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本刑警头一次见识到电视台摄影棚的模样。
高高的天花板上装有好几十个照明用的灯,有的牢牢地固定着,有的则是可以随意移动地挂在上面。这些灯就像昆虫的复眼,从各个方向朝棚内照射,照亮了在里面走动的人们的影子。
地板上无数的缆线像粗大的血管缠绕着。究竟哪条缆线连在哪个机器上,光是看就令人头皮发麻。
刑警站在门口,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道具组的人搭盖没有玻璃的窗户将空书盒放进书架,搭出一个西式风格的书房布景。
“喂!”宇月悠一从布景旁边走到刑警面前,他一双浓眉皱在一起,那表情摆明了不欢迎刑警的来访。“这次又有什么事?如果想参观摄影棚的话,我技个人带你。”
“不——”刑警苦笑着说。“参观的话就留在下回吧。我有些事想请教你,在这里方便吗?”
“我很忙耶!”宇月不耐烦地看着手表说道。“今晚的节目内容有些变动,现在道具组的人正在更换布景。如果很花时间的话恐怕有困难……”
“我不会占用太多时间。有关那张名片的事,我还想再请教一下……”
“你真啰嗦耶。”宇月咂了一下舌头说道。“那件事早上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麻烦你快点做个结束好不好!”
“宇月先生,”刑警加大了说话的音量。“我也希望这件事能够早点结束,可是你的说法和我的调查结果有些出入。这是个命棠,任何矛盾或怀疑,我们都不能放过,我们有义务让事情水落石出。”
“那是你们单方面的想法,跟这案子毫无关系的我为什么要满足你们的义务感呢?”
“不是满足,我是请你协助我们的调查。”说话的同时,刑警也感觉到自己的心情亢奋了起来。
他一亢奋眼神就会不同。刑警的妻子很不喜欢他这种眼神,但这是他将近二十年的刑警生涯中历经的风霜所造成的不知不觉注视着对方想压过对方视线的锐利眼神。
刑警狠狠地盯着宇月的脸说:“怎么样?可以协助我们吗?”
“我们到这里吧。”宇月一脸不快地走出刑警的视线。
摄影棚外是宽阔的走道,走道两边是化妆室,从这明亮的房间可以看见一群穿白色工作服的女人上半身,一个戴着“五分月代”的流浪武士假发的男人打开门经过宇月时打了声招呼“嗨”。
宇月几乎无视于刑警的存在,一个人走在前头。走道尽头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没有任何装饰,杂乱地放着一些桌椅,桌上摆放一个大水壶和几个杯子,大概是给等着上节目的人用的休息室吧。角落有一台电视正在播放儿童音乐剧,但是无人观看。
“坐下吧!”宇月从窗边拉张椅子过来说道。“总之我没多少时间,有什么要问的,麻烦请简单扼要点!”
两人脸上的礼貌性笑容都消失了。刑警拿出小笔记本放在腿上。
“首先我要问的是四月五日晚上你的行踪,也就是命案的前一晚,你在银座的‘朱实’酒吧和尾木精一先生交换名片之后,你做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很笼统嘛!问我做了些什么,我也只能回答说是回家。”
“那么交换名片的时候,除了尾木先生之外还有谁在?”
“都时报的文艺经理,还有酒吧的妈妈桑和调酒师。另外还有两三个客人,但都不是我认识的人——”
“你收到名片后放在哪里?”
“上衣的口袋。”
“就直接放进去吗?”
“没错,就跟我早上说的一样。我十一点左右离开那家酒吧,走到银座的大马路时,为了倒掉鞋子里的泥砂而坐在垃圾桶上。当时为了擦掉手上碰到的脏东西,掏摸一下口袋,正好里画有尾木先生的名片。因为是刚刚才拿到的,所以记忆犹新。总之,我确定后来将名片揉成一团丢掉了——”宇月重复同样的说明。
如果相信他现在的说法,就表示掉落在案发现场的“尾木名片”不是宇月拿到的那一张。但是其他四张“尾木名片”都在,而且四个持有人的不在场证明也没问题,所以宇月的说词不足以采信。
“宇月先生,”刑警改问其他问题。“你没有名片夹吗?”
“我有。”宇月说完后突然露出奇妙的表情。“真是怪了,刑警先生,最近我好像被名片给诅咒了……”
“诅咒?”
“是呀,你的问题正好让我想起我的名片夹掉了。”
“你说什么?”
刑警整个人不禁跳了起来。一时之间的满足感,让他的心情振奋。果然没错,宇月在银座路旁丢掉的不是“尾木名片”,而是放在口袋里的其他名片。“尾木名片”其实收在名片夹里,是宇月搞错了,喝醉的他是无法看情楚名片上的名字的。
这是刑警当下的判断,但同时他又有了新的困惑——是谁捡到那个名片夹呢?又有什么理由只抽出“尾木名片”呢?
“宇月先生,”刑警说。“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今天早上你没说呢?”
“我以为没什么关系呀。”
“可是你应该能够想到尾木的名片放在里面呀!”
“那可不!因为我的名片夹是去信州之后才掉的,在到达小诸之前它还在我身上。我想大概是掉在怀古园。”
“怀古园?”
“就是小诸市的怀古园呀。旧城遗迹改建成公园,著名的藤村文学碑就在里面。”
“为什么你会那么情楚地记得掉落的地点呢?”
“那是因为,”宇月一副说明的口吻。“我的名片夹是赛璐珞制的便宜货,旅行的时候,我习惯在里面塞四五张百圆钞票随身携带,买烟或杂志比较方便。那天参观怀古园时,需要买门票。通常公园是免门票的,因为里面有收费动物园,所以变成要收费。当然我是用名片夹里的钱买票……”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遗失的呢?”
“离开的时候。我拍了两、三张需要的照片后,便在公园里随意走走,当时是下午两点还是三点左右吧,有一群小学生在写生,我一边听女老师宣布注意事项,一边到处看看小学生的画。一开始我是计划顺便去轻井泽,但是时间不够,我便到小诸市区逛逛,并搭下午四点八分的快车回东京。离开怀古园叶,我去了一下香烟摊,可是找不到名片夹,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遗失的。我之所以断定是掉在怀古园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宇月的说明条理井然,然而却让刑警的思绪更加混乱。即使“尾木名片”是在宇月的名片夹里,可是名片夹却于案发当天在长野县的小诸市掉了。就时间来看,是案发后的两个半小时甚至三个小时之后,就距离而言,和现场相隔约一百七十公里,这实在很难跟电梯里发现的名片扯上关系。
(宇月的话不实在!)
刑警直觉这么认为。这是基于他的调查结果所做出的合理结论,同时也是他的愿望。
看来被名片诅咒的人不是宇月,而是刑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