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伤心路

铁心源有些失望,小公主见到铠甲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兴高采烈,整个人反倒变得不开心起来。

不过这种事他历来是不理会的,小小的女孩子的心他从来就没有弄懂过,以前不懂,现在依旧不懂。

因为莫名其妙的受了伤,王柔花回来的时候小心的避过儿子屁股上的旧伤,又狠狠地抽了几板子,这让他伤上加伤,第二天只好趴在床上看着门外飘荡的雪花咬牙切齿。

母亲抽打自己是有原因的,而最大的原因就是告诫铁心源千万莫要去尝试控制他所不能控制的力量。

牛三怕也这样说过,这就给铁心源留下了一个满东京城都是哲人的恐怖想法。

人总是好奇的,在后世的时候人们在赞颂人类的好奇心,认为就是好奇心才推动了整个社会文明的发展。

从远处说,如果不是因为好奇心,远古时期的猿人就不会想着从树上下来来到平原上,最后也就不可能永远的把自己的家安在地上,更不会最后演变成人。

如果不是智人的强烈好奇心,驱使他们离开自己诞生的地方,他们也不会把木棒敲在自己的尼安德特人表兄的脑袋上,最后成为唯一的人类始祖。

就因为好奇心使然,我们发明了各种各样的武器,最后拓展到只需要区区数枚炸弹就足矣把所有的人类送去天国的伟大地步。

大宋的人似乎不喜欢好奇心这种东西,他们认为所有的好奇心其实都是异端和妄心的开始。

大家就像是一群排着队在碗沿上行走的蚂蚁,哪怕是没头没尾的在碗上绕圈子也不允许有一只异想天开的蚂蚁沿着碗壁爬下去,最终找到一片更加广阔的天空。

皇帝需要大家脑袋空空的待在他的羽翼下接受他的庇护,士大夫们希望百姓能够什么都不想的接受他们的统治,大家族的家长只想着让所有的子孙都沿着自己设定好的路途,把家族的基因延续到久远的将来。

铁心源其实和大宋人是不同的,他其实就是一只留在桌子上的一只蚂蚁,仰着头看着无数的蚂蚁沿着碗边奋勇前进,觉得他们的行为傻透了。

这对铁心源来说是一种痛苦。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虽然是一个站在桌子上的蚂蚁,却依旧是走碗边的那群蚂蚁中的一员,数千年来的文化教育早就在他的屁股上烙上了中华的印章,想去掉都不成。

别的国家的蚂蚁在吻别妈妈之后就会去寻找自己广阔的天地,中华家的蚂蚁不成,顾虑太多了,自己爹娘还在碗沿上排队行走呢,自己怎么能够独自成行?

母亲把自己养大,是自己最大的恩人,同时也是自己最大的羁绊,包子一定能够成为猛士的,成为一个无恶不作的凶恶杀手的,就因为有一个瞎了眼睛的老娘,他才不得不沦落到被小孩子欺负的下场。

相对的,小巧儿就没有羁绊,这是敢说敢做的主,一张嘴就是想要把谁家炸上天,烧成灰这种变态的建议,听起来恶毒,说实话,铁心源觉得那样过日子真是痛快极了。

可是,门外面的雪下得很大……

这让铁心源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年冬天,那一年的天气比今年还要冷,自家的屋子也不如现在的屋子暖和,雪下得最大的时候母亲把自己搂在怀里,用厚厚的衣物包紧了身子絮絮叨叨的说着儿子的将来。

虽然屋子冷的如同冰窖,儿子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寒冷。

在那时候,母子的心是相连的。

铁心源觉得自己就算有天大的想法,只要母亲不允许,自己就不去做……做一个好儿子其实也不错。

趴在门口捞了一把雪铁心源把它揉在脸上,冰凉的雪遇到滚烫的面颊立刻就融化了,刚刚还激动不休的心也渐渐的变冷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不就是打算活的痛快吗?不算什么事情,烧掉濮王家就好了。

烧掉濮王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这需要经过精密的计算才成,铁心源不敢奢望自己蒸出来的汽油能达到后世精炼汽油的威力。

而且蒸油这件事也需要极度的保密,不能为外人所知,包子是一个干活的好人选,但是他的智商又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事情千头万绪的没个章法,大话说出去了,准备却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不知道小巧儿从哪里弄来的石油,来路到底干净不干净?

想事情把自己想的浑身燥热,这在以前只有怀念某些特殊场景的时候才会有,到了现在,不用荷尔蒙激发,血液就会变得滚烫,这种感觉非常的好。

铁心源就跨坐在木棚下面的长凳子上,眼看着白花花的雪片从自己的面前滑落。

大雪是最好的遮羞布,它能遮盖掉人世间所有的污秽,当然,也让流进濮王家的热泉无所遁形。

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只要是热泉流经的地方,就会露出泥泞的地面来,这里的温度要比其余地方高出很多。

小巧儿恰好站在一条烂泥地上,瞅着低处的宗正府满脸的笑意。

东京本来就是建造在一块缓坡地上的城市,皇家大内占据了最高处的向阳坡,宫门迤逦而下延续到了地平处,虽只有四重宫门,却因为层次分明的缘故看起来庄严肃穆,极具匠心。

自从太祖登基以来,宗正府就坐落在这里,有高手匠人特意平地取热泉于此,想要利用热泉来为酷寒的东京城维持一抹春日的艳色,虽耗费了巨资,却寓意深远。

太宗年月,热泉无故变冷,恰逢太宗兵败澶州身中流矢,缠绵病榻经年之后龙驭宾天,遂有言官进言,此热泉不详,先帝就罢了休整热泉之心,任其成为一道普通流泉。

直到汝阳郡王进京,出任大宗正寺宗正的时候,自愿耗费了巨资,掘地三十尺,才让热泉重现,又在宗正府中修建了莲池,以热泉包裹之,从太湖之地撷取太湖之莲藕遍植于池内,这才出现了冬日红莲盛开的盛景,甚为奇妙,等闲不与外人一观。

热泉包裹莲池之后,余热也未曾浪费,有巨大的陶管连接热泉,挂上喷水兽头之后就有热水灌注白玉池,冬日里气雾升腾,霞蒸雾影,常有绝色佳人在此沐浴,堪称天上人间。

小巧儿沿着那道泥污形成的黑线,不觉就走进了杏树林,这里也是太宗时期留下来的风物,百十亩的杏树林乃是东京城中第一好景致。

时值冬日,杏树林并无兵丁看守,若是开春时节,这里就会成为东京城才子佳人竞相观赏杏花的绝佳之地,只因为此处的杏花要比其他地方的杏花早开十日之久。

杏树林里人迹罕至,小巧儿来到杏树林的最深处,这里也是距离宗正府后墙最近的地方了。

小巧儿顾不得遍地的淤泥把身子趴伏在地上,耳朵贴在枯叶上静静地倾听,果然,地下有淙淙的流水之声传来……

“距离有点长啊,时间也不好控制,效果无法预测。”

直起身子的小巧儿擦拭掉脸上的泥浆,喃喃自语。

铁心源脑袋上有伤不好见人,因此王柔花一大早就来到了枣冢巷子监督新店开张的各种事宜。

昨晚揍了身上有伤的儿子,她的心中并不愉快,拿拳头轻轻地捶捶自己发闷的胸口,带着笑容敷衍来店里干活的木匠。

年老的木匠也就罢了,那个跟着木匠爹爹学手艺的烂脑袋小木匠,让王柔花很是关注了几眼。

子承父业这事没什么好说的,看着鼻青脸肿的小木匠一板一眼的在木头上开榫头,王柔花忽然觉得自己昨晚殴打儿子的行为简直傻透了。

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即便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他依旧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这么大的时候正是鸡嫌狗不爱的时候,自己的孩子却很少给自己添麻烦,受这样的伤,也是第一次而已。

不知怎么的,王柔花的心慌得厉害,她素来是一个有决断的人,立刻就丢下手头的活计,喊了顾大嫂帮着看进度,自己赶着马车快速的向家里走去,今天要是不和儿子好好说说话,心里就没个安宁的时候。

大雪覆盖了东京城,街面上只有很少的一些人在走动,已经到了年关时节,好些在东京城做生意的外县人都回家去了,对他们来说,做生意赚钱固然重要,回家去探望爹娘也很重要。

马车在石板街道上走不快,马蹄子总是在地上打滑,这匹马已经走熟了这条路,不用王柔花驱赶,自己也能走回家。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里,王柔花匆匆的推开院门,却看见铁心源正坐在平日里吊狐狸的篮子里,被两个粗壮的军士提着绳子缓缓地向城墙上升。

“你们要把我儿子带到哪里去?”王柔花连忙跑到墙根抓着篮子急声问道。

站在城墙上的王渐嘿嘿笑道:“还能做什么,陛下想要见见你家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