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溪音与许易泽的婚约,早就四十年前就订立下来。
而他们的约定,则始于半年前,也是婚约取消的那天。
双方母亲是手帕交,儿童时效仿电视剧情节,订下娃娃亲,说以后要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哪怕许易泽的母亲高嫁到港城豪门许家,这门婚约都未曾改变。
可惜应母在应溪音十岁时病逝,再加之分隔两城,导致两家联系减少。
期间,应父时常会叫应溪音与许家多来往,应溪音看着自继母嫁入、弟弟出生,越来越狭小的房间,又看看财经报纸上许家的辉煌,拘谨地在逢年过节给许母送上祝福。
许母会热情回应,然过于热情带来压力,让应溪音每次都要思索良久回复,艰难敲完字,反复读几遍,确认无误,再点击发送键。
久而久之,大约许母也意识到了,于是客气来往变成了客气关系。
至于许易泽,她对他的名字印象深刻,因大家一直将他们的名字捆绑在一起,夸她命好,羡慕她。
人人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无人关心树下人其实渴望的是那抹驱散阴影的灼热阳光。
不过树下人在阴影中待久了,也会习惯,会服从,甚至忘记阳光的存在。
而许易泽这个人,她其实很少见到,也不了解。只记得,每每大家笑呵呵提起这婚约时,他总会皱着眉头,似是很讨厌的样子。许母那时便会安慰她,说是哥哥不好意思。
再后来,就是应溪音高考结束。
当晚她收到一通852开头的电话,她在港城不认识其他人,许母基本都是微信语音,她鬼使神差地接听。
暗泠低醇的声音跨越二千多公里,透过冰冷的听筒传来。
嗓音极具辨识度,咬字清晰,带着独特的港调,应溪音耳膜嗡嗡,很快把声音和人联系在一起。
“来港大。”
语气强势,不容置喙。应溪音从小到大,特别是母亲去世后,几乎无人会好心给她提建议,更没人会直接帮她做好决定。
因此这些年来,她早已学会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
应溪音摩挲着右手中指侧面的薄茧,苦读十二年,有些决定是该要自己做的。
她感激他给的“建议”,换了种方式,委婉地说:“我的分数不一定够。”
“行,那分数够,你就来港大。”
应溪音那时误以为对方没理解到她的意思,现在想来,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听懂了,曲解她的意思,强迫她来港大。
高考成绩出来,港大确实是应溪音能选择的性价比最高的大学,她综合权衡,最终报考港大。
来港城后,她以为许家会当婚约不作数,毕竟约定而已,不像合同具有法律效应,也不像承诺,仅需要单方面的付出。
约定要的是,双方一起努力实现事先共识。最重要的是,许易泽也不喜欢她。
没料到,许家人热情邀请她来家中做客,许母更是见面称呼她为“心抱”,她听不懂,在其他人不标准的普通话解释中,她反应过来,“心抱”是“儿媳”的意思。
经过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她没有抗拒,顺从接受。可渐渐相处下来,应溪音发现许易泽实在花心。
他是港媒娱乐板块的常客,“许少夜会新欢,男女通吃”,“女星xxx密探‘易和园’”,“激吻两小时,女星xx吸‘易’又吸金”之类的新闻,屡见不鲜。
应溪音记起这些,一阵恶寒,好在他们假恋爱时,许易泽答应她,绝对不可能让她出现在报纸上,她才安心。
对于其他人,他嘲弄说,他们求之不得。
他们是否求之不得,应溪音不清楚,但她不愿和不爱自己的浪子相伴过一生,同样明白自己提出退婚,父亲断然会拒绝。
于是她自私了一回,主动找上许易泽,希望他提出退婚。
空气静默。
应溪音理亏,垂眼,避开视线相触。
一、二、三………
“好啊。”许易泽语气闲散,提出条件,“跟我拍拖半年。”
什么?
拍拖?
半年?
应溪音猛抬头,瞪大双眼,破口而出:“为什么?”
不做便宜买卖?
看中她的外貌身材?
或是——喜欢她?
许易泽面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戏谑道:“人前是仇人,人后是bb,多刺激。”
虽说他们谈不上仇人,但在外人眼中,两人退婚跟结仇没区别。
爱刺激约莫是他的个性,不然也不会男女通吃,并且和多人保持关系。
她咬牙,踌躇着答应,说出自己的要求,“藏好我们的关系,并且你不能同时有别人。”越说声音越小。
许易泽轻呵了一声,不知是什么意思。
应溪音固执没有退让,她想,这是底线。
许易泽妥协。
“当然。”
“只会有你。”
然而恋爱新手的她,意外忽略了这场“假拍拖”的尺度。
当然这是后话了。
接着是许易泽退婚,遭到双方家长的斥骂不说,连素来点头哈腰的应父都能肆意对他出言不逊。许父更是用鞭子责打他,还是许母心疼儿子,及时制止,才避免打成重伤。
应溪音作为受害方,被许家道歉宽慰,赠了套浅水湾大平层作为赔礼。
她没收,犹豫要说出实情是自己要退婚。许易泽冷哼,说她要是说了,他这顿打便白挨了。至于房子,左右他家钱多花不完。
应溪音最终接受了房子,因她真的很希望有独属于自己的落脚点。不过她没有白拿,与许易泽签订了欠款合约,每月省吃俭用,坚持偷偷打款到他的卡上。
许易泽起初懒得理会,见她态度强硬,才索性随意签了个名,任由她折腾。
“在想什么?那个男人?”许易泽关上车内的隔板,两指抬起她的面颊,四目相对,回忆中断。
哪个男人?应溪音蹙眉,“谁?”
许易泽勾唇,不再深问,重复:“你违约了。”
“是你亲口说得随我。”应溪音紧张得大脑空白,试图辩解。
许易泽:“讲讲理,是你违约在先。”
是啊。她先和冯凡相亲,才会有在餐厅碰见他的一系列事情。
应溪音欲说抱歉,许易泽蓦然凑近,整个人放大在她眼前,鼻尖轻抵,乌木香在此刻浓郁到顶峰。
“其实我真正想做的是——”许易泽停顿,恶劣:“当着他的面吻你。”
双眸直直地睨她,牢牢盯紧自己的猎物。
“……”
原来都是假象。
像她曾经误会他沉稳理智,深入了解,知道他与新闻中所说无异,言行举止轻浮浪荡。一个月不见,餐厅冷淡的那句“随她”,以为他改性,没想到仍是如此。
应溪音的唇抿得泛白,好在许易泽残存微薄怜悯,拉开距离,给她留有喘息余地,“可惜怕你跟我闹。”
彼此共识,保密关系,是她的底线。
应溪音从来不是能与他争辩的对手,但莺鸟会试图逃跑第二次,记起约定成立的前提条件,“你答应过我,不会有别人的。”
许易泽挑眉,“你什么时候看到过我有别人。”
没看过,或许不代表不存在,没让她看到过,没有证据,便不作数。
应溪音:“你和她一起吃饭。”
“谁?”轮到他反问。
应溪音静静地注视他,刚和人亲密,现在装作陌生。
“梁嘉敏?”见她没否认,许易泽:“简单的公司聚会。还有其他人,你也看到了。”
她知道是公司聚会,可梁嘉敏不仅是他的同事,还是他喜欢的女人,虽然是他们假恋爱之前的事。
应溪音难以想象他的这段经历,会向人表白,会克制占有欲,会失败后默默守护。
或许这样才是真正的喜欢。
“那你单独等她……”过去的事,提起来显得无理取闹,应溪音只说今天的事。
“我等她?”许易泽打断她,觉得好笑,“眼睛中看不中用。”
既夸又骂,应溪音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是在等她吗?”许易泽:“傻猪猪嚟噶(你就是傻猪猪)。”
应溪音没听懂后半句,猜测不是什么好话,便把重点放在前面。她记起梁嘉敏的“等等她”,那个方向只有她和梁嘉敏,他不是在等梁嘉敏,那是……
在等她。
“问完了,现在回到你的问题。”许易泽强势调转攻守,“单独跟男人约会,一个月不见,应溪音你胆子变得挺大啊,敢玩起脚踏两条船来了。”
“没有!”什么脚踏两条船,她单单和别人吃了一顿饭,其他什么都没有做,委屈:“他们让我去相亲的。我拒绝过…没用。”
“相亲啊。”许易泽重复道。
不知道她说的哪个词讨好到他,或是他恶趣味,偏爱看她的悲怜样。
他嘴角轻扬,像是在安抚人,可言语和行为毫无安抚之意。
“那bb要详细向他介绍自己的个人情况,特别是感情史。出生就和一个男人订了亲,半年前取消,但还是偷偷摸摸和他拍拖。具体怎么拍拖的,应该也要说清楚吧。”
“别说了。”应溪音脸上发烫,阻止他。
没用。
许易泽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掌,托起她的手指,微曲交错,十指相扣。
“要告诉他,我们牵过手。”
“不要。”应溪音猛烈摇头,身体抑制不住地轻颤。
没完。
许易泽松开手,抱住她颤抖的身体,不比最初那般快速,而是迂缓的,一帧一帧的,似乎真的在向谁展示一般。
两具身体贴.紧,咚咚加速剧动的心跳声,在此时分不清到底来自哪里。
许易泽面色依旧冷漠,淡淡道:“拥抱。”
随后松开,回到原位。
还没完。
许易泽靠近她,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慢慢推进,一个低头一个仰头,进行异向交汇。
应溪音紧张得连眼睛都不敢眨,距离持续拉进,旖.旎暧.昧的氛围似乎都要穿透车厢,延续到外界。
在两唇即将相触的瞬间,许易泽陡然停住动作,那句“亲吻”提前到达。
他吐字时张张合合,他的唇似乎碰到了她的,又似乎只是他细细密密的气息揉杂团聚,集体冲撞。但无论是碰或是撞,都将她的心脏弄得七零八碎。
许易泽语毕,重新拉开距离,回到原位。
没等应溪音缓过劲儿,许易泽刮刮她的鼻梁,“为什么不躲开?期待我亲你?”
“没有。”应溪音立即否定。
“真的?”
“真没有。”应溪音羞恼,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许易泽看着她的举动,先是无声发笑,笑得胸腔持续震颤,后来实在难忍,干脆朗笑出声。
应溪音听着他的笑,尴尬得无以复加。她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躲开,可能是因为他们之前已经亲过无数次了吧。
这理由说出来,他大概会变本加厉地亲她,借口说反正也不差这一次。
过了一会儿,许易泽终于笑完了,可似乎笑渴了,突兀地拎起瓶矿泉水,喝完。
应溪音看着他的举动,肩膀渐渐松弛下来,猜想他的调侃应该是要结束了。
许易泽没有轻易放过她,“今日bb不乖,不亲。”
都说了她没有想要他亲她!他到底有没有听她说话!
“但bb可以主动亲我。”许易泽点点她的嘴唇,“亲了,就原谅bb。”
作者有话要说:别笑了。
好日子没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