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阿丹还是阿伊莎,还是赵婉,尉迟灼灼,尉迟文,嘎嘎这些人都在与时俱进。
唯有铁心源如同一块石头一般,没有任何改变。
来到大宋是个什么样子现在依旧是什么样子,时间和历史进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可以惊喜的地方。
波澜壮阔的历史从史书上读起来,不论是悲壮,还是残酷都可以一览无余的展现在大家面前。
可是,当一个人投入到这个历史画卷中,他只是一棵草,一块石头,十几二十年的历史变化,基本上看不出有什么改动,所以,世界对铁心源来说是静止的。
除了喜欢在浅水池子里扑腾的大儿子,和整天睡觉,吃奶,尿床,嚎哭的小儿子之外,他带来的变化对偌大的世界来说依旧微不足道。
“你是我存在的证据!”
铁心源把铁喜从浅水池子里提溜起来,瞅着他乌溜溜的黑眼睛郑重的道。
铁喜回报他的自然是嚎啕大哭。
“我小时候从来不哭!”铁心源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儿子对母亲道。
“你是被洪水吓傻了!”王柔花蜷缩在锦榻上,怀里抱着铁狐狸。
铁心源对母亲毫无根据的断语很是不满,却不能多说什么,一个小孩子不哭不闹才是不正常的。
看到赵婉细心的用软毛巾擦干了儿子身上的水渍,有用小小的毛巾被包裹起来,最后用一块不知道什么料子的布仔细擦拭小家伙的脑袋,在等待头发自然风干的过程中,还有银碗装的酸奶斥候……
别人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他却记得清清楚楚,母亲照顾他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细心,洗脸洗头之后,母亲抱着他擦拭的石头如同擦拭西瓜……洗脚布和擦脸布根本就是同一块……至于酸奶,在他没赚到钱之前根本就没吃过!
“慈母多败儿!”铁心源觉得说出这五个字之后,屋子里酸意大作。
“我儿是王子,是世子,天生就是高贵人……”赵婉驳斥丈夫的同时偷偷瞅瞅母亲,见母亲似乎并不在意,就继续道:“坐没坐样,站没站像,放下来一堆,拎起来一串,还好意思说我儿子。”
“就你好,一起睡觉的时候,老子恨不得穿铠甲。”
赵婉一张脸顿时就涨的通红,想要反驳,却听王柔花大怒道:“滚出去!”
铁狐狸也在一边大声叫唤,夫妇俩就只好抱着儿子离开了母亲的住所。
“我觉得你没有以前那样喜欢我了,是因为你娶了一房小妾?”赵婉抱着儿子幽怨的道。
铁心源面无表情的道:“我们刚刚成亲的时候,你在睡觉之前都会用带子绑腿的。现在则没有这个习惯了,我总觉得你是故意的。”
“主要是你不抱我睡了。”
“讲道理好吗?成亲的时候,我特意弄了一张大床,就是想睡得舒服些,我哪里知道你有睡觉散步的习惯?抱着你睡是为了不让你把我踹下去,每天早上起来都腰酸背痛的,知道的还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夜夜春宵呢,为这事我没少被欧阳先生劝诫。”
“那好,不说这事,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库房里会少了八颗钻石?给小老婆打首饰了?”
“你如果有机会见喀喇汗王后阿伊莎,你会看到她脖子上挂着一串钻石项链,那些钻石你会很眼熟的。”
“你不会跟阿伊莎那个女人也……”
“啊——我像是一个色中恶魔吗?”
“娶了小妾的人就不要说自己清白。”
赵婉发现自己获得了一个战胜铁心源的神器……
铁心源已经预见到,小妾这个话题将会伴随自己一生,赵婉的生命有多长,这个话题就会延续多长。
生活就是这样子的,得到了一些必定要失去一些。
城主府随着母亲和老婆孩子的到来,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了,进进出出的贵妇身着最美的春装,带着代表自己身份的首饰,如同开屏的孔雀,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留在人间。
帮她们留下倩影的人就是尉迟灼灼,或者说是一群于阗皇族。
尉迟雷的一幅画,价格太高,除过孟元直老婆能够承受得起,别的妇人也没有资格请尉迟雷为她们画像。
这个时候,同样学过绘画的尉迟灼灼就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
赵婉回来之后,哈密国内务府就进行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经济核查。
在账目没有完成之前,没人能动内务府的一枚铜钱。
百无聊赖的尉迟灼灼开始以绘画来为自己挣一点散碎银钱好来购买胭脂水粉。
铁心源和赵婉吵了一路嘴巴早就干了,提起茶壶,里面是空的,果盘里面也只有两个咬了一口的点心,想找点往嘴里塞的东西难如登天。
烦躁的敲敲桌子道:“没水了。”
正拿着画笔修修补补的尉迟灼灼头都没回,又从头发里抽出一根铁线笔继续作画。
“您多担待,等妾身把吴家夫人的这幅画画好了,就有十两银子的润笔,到时候给您买醪糟喝。”
铁心源吧嗒一下嘴巴,仰面朝天的躺在椅子上,瞅着房顶叹息道:“果然是两个和尚没水喝。”
尉迟灼灼落下最后一笔,站在远处打量一下自己的新作,然后就抱着铁心源的戈壁喜滋滋的道:“吴家夫人的样貌是真正的好,这身段……”
“快比得上铁三百了。”
尉迟灼灼不依,摇着他的手臂道:“放在唐朝,这就是贵妇典范。”
“真没钱了?我记得上个月矢车族送来的两百斤金沙,我全给你了。”
“那点钱,早就花用完了。”
“啊?”
“啊什么啊,妾身现在是以色娱人的妾室,不胡乱花钱,怎么能担得起狐狸精的名号?”
铁心源皱眉道:“公主没有给你例份钱?”
尉迟灼灼冷哼一声道:“给了,足足一千六百两银子,被妾身退回去了。妾身有手有脚,自己会挣银子。”
铁心源长叹一声搂着尉迟灼灼的纤腰道:“比我好多了,就给了我五百两,还是银币。”
“一万六千两妾身也不稀罕。自从跟了您,妾身没要过一文钱的俸禄,不一样好好地过了这么些年?”
铁心源推开尉迟灼灼怒道:“想干事情就去找公主要,别拿我当出气筒,老子一天龙颜大怒八百次,就算是钢浇铁铸的身子,也会被气死。”
“丝毛作坊大大小小的事情必须是我说了算,当然,王后可以监督账房。”
铁心源重新搂住尉迟灼灼的腰苦笑道:“傻女人啊,丝毛作坊算什么,都是小事情。
别忘了内务府可是王后说了算,羊毛的供应,人手的调剂,染料的采购,大大小小的物料供应,你以为你在市面上就能轻易购买到?
羊毛是哈密国羁縻游牧部落的法宝,相国府从来就不允许羊毛流通市场。
你要的各色染料,即便在大宋都是紧俏物资,没有王后的面子,你能弄来又好又多的染料?
傻子啊,还没看明白啊,王后本来就不会插手你的破丝毛作坊,人家现在就端的高高的等你上门开口求她呢。”
尉迟灼灼丢下画笔狠狠踩了两脚道:“丝毛作坊堪称哈密国的镇国宝器,王后会轻易地交给我?”
铁心源探手取过被咬了一块的硬点心,正要往嘴里塞,就被尉迟灼灼劈手夺过,随手就丢出窗外。
匆匆的去了外间,不一会,一壶热茶,四样精美的点心就摆在铁心源的身边。
铁心源满意的喝了一口茶,点点尉迟灼灼的眉心道:“你觉得公主会低下身子和你一样弄得满身染料的去操持丝毛作坊?”
尉迟灼灼叹息一声道:“她是真正的金贵人,一定不会愿意干这事的,我就是担心她会把丝毛作坊交给别人。”
铁心源嘴里咬着一块点心,无声的笑了起来,迅速的吞下点心拉着尉迟灼灼的手道:“相国府都不敢伸手要的丝毛作坊,王后能给谁?除了你之外,谁又敢接?”
“自然是我!”尉迟灼灼把话说的斩钉截铁,挺着胸膛骄傲至极。
铁心源心中叹息一声,尉迟灼灼毕竟没有在于阗皇宫生活过,从小就颠沛流离的在西域流浪,日子过得艰苦,总觉得握在手中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在这一点上,她终究不如赵婉来的大气。
丝毛作坊是什么东西?是皇家用来羁縻,施恩那些游牧部落的利器。
昔日一文不值的羊毛,如今突然变得金贵起来了,这让那些游牧部落除了牛羊之外又多了一条赚钱的路子。
如果游牧部落运作得当,仅仅是牧场里产出的羊毛,就足够让整个部族吃饱穿暖。
一旦这个作坊运转正常,他的辐射能力会非常的恐怖,随着时间推移,一个丝毛作坊甚至可以影响从北海到东海所有的游牧部落。
哈密国将来一旦开始对契丹或者西夏用兵,丝毛作坊将是哈密国收买游牧部落的一个大杀器。
这样的作坊,没人能死死的握在手中,即便是尉迟灼灼也不成,真正能左右丝毛作坊的存在只能是哈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