待那恩恩爱爱的两人离开后,冷画屏才不可思议道:“你同言阙到底是结了多大的仇?三年没见面了,怎么还是一见你就非要作对?”

江婉好脾气地笑笑,“我和他的恩怨你们不都清楚?或许小侯爷是为了替苏姑娘出气吧?”

她们当然清楚,从小到大,言阙和江婉就不对付。

权贵重臣的府邸大都在胜业坊,他们这群人年纪相仿,又都同在青云书院治学,长辈又常来往,按理说,就算性子天差地别,但面上还是过得去的,但言阙和江婉就不。

言阙打小就讨人厌,逮着江婉一个欺负。

江婉五岁的时候,言阙将她骗到侯府,把她锁在自己的房间,还恐吓她,要是敢出声,就剪光她的头发。

那时候江婉长得玉雪可爱,月映竹又会打扮,江婉很小就知道了美丑,为了头发,她只能可怜巴巴流泪,硬是一声没吭。

急得各家各府都派了人手寻找,最后还是在言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发现不对劲儿,这才停止了这桩闹剧。

江婉被送回了府,言阙的屁股也被打开了花。

之后江婉就不怎么搭理言阙,只跟小姐妹一起玩,而言阙呢?皮糙肉厚好得快,不久,就带了一只鹦鹉出门,那鹦鹉将几个小姑娘的头发都抓得乱糟糟的,小姑娘们此起彼伏的哭声响彻整个胜业坊。

言阙这回被关了一个月。

等江婉稍大一点,知道反击,两人就越发过不得了,常常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江婉嘴皮子利索,言阙吵不过,被气得半死不活那是常事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也都习惯了。

原以为江婉出嫁三年,大家也都长了几岁,言阙入朝为官多年了,应当多了几分稳重,哪里知道,根本不是这个理儿。

褚南倾心生疑惑,要出气也是针对慕朝朝吧?她们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挑江婉下手?

慕朝朝恨铁不成钢,给褚南倾解了惑,“江婉,你就是气性儿太好!他言阙如今在你爹手底下当差呢,猖狂到没边儿了!你回去就告他一状,看他有好果子吃?”

慕朝朝气得不行,一定要替江婉出这口气,“改明儿碰到侯夫人,定要将言阙养外室的事情捅出来,就这么个混账东西,还妄想同我表姐说亲,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