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婷把名片随意往口袋里一放,就直接坐车回了青龙镇。下车后,在农业银行取出卖房子所得的五万块钱,来到苏家大楼。
苏银潼不在,只有刘玲英一人在家。
“你来做什么?”刘玲英看着她,脸色很难看。
文婷小心翼翼地把五万块钱拿出来,递给刘玲英,道:“伯母,这是一部分民事赔偿,剩下的钱我以后会还给你们。”
“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我女儿。我女儿死了,你弟弟别想活,我们要让你弟弟偿命!”说罢,刘玲英将她手中的钞票一巴掌打落在地,由于用力过猛,甩动时手腕上的一个手镯脱离了她的手臂,飞入了几米外小溪边的草丛里。刘玲英脸色大变,立即跑过去,探着身子去捡,不料脚下一滑,整个身子滚了下去,恰好被岸边的柳树挡住,才没掉进水里。但她身子已经动弹不得,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掉下去。而她的手镯,在她身子滚下来时被碰着了,已经落到了溪水中。
文婷立刻意识到,那一定是刘玲英生命中一件很宝贵的物品,其价值远远大于手镯本身,要不然她绝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捡。
“伯母,不要动。”文婷走过来喊道。
文婷找来一支长竹杆,让刘玲英抓住另一头,慢慢地把她拉了上来。
“伯母,您在这儿休息一下吧!”文婷说罢,脱掉鞋袜,将裤脚卷起,跳入水中。溪水不是很深,水面刚好淹没膝盖。冬末春初的时节,气温只有三四度,在起初的一瞬间,文婷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就感觉到刺骨的冷像暴雨梨花针一般向她飞射而来,万箭穿心,寒彻心脾。站在冰冷的溪水里,文婷直打哆嗦,手脚都泛出了红色。她真想落荒而逃,但一想到弟弟耷拉着脑袋站在法庭的样子,她便咬紧了牙关,忍着寒冷,用双手在水底下摸索着。
刘玲英只是屁股上的肌肉受到了外力的撞击,骨头和其他部位并没有受到损伤。她站在岸上,不知是感觉过意不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有好几次欲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说出来。
每当摸到一个硬的东西,文婷都要拿出水面看一下。就这样,反反复复摸索了十多分钟,终于摸出一件制做精美的首饰。看上去那是一个年代久远的手镯,时间在它身上留下了残旧的印记,但是却丝毫不影响它高贵的形态。这手镯很像一条美丽优雅的蛇,而蛇的眼睛则是一块色泽异常漂亮的红色玉石,闪着一种自然温润的光泽。文婷的视线仿佛被吸住了一样,难以从镯子上移开。
“快上来!”刘玲英终于被文婷的行动所感动了,觉得苏姗姗的死不能怪罪在她身上,所以坚冰的心态开始慢慢融化。文婷在溪水底找她的首饰时,她已把地上的钞票一张张地捡好。
“是它吗?”文婷走上岸,将手镯递给刘玲英。
“是它是它。”刘玲英激动地一把紧紧地握住手镯,生怕一不小心又把它掉了。此时,她的脸色不再阴沉难看,而是充满了亲切与和善。
“快穿上鞋和袜子,别冻坏了。”刘玲英将地上的鞋和袜递了过去。
“伯母……”文婷穿好后,刚要说什么,后面的话被刘玲英打断了。
“孩子,你什么都不要说了,这钱我收下,剩下的钱你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还吧!”说完,刘玲英转身进了屋。
听到这句话,文婷心里感到一些欣慰,至少,刘玲英心里不再排斥她记恨她了。
离开苏家大楼,文婷在青龙镇买了两斤苹果、一袋炒花生、一包软糖,这些都是弟弟喜欢吃的东西。明天,她要去一个特别的地方看望弟弟,那地方没有阳光,没有鸟语,没有亲人的温馨,没有自由的空气。
文婷的心很沉重,也很难过,当天晚上,辗转难眠,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文婷背着行囊坐上从莱市出发、往北行驶的公共汽车。
坐在文婷前面的,是位上了年纪的老母亲,岁月的沧桑,深深地刻在了她佝偻的脊背,还有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她手里提着一个只有在乡下才能看见的竹篮,一条新毛巾覆盖其上。车很颠,她一直将篮子抱在怀里,即使这样,篮子里仍是不停地传出瓷碗碰撞的声音。热气从里面透过毛巾散发出来,在篮子的上空形成腾腾雾气。她告诉别人,今天是儿子的生日,她炖了一碗他想吃的乌鸡汤。
从老太太的身上,文婷强烈地感觉到了亲情的永恒和无价。这种亲情,可以穿越时空,可以跨过山岭,可以消融冷漠,可以温暖冰冻。
文婷不再惶惑,她知道该如何面对弟弟了。
下车后走不远,监狱高大的围墙就出现在眼前,院墙四角的岗楼上,警戒人员的枪刺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
当文扬穿着囚服走进接待室,尽管心里早有准备,文婷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她面带苦楚,心疼地上下打量着日渐瘦削的文扬,许久许久,轻轻地叫道:“弟弟。”
文扬叫了声姐,声音哽咽,泪水夺眶而出。
文婷从袋子里翻出纸巾,帮文扬揩净泪水,说道:“男子汉,不许哭!”
文扬用手指着头上缠的白布,哭着说:“姐姐,一切我都知道了,是贺律师告诉我的。爸爸不在了,我只能在狱中给爸戴孝,我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也对不起姐姐。”
“扬扬,一切都过去了。你看,姐姐为你带来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文婷说罢,从袋子里倒出了带来的食物,从里面拿出一个她在路上削好的苹果,道:“吃吧,姐姐好久没看到扬扬吃东西了。”
“姐姐,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突然,文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跪在地上,“姐姐,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想办法救我。我还年轻,我不想待在这里。我出去后,再也不敢不听姐姐的话了,也不会惹妈妈生气了。我不想坐牢,我要出去。”
文扬声嘶力竭的嚎叫,令文婷心如刀绞,泣不成声。
“姐姐相信你没杀人,但是,公安机关是依法办案的。”
“姐姐,我该怎么办?”文扬扬起头,泪水溢满了脸。
“要帮你,我们得首先找出你无罪的证据。”文婷将文扬的手紧紧抓住,问道:“你告诉姐姐,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和榛子是朋友,他和我一样是高考落榜生,住在青龙镇。有一天,我俩在他家喝了点酒,正聊着天呢,他家来了另外两个朋友,一个叫做李佑春,还有一个比较胖,大家叫他左疤,他的真名我不知道。后来他们提议,大家一起玩扑克升级赌钱,赌数不大。开始我不愿意,榛子说,反正输不了几个钱。于是,我就答应和他们玩几圈。没想到我的手气很好,赢了一百多块钱。然后,他们把赌注提高,我的手气仍然不错,一口气赢了六百多块钱。后来他们说,到了年底,经常有派出所的警察在附近明访暗察抓赌钱的人,一旦被当场抓住,不但会搜光身上所有的钱,还会罚三五千块的钱。因此,大家觉得继续玩下去很不安全,于是商量着转移地方。”文扬哭丧着脸道,“我不该财迷心窍,答应和他们继续玩,要不然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