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斯在达拉斯同佩罗谈话的时候,帕特·斯卡利——全世界最差劲的撒谎者——正在伊斯坦布尔试图糊弄一个狡猾的土耳其人。“菲什先生”是一名旅行代理人。在十二月的撤离行动中,梅夫·斯托弗和T.J.马尔克斯“发现”了他。他们雇佣他安排被撤离者逗留伊斯坦布尔,而他表现优异。他为所有人预订了喜来登酒店的房间,还组织大巴车去机场,将他们接到酒店。抵达酒店后,饭菜已准备妥当。撤离者先行离开机场,他留下收取行李并办理通关。撤离者用餐完毕后,发现自己的行李已奇迹般地放在房间外。第二天,孩子们被安排去看电影录像,大人则被安排去观光,以此打发等待飞往纽约的飞机的时间。“菲什先生”是在大多数酒店员工都在罢工的情况下做到这一切的——T.J.发现酒店房间的床是“菲什先生”亲自铺的。机票订好之后,梅夫·斯托弗想复印一份行动指南发给每个人,但酒店的复印机坏了——“菲什先生”找来了一个电工在星期天凌晨五点来修理。“菲什先生”几乎无所不能。
西蒙斯依然对走私沃尔瑟警用手枪进入德黑兰有所担心,但听说“菲什先生”曾将撤离者的行李通过土耳其海关的检查后,他建议请“菲什先生”解决枪支的问题。斯卡利于1月8日前往伊斯坦布尔。
第二天,他在喜来登的咖啡店与“菲什先生”会面。“菲什先生”年近五十,身体肥胖,穿着土褐色的衣服,但他非常精明——斯卡利根本比不上。
斯卡利告诉他,EDS公司需要他在两方面提供帮助:“第一,我们需要一架能进出德黑兰的飞机;第二,我们需要让一批行李通过海关而不被检查。当然,我们会向你支付合理的报酬。”
“菲什先生”半信半疑:“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要将一批电脑系统所需的磁带送到德黑兰。”斯卡利说,“但我们想尽量降低风险。我们不能让磁带受到X光照射或者别的损伤,更不能让海关将其没收。”
“为此,你要雇一架飞机,还要海关不检查你们的包?”
“不错。”斯卡利看得出,“菲什先生”压根儿不信。
“菲什先生”摇头道:“不行,斯卡利先生。我很高兴之前能帮你的朋友,但我是旅行业者,不是走私贩。这生意我不干。”
“飞机呢?你能给我们弄一架飞机么?”
“菲什先生”再次摇头,说:“你得去约旦的安曼,阿拉伯之翼航空公司有包机飞往德黑兰。这是我能提供的最好建议。”
斯卡利耸肩道:“好吧。”
几分钟后,他离开“菲什先生”,上楼进入自己的房间,给达拉斯打电话。
他作为营救队员的第一项任务进行得并不顺利。
西蒙斯得到消息后,决定将沃尔瑟警用手枪留在达拉斯。
他对科伯恩解释道:“不要刚开始就破坏了整个行动,我们还不清楚是否真的需要手枪。我们没必要冒这样的险,至少现在没必要。我们先去伊朗,看看具体的情况。如果我们确实需要手枪,舒维巴赫再返回达拉斯取。”
手枪被保存在EDS公司的保险库里,同时放那儿的还有西蒙斯下令购买的用于锉掉枪上序列号的工具(因为这样做是违法的,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坚决不能这么做)。
不过,他们会带上有活底的箱子,做一次非实弹演习。他们还会携带2号霰弹——由戴维斯将其装在他的豆子袋里,以及西蒙斯需要的用于将弹药重新装填进鸟枪子弹的工具——西蒙斯将亲自携带。
因为现在已没有必要中途停留伊斯坦布尔,所以西蒙斯让斯卡利去巴黎订酒店房间,并为所有人购买飞往德黑兰的机票。
1月10日上午十一点零五分,营救队的其他队员在达拉斯-沃斯堡机场登上布兰尼夫国际航空公司的341号航班前往迈阿密,然后转乘美国国家航空公司的4号航班去巴黎。
第二天早上,他们在奥利机场的餐厅与咖啡馆之间的画廊与斯卡利会面。
科伯恩发现斯卡利有些提心吊胆。他意识到,所有人都被西蒙斯传染了,对安全高度重视。尽管他们都是乘同一架飞机从美国来的,但座位却是分开的,而且互相不打招呼。在巴黎,斯卡利怀疑奥利机场希尔顿酒店的员工在窃听他的电话,于是西蒙斯——他本来就对待在酒店里感到不自在——决定他们将在画廊里会谈。
斯卡利也没有完成他的第二项任务——为大家购买从巴黎到德黑兰的机票。
“因为伊朗局势动荡,机场员工罢工,有一半的航空公司都停飞伊朗航线。”他说,“剩下的航班都被急着回家的伊朗人订完了。我得到唯一有用的消息是,瑞士航空可能在苏黎世还有航班。”
他们分成两组。西蒙斯、科伯恩、波赫和博尔韦尔将前往苏黎世,试试瑞士航空。而斯卡利、舒维巴赫、戴维斯和杰克逊将留在巴黎。
西蒙斯那组乘瑞士航空的头等舱飞往苏黎世。科伯恩坐在西蒙斯身边。整个飞行途中,他们都在享用虾和牛排。西蒙斯热情地称赞了美味而丰盛的午餐。科伯恩不禁好笑,他还记得西蒙斯说过:“饿了开罐头吃。”
在苏黎世机场,德黑兰航班的柜台被伊朗人洗劫一空。营救队只买到了一张机票。他们中谁应该去呢?他们决定选科伯恩。他将负责后勤——作为人事主管和撤离行动的策划人,他对EDS公司在德黑兰的资源了如指掌:一百五十所房子和公寓,六十辆被遗弃的轿车和吉普车,两百名伊朗雇员——只有一部分能信任——还有食物、饮料,以及撤离者留下的工具。科伯恩首先回去可以安排车辆、装备,以及队员们的藏身处。
于是科伯恩向朋友们道别,坐上飞机,朝混乱、暴力和革命的漩涡中飞去。
西蒙斯和其他队员都不知道的是,同一天,罗斯·佩罗乘英国航空公司的172号航班从纽约飞到伦敦。他也要去德黑兰。
从苏黎世到德黑兰的飞行实在太短了。
科伯恩在飞机上焦急地思考着他必须做的那些事。他不能列出一个表——西蒙斯不允许写下任何东西。
他的第一个工作是带着有活底的行李箱通过海关。箱内没有枪——如果海关检查箱子,发现了活底,科伯恩就说那是为了携带精密的摄影设备。
接下来,他必须挑选一些被遗弃的房子和公寓给西蒙斯考虑,看哪里适合做藏匿点。然后他必须弄几辆车,还有足够的汽油。
为了不把基恩·泰勒、里奇·加拉格尔和EDS公司的伊朗员工牵扯进来,他已编好了托词——就说他在准备将撤离者的私人物品运回美国。科伯恩曾建议西蒙斯将秘密行动告知泰勒,因为他将是营救队的宝贵人才,但西蒙斯说他要见过泰勒之后再作决定。
科伯恩不知道如何才能骗得过泰勒。
飞机降落后,他仍在思考这个问题。
机场内的所有员工都穿着军队制服。科伯恩意识到,在大罢工的条件下,机场还能开放,原因就在这里——它已经被军队接管了。
他拿起带活底的行李箱,穿过海关。没有人拦下他。
到达大厅就像动物园一样混乱。候机的人群完全没有秩序,军队没有用军事方式管理机场。
他好不容易才穿过人群,来到出租车扬招点。他绕过了两个为争出租车大打出手的人,坐上了下一辆车。
进城的路上,他看到沿途有许多武器装备,尤其是机场附近。坦克的数量比他离开的时候多多了。这是否是国王仍在掌控权力的标志?报纸上国王仍在发声,就像仍然大权在握一样,但巴赫提亚尔也在发声。霍梅尼也在发声——他刚刚宣告伊斯兰革命议会取代现政府,就好像他已经在德黑兰取得政权,而不是在巴黎郊外的别墅中打电话一样。事实上,伊朗出现了权力真空。尽管这妨碍了释放保罗和比尔的交涉,但很可能对营救队有利。
出租车将他载到了被称作布加勒斯特的大楼前,他在那里见到了基恩·泰勒。泰勒现在是负责人,因为罗伊德·布里格斯去纽约当面给EDS公司的律师报告情况了。泰勒坐在保罗·恰帕罗恩的办公桌后,穿着整洁的西装,仿佛与革命相隔百万公里,而不是正置身其中一样。见到科伯恩时,他大吃一惊。
“杰伊!你什么时候到这儿的?”
“刚到。”科伯恩说。
“你怎么留胡子了?你想被炒鱿鱼吗?”
“我觉得这样做可以让我看起来不像是美国人。”
“你见过留淡黄色胡子的伊朗人吗?”
“没有。”科伯恩笑道。
“那你来这儿干什么?”
“在可预见的未来,我们显然不会再带我们的人回来。所以我是来这儿把大家的私人物品收拾起来运回国的。”
泰勒向他投去怪异的目光,但没有多说什么。“你打算住哪儿?我们都搬进了凯悦酒店,那里更安全。”泰勒问。
“我能住你的老房子吗?”
“怎么都行。”
“现在谈谈那些私人物品。你有大家留下的那些信封吗?里面装着房子钥匙、车钥匙,以及如何处理私人物品的说明。”
“当然有。大家不要的东西我都卖了——洗碗机、电吹风、冰箱。我一直在搞旧货出售呢。”
“能把信封给我吗?”
“当然可以。”
“大家的车呢?”
“我把大部分车都聚集起来,停在一所学校里,交给伊朗人看管,但愿他们没把车卖掉。”
“汽油呢?”
“里奇从空军那里弄了四个五十五加仑容积的油罐,我把它们全装满了油,存到地下室里了。”
“我进来的时候似乎闻到了汽油的味道。”
“别到下面点火柴——这里会被炸入地狱的。”
“你们是怎么加满油罐的?”
“我们将两辆车做中转——一辆别克,一辆雪佛兰,油箱都很大。两名司机用一整天排队加油。加满之后,他们回来,我们就用虹吸法将汽油导入油罐,然后又把车开去加油站。有时候,你能从排在前面的人那里买油。抓住一个刚加完油的人,以原价十倍的价钱将他车里的油买走。结果等着加油的长队中形成了交易链。”
“房子供暖使用的燃料呢?”
“我找到了卖家,但他要收我原价十倍的钱,我在这儿花钱如流水啊。”
“我需要十二辆车。”
“十二辆,杰伊?”
“不错。”
“你到我家我就有地方把它们藏起来了——我家有一个院子,围着高墙。你是不是……不论出于何种原因……想把车加满油,而不让任何伊朗员工看到你?”
“当然想。”
“把车开到凯悦酒店,我会给你加满的。”
“我们还有多少伊朗员工?”
“十个最优秀的,还有四个司机。”
“我要他们的名单。”
“你知道罗斯要来吗?”
“上帝啊,不知道!”科伯恩大惊失色。
“我刚得到消息。他从科威特带来了鲍勃·扬和约翰·豪威尔,扬将取代我做行政工作,豪威尔则负责法律事务。他让我配合豪威尔,做谈判和保释的工作。”
“这是真的吗?”科伯恩真想知道佩罗在想什么,“好,我去你家。”
“杰伊,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无可奉告。”
“浑蛋,科伯恩。我要知道出什么事了。”
“我能说的都说了。”
“浑蛋。你就别想我给你弄到好车——有方向盘就算你走大运了。”
“抱歉。”
“杰伊……”
“嗯?”
“你的行李箱真是古怪到家了。”
“怪就怪吧。”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科伯恩。”
科伯恩叹了口气,说:“我们去散散步吧。”
他们来到街上,科伯恩将营救行动告诉了泰勒。
第二天,科伯恩和泰勒一起去找藏匿点。
位于阿夫塔卜街二号的泰勒的房子非常理想。
那里距凯悦酒店很近,可以方便换车,而且处在德黑兰的亚美尼亚区,暴乱升级后这里可能不会像别处那样敌视美国人。房里有一部可用的电话,还有取暖的燃油。有围墙的院子大得可以停下六辆车;还有一个后门,如果警察从前门闯入,他们就能从后门逃走。房东并不住在这里。
在科伯恩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张德黑兰的街道地图。上次撤离行动开始后,EDS员工的家庭地址就被标在了地图上。他们通过地图又确定了三个空房子,作为后备隐匿点。
白天,泰勒给车加满油,科伯恩就逐次将其从布加勒斯特开到隐匿点——四个隐匿点每个停三辆。
再次看着墙上的地图,他努力回想哪些员工的妻子在为美军工作。这些拥有内部商品购买权的家庭吃得往往是最好的。他列出了八个候选人。明天他会去拜访他们,弄一些罐头、干制食品和瓶装水,藏在隐匿点里。
他还选了第五个藏匿点,但并没去那里。那里非常安全,在出现重大紧急情况时才可启用。
那天晚上,科伯恩独自待在泰勒家时,给达拉斯打电话找梅夫·斯托弗。
斯托弗一如既往地欢快:“嗨,杰伊!你好吗?”
“很好。”
“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我要给你转个信儿?有铅笔吗?”
“当然有。”
“好的。Honky Keith Goofball Zero Honky Dummy——”
“梅夫。”科伯恩打断道。
“怎么了?”
“你在说什么啊,梅夫?”
“是密码啊,杰伊。”
“Honky Keith Goofball是什么?”
“H是Honky,K是Keith——”
“梅夫,H是Hotel,K是Kilo——”
“哦!”斯托弗说,“我不知道得用特定的词……”
科伯恩笑起来,“听着。”他说,“下次让人给你弄一份军用代码表。”
斯托弗自嘲道:“我会的。但我想这次咱们得将就用我这套代码。”
“好,你说吧。”
科伯恩记下了加密信息,然后——仍用斯托弗那套密码——将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告诉了斯托弗。挂断电话后,他解码了斯托弗给他的信息。
是条好消息。西蒙斯和乔·波赫将在第二天抵达德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