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婷小姐,我见了你弟弟。他现在很颓废,精神状态很不好,回答问题时也前言不搭后语,所说的话可信度很低。公安局已经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现场证人的证词也对他很不利。他否认杀人,但对尸体从何而来却回答不上来。更糟糕的是,凶器上有他的指纹。虽然没有人直接看到他杀人,可时间地点吻合,人证物证齐全,形成了证据链,估计你弟弟很快会被检察院提起公诉。另外,公安局对此案的侦查结果表明,你弟弟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不存在犯罪动机。”
“什么?”文婷一愣。
“有一次,苏姗姗和你弟弟一个要好的朋友吵了架,苏姗姗骂了他那个朋友,你弟弟帮着朋友说了苏姗姗几句,苏姗姗很不客气地当众回敬了你弟弟几句,说你弟弟不务正业,成天游手好闲。警方分析你弟弟可能心胸狭隘,认为苏姗姗侮辱了他的人格,便因此怀恨在心,一心伺机报复,终于找到机会,把她约了出来,然后骗到鸟岛,进而杀害了她。”
“这是不可能,我弟弟绝不会那样做!”文婷哭道。
“文婷小姐,你别激动。今天叫你来,主要是和你商量如何走好下一步,如何朝着对你弟弟有利的一面走。侦查工作结束后,估计不久你弟弟就会接到起诉书。到那时,只要你弟弟的杀人罪名已成定论,再反驳将没有实质性的意义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放弃为他做无罪辩护吗?”文婷一惊。
“除非你能提出新的证据证明他无罪,否则做无罪辩护没有任何意义。我们要做的是,在不违背司法条文的基础上,尽量将量刑降到最低。”
“我弟弟会被判死刑吗?”
“故意杀人是一项非常严重的犯罪行为,一般会被判死刑。但有些情况,是可以判死缓的,比如杀人的人有轻微的精神病,杀人后自首且有立功表现的,未成年人杀人,不是一个人作案、有共同犯的。但这些情况都不适合你弟弟。”贺晓拈脸色严峻地说道,“现在,我们认为哪些情况会对他有利呢?认定一时情绪失控的激情杀人、认罪态度好、没有前科劣迹、积极赔偿民事。这样,在起诉时请求法院酌情予以从轻处罚,我们就会有一定的把握。但是,所有这些,最重要的前提是,你弟弟的认罪态度要好。鉴于目前你弟弟拒不认罪的情形来看,前景很不乐观。”
文婷明白了贺晓拈的话,于是当即说道:“这事我来办,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就让他暂时委屈一下。我马上写一封信,请你代转交给他。”
文婷从贺律师那儿要了纸和笔,写道:
弟弟:
不管你将来如何,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我亲爱的弟弟。你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姐姐不知道,姐姐只知道你杀了人,目击证人、作案的时间和你在现场留下的证据,都使你无法洗脱杀人的嫌疑。现在的情形对你很不利,但是,困难再大,姐姐也要尽最大的努力救你出来。姐姐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没有你这个弟弟。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公安部门掌握了你杀人的证据,你就得认罪。在铁的事实面前,如果你拒不认罪,将会加重你的罪行。你还很年轻,没有犯罪前科,假若你有足够的诚意表示悔改,争取公安部门的宽大处理,你就有活下去的机会。只要你有机会活着,哪怕判个死缓,姐姐就有希望救你。如果你丧失了最起码的活着的机会,姐姐的努力就会付诸流水,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次一定得听姐的,嗯。
姐,文婷
文婷写完信后,搁在贺律师的桌上,默默地走出了莱东律师事务所。
弟弟被捕、父亲去世,突如其来的双重打击,将文婷从身体到精神几乎彻底击垮了。犹如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行驶着的小船,突然之间被抛翻在急流中的旋涡里,她扑腾着、挣扎着,不但要摆脱旋涡,还要奋力游向海岸。如果此时有船只从她身边经过,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求救的双手。
回到月湄湾庄后,文婷站在门前仰望着自家的房子,眼神显得很悲伤。这栋房子是爸爸妈妈十多年来用汗水和心血打拼下来的家产,三间正房,两间偏房,两层楼结构,青砖红瓦,瓷砖地板,装修中档,在当地算不上首屈一指,但相对那些低矮平房,也足以夺目生辉。为了这个家,爸爸天天摇船,从年头到年尾,从此岸到彼岸,永不知疲倦;妈妈则天天到青龙镇摆小吃摊,煎油饼、炸油条、煮米糕。两人节衣缩食,用日积月累的钱,供弟弟读完了高中,供她读上了大学。然后燕子衔泥般的,一点一滴地建成了这栋楼房。只因弟弟不太喜欢劳作,拖累了家里的经济状况,不然妈妈早在青龙镇租铺面开店了。
想起这些,文婷的心不由得一阵绞痛。
“妈妈,我们把房子卖了吧!”文婷进屋后对妈妈说道。
“什么?”王锦芝吃了一惊。
“妈,为了救弟弟,我想了很久。与其等法院下达民事赔偿判决,倒不如我们先主动找山妹家积极赔偿。虽然我们不知道要赔多少钱,但这样做至少可以表示我们的诚意。如果我们态度好,山妹家能对我们有微小的原谅,弟弟就可能不会被判死刑。”
“婷儿,妈一切都听你的。只要你认为做得对,妈妈哪怕吃苦受罪,也不会说什么。妈妈和爸爸辛辛苦苦,还不是为了你们姐弟俩过上好日子吗?扬儿落到这般地步,虽然有他的责任,但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只是苦了你,婷儿。家里现在一贫如洗,你以后读大学怎么办呢?”王锦芝呜呜地哭了起来。
“妈妈,我想好了,我不读大学了。”
“不行呵,女儿,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妈,没有了弟弟,我读大学有什么意义呢?等法院判决后,我就去打工,帮他还清民事赔偿款。读大学,无非是多学点知识,少学点知识又有什么关系呢?尽管弟弟有很多不对,但我不能失去他。都怪我参加高考、读大学时过分注意自己的前途,对弟弟没有足够的关心,才使他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婷儿,这不能怪你呀,是他命不好。”王锦芝抹了一下眼泪,“你对扬儿太好了。可是,他又太不争气。有个这么好的姐姐,真不知他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做妈妈的有什么好说的呢?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说着,王锦芝的流泪又哗哗地流了出来。
“妈,别哭,你一哭,我就心慌。你现在是我身后的支撑,面临这些困难,只有妈妈能帮我。我相信,我们家一定会渡过这个难关的。你也要相信婷儿,一定会把这些事处理好。”
“妈相信。”王锦芝一把抱住文婷,抽泣着尽量不哭出声来。
文婷决定在春节之后庭审之前把家里的新房子卖掉,这样可以让妈妈在房子里度过最后一个春节。在春节之前,她想去苏家大楼一次,代表弟弟,向苏姗姗的父母真诚忏悔,虽然这并不足以获得他们的宽容和谅解,但如果能安抚一下他们悲伤的情绪,减缓仇恨,为后面积极主动的民事赔偿起一个缓冲作用,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为了不引起旁人注目,文婷选择大年三十的傍晚,趁黄昏大家都在家里吃团圆饭的时候,来到了青龙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