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凝垂泪回握住她的手:“蕴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就算不用你说,我也会救这个孩子。”
闻言,秦弦月一把抱住柳凝:“阿凝,谢谢你!真的谢谢!。”她语无伦次道。
柳凝回抱住她:“那你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听命吗?弦月……”
秦弦月松了手,她面带讥笑:“国主求永生之道,悯尘国师当下得势,又刚好站队那昏庸无能的五皇子,现在他们连太子都能拉下去,我们不过是臣子罢了,区区蜉蝣,怎能撼树?”
“阿凝……这都是命啊!”
“我秦弦月,绝不受此侮辱,阿凝,此次一别,天人永隔,望你珍重。”秦弦月脸上满是决绝。
柳凝呆呆地愣住。
是啊,秦家满门忠烈,即使秦弦月嫁到了丞相府 ,骨子里依旧是秦家骨,如今要受此屈辱,她怎会甘愿屈服。
可是,明知道结局,她的心依旧绞着疼,不甘心啊,凭什么,奸臣当道,忠臣被迫害。
已经没有多的时间了,秦弦月起身匆匆来到温如蕴身旁。
她掀温如蕴头上的兜帽,此时温如蕴的嘴巴被堵住,身上绳子五花大绑,他死死挣扎,露出的手腕被绳子磨得通红,可就是挣扎不开。
他的脸被憋得通红,眼角也泛红,他望着秦弦月,眼中满是乞求,只是在摇头。
秦弦月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扑过去一把抱住儿子,抱着他的脑袋,边哭边道:“蕴儿啊,我的蕴儿,阿爹和阿娘走后你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阿娘也舍不得你啊……”
温如蕴依旧在挣扎着,急得甚至想用脑袋撞墙,他快崩溃了。
这时秦弦月忍痛拿出染了迷香的帕子,捂在他口鼻处。
温如蕴停止了挣扎,闭眼静静靠在她怀中。
司遥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
没想到温如蕴的劫这么快就到了,八苦中的爱别离,与至亲至爱之人分离。
这对于没有记忆的温如蕴来说,确实够苦,只是今天一过,就意味着温如蕴随时可以归位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她得时时刻刻注意着温如蕴的安危,不然自己的大劫还没有过,不能归位,而温如蕴一个不小心死了,到时候一归位,准会来找自己算账,凡人司遥对上神官温如蕴,结果可想而知。
秦弦月将儿子扶起,司遥也来帮忙,二人合力将温如蕴扶到床榻上。
越看只会越不舍,秦弦月狠下心来不让自己再看儿子,她从侧门出了府,临走前,她又冲柳凝母女二人又行了一个大礼,秦弦月拉着司遥的手:“阿遥啊,以后阿蕴弟弟就交由你了。”
司遥郑重点头,不说秦弦月对自己的好,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得好好保护温如蕴,不能让他没了。
秦弦月转身回府,背影决绝。
司遥再一瞧,柳凝已经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很快大理寺的人已到了丞相府,府中兵荒马乱,温丞相于人群中大喊:“奸臣当道,国主被蒙蔽双眼,太子也遭奸人陷害。我温州南一心为民,自问从未做过对国家不利之事,却落得个如此下场!灵泽国大限将至!”
“国主糊涂!!!”
说罢,一把火点燃了早已撒上烈酒的丞相府,拉着妻儿赶赴火海。
周围都是权贵居住之地,一个处理不好就会烧到隔壁,大理寺的人急忙救火,等火扑灭以后丞相府烧了大半,他们最后在一堆灰中找到了丞相一家三口焦黑的尸体。
其余人都被押送走了,丞相府彻底成了一座空府。
许是迷药药效有些重,又或是温如蕴身体太差,等他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期间司遥一直守在他身旁。
她生怕温如蕴睡着睡着就睡死过去。
温如蕴睁开眼,看着守在床边的司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阿爹阿娘呢?”
司遥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无力的,她直白道:“节哀,丞相与丞相夫人已经自焚了。”
没有想象中的哭闹,温如蕴听闻后只是呆呆地看着帐顶,不再说话。
见状司遥把温如蕴扶起靠在床头,去桌子边端来白粥:“你已经睡了两天,先吃点东西吧。”
温如蕴神色麻木地看着前面,双眼空洞,身上找不到一点活气。
司遥直觉不好,温如蕴已经没了活下去的意志,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她道:“你应该也知道,其实太子谋反本就是五皇子和国师设的一场计,若是想替你父母报仇,那就活下来。”
“只有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如果连你也死了,那丞相和夫人就白白牺牲了。”
温如蕴睫羽轻颤,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从司遥手中接过白粥,开始喝起来。
两天没进食,温如蕴饿得手抖,喝粥的时候勺子里的粥总是被抖落大半,见状,司遥想接过碗喂他喝:“我来喂你吧。”
温如蕴拒绝:“不用,我自己来。”
他一口一口喝着粥,司遥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从书桌上扯了一张纸开始折,不一会一只兔子就折好了。
她将兔子隔着被子放在他腿上。
司遥再抬眼时,温如蕴已经喝光了一碗粥,她接过空碗放回桌上,转身发现温如蕴还在看着那只兔子。
她坐到床头,将兔子拿起来放进他手中,一如小时候那般,每次她戏弄玩温如蕴时,他总会闷闷不乐,往往这个时候她会折一只兔子哄他,哄着哄着人就哄好了。
可这一次,貌似哄不好他了。
温如蕴声音嘶哑,他道:“阿遥,我没亲人了……”他的眼睛很红,眼中全是血丝。
司遥盖住他的手背:“你还有我,我陪着你。”所以千万别死,求求了。
温如蕴彻底哭出了声,他崩溃地抱住自己,任由沾了泪水的发丝糊了满脸,接着,他又紧紧抱住司遥。
司遥第一次被死对头抱住,浑身不适,身体僵硬,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
半晌,她还是伸出手,轻拍他的背,温如蕴却又一把推开司遥,转过身开始吐,将喝下的粥吐得一干二净。
司遥庆幸他没吐到自己身上,不然这可忍不了。
等他吐完,司遥找来帕子给他,让他擦嘴。
温如蕴擦完嘴,想到什么似的,突然跌跌撞撞跑下床,司遥赶紧扶住他:“你要去哪儿?你现在身体太差了,还不能乱跑。”
低头又看见他光着脚,这间屋子里可没铺软垫啊,俗话说病从脚底入,万一他因此受寒了那可要命,司遥又道:“先把鞋穿上好吗?”
“我的东西,我要找我的东西。”温如蕴想往外走,奈何没有力气,被司遥强硬地拉回床尾坐着。
拿他没办法,司遥扶住温如蕴双肩,一字一句认真道:“先把鞋穿上,我慢慢陪你找。”
温如蕴愣愣的望着她,反应迟钝的找到鞋穿上。
司遥干脆拉住温如蕴的手:“去哪儿找,我带你去。”
“我的房间,丞相府……”
司遥想到丞相府被烧了大半,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的东西,还是决定陪他去找一找试试:“好,但是你要跟着我,不能乱跑被别人发现。”
司遥和温如蕴避开府中人多的地方,从偏门出去,丞相府附近没有人,温如蕴找到一扇隐蔽的小门入了府。
府中尽是残垣断壁,温如蕴按着记忆来到了自己的院子,他在废墟里面胡乱地翻找着,不顾手脏,司遥想帮忙,又被他拒绝,只能无奈在一旁守着他。
终于,一个烧得黢黑的铁盒子被他找了出来,他用袖子抹干净上面的灰烬,将盒子抱在怀里。
见找到了东西,司遥道:“我们回去吧,别人看见就麻烦了。”
温如蕴点头,眼前出现了重影,身体已经开始微晃。
等回到了原来的房间,温如蕴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
温如蕴又生了一场大病,这场病,来势汹汹,几乎要了他半条命,等人救回来后,也留下了后遗症,情绪激动时温如蕴会呼吸不畅,容易晕倒。
这下温如蕴彻底成了个病美人。
病好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说话,往日爱穿的青衫也换了下来,总是穿着一身白衣,头发也用一根白色发带半束,他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看书就是折兔子。
唯一愿意亲近的人也就只有司遥,现在连和温如蕴说话都要轻声细语,对此司遥想框框撞墙。
三个月后,将军凯旋,将军府多了一个前来投奔的表公子,名唤司长风。
温如蕴就这么在将军府隐姓埋名过了一年多,又是一个春三月,上巳节。
将军府嫡女司遥十五岁及笄礼,各路达官显贵齐聚一府,彼时司遥正在屋内尝试召唤范七。
十五年,她在人界整整十五年都没有收到鬼界来的消息,凡人之躯又不能直接千里传音给范七通灵,只能用最笨的办法,符纸摆阵,但是这一阵法失败率也非常高。
就在司遥以为又会失败的时候,符阵中间忽的飘出一阵青烟,慢慢地凝聚成一个黄衫男子,他手中还拿着一把扇子。
许久不见,范七竟比上次还要狼狈。
他眼底一片青黑,目光呆滞,脸上仿佛被什么妖怪吸干了精气一样,刷白无比。
司遥见到来人,差点没认出来:“……范七?”
范七用扇柄拨开额前碎发,点点头:“正是在下,大人唤我出来可是有什么麻烦?”
“……你们也没说怎么找判官笔,我怎么找?找到了又如何去收?现在判官笔又是个什么模样?还有……鬼界是出什么事儿了吗,你怎的这一副模样?”
司遥记得这人可是最爱打扮的,鬼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叫他连打扮的时间也没有?
“大人恕罪,是在下疏忽,一时太忙,忘了来找您交代事宜。”
范七用扇子敲了敲糊成一团的脑袋,手中一转,掌心上出现了一个朴实无华的银镯子:“这枚灵镯可以感知到判官笔的大致方位,不过判官笔的具体位置还是要您自己来找。”
“当然,如果您离判官笔很近了,一旦判官笔身上出现法力波动,银镯可以瞬间定位到它的位置。您只需用法力催动灵镯,它会自动将判官笔收回。”
司遥接过银镯将它带到手腕上。
范七又道:“这些年不知怎的,死的人越来越多,动辄一个村或者一个镇,可怎么死的查又查不到,离奇得很 ,连鬼君和帝君都为此感到头疼。”
判官笔又丢了,只能找普通的灵笔代替来写命簿,导致鬼界效率大大降低。”
“现在鬼界挤满了等着投胎的鬼,我们已经十多年没休过假了。”
司遥看着快要哭的范七,突然庆幸在鬼界自己与温如蕴打的那一架,这才能来人间躲过加班,这么一想,温如蕴的形象瞬间在心中拔高。
她拍拍范七的肩,郑重道:“兄弟,辛苦了。不过,你也说了,要想收回判官笔需要法力,我只是一个凡人之躯,身体空空,你得借我点法力。”
痛,太痛了。范七感觉心都要碎了,不仅连续无休被压榨十五年,如今还要把自己辛辛苦苦修来的法力给这位祖宗,他捂住胸口,忍痛道:“好……”
司遥道:“行了行了,借个法力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回了鬼界我双倍还你。”
范七立马两眼放光:“成交!”
说罢一掌拍到司遥肩上,体内瞬间被法力充斥,司遥感觉耳目豁朗了许多,身体轻盈好几倍,她感叹一声:“舒服!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