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晋升(二) 晋升(二)……

得知自己成功晋升,应笑自然第一时间给穆济生报上喜讯:【穆主任穆主任!我现在是应主任了!以后叫我应主任!】在医院,如果使用职称的话,副主任和主任级别一律简称“x主任”,不分正副,不使用职称的话,那就是“x医生”“x大夫”还有“x哥”“x姐”。

穆济生立即回:【恭喜,笑笑。】

【叫声主任听听?】

穆济生倒从善如流:【笑笑主任。】

【切。】

穆济生又问:【晚上一起庆祝庆祝?】

【好呀,】应笑回,【你直接订一家餐厅就好啦。】

【好。】

…………

应笑也没非常在意穆济生的“庆祝庆祝”,反正就是吃点饭喝点酒嘛,与穆济生在一块儿她就已经很开心了。应笑照常接诊、照常取卵,一直到5:30才走着去了新生儿科找穆济生。穆济生是门诊班,5:30就下班了,如果在住院楼,就总要被患者拖到六点左右才能离开。

二人吃了一家法餐,直接点了tasting menu,第一道是鹅肝蛋卷,第二道是鱼子酱配龙虾沙拉,后面还有熏三文鱼、香煎干贝、伯克希尔的猪颈肉,还有一个加菜是澳大利亚黑松露配意大利布拉塔奶酪——圆圆的奶酪裹着奶油,上面铺着黑松露,又可爱又美味。配着菜,他们点了红葡萄酒,应笑喜欢甜一点的,于是点了波特酒。最后则是小甜点和冰淇淋。

每份菜都只有几口,可吃完了还挺饱的,穆济生与应笑二人在市中心散了散步后,穆济生才开着车子带应笑回天天家园。

进家门后,穆济生叫应笑坐在小餐厅的餐桌前面,自己则从冰箱里面拿出一个大蛋糕来。

“哎?”应笑挺直了背脊,“哪儿买的?好漂亮的蛋糕哦!”

“专门订做的,我给了设计方案,又找了参考图片,专门订做的蛋糕一个星期后才能取。”一边说,穆济生一边将蛋糕轻轻放在桌子上。

蛋糕是海洋主题的。最下方的小圆托盘被做成了海滩模样,撒着沙黄色的糖霜,蛋糕则是双层的,也是圆形,侧面以及上面全是深深浅浅的蔚蓝色,黏着一些珊瑚、海星、贝壳,还有别的,蛋糕顶上还有侧面与“沙滩”连接着的地方则有一朵一朵浪花状的蛋糕裱花。蛋糕上面的“浪花”里还有一艘小小的帆船。

“真的好漂亮。”应笑问,“这蛋糕是什么寓意?”

穆济生抬眼,语气有点认真,道:“我希望你一帆风顺。未来不再有这次晋升当中的愤怒、伤心、委屈和烦恼。”

“穆济生……”应笑有些受触动,她拿起了蛋糕叉子,吃了一块小贝壳,露出一个有点儿傻的笑容,“真好吃!我还以为这种店的蛋糕味道都不太行呢!原来不是。”

“你喜欢就好。”穆济生也吃了一块小贝壳,“确实还好。不太甜。”

应笑接话:“你听说过那句话吗?中国人对甜食的最高评价就是‘不太甜’。”

“对。”

两个人一边吃蛋糕一边聊天。

应笑问:“听说你们新生儿科新来了个姓‘帅’的医生?”

“???”穆济生答,“没有。”

“没有?”应笑奇了,“萧七七的患者说的呀。说有个姓帅的医生特别好。”

穆济生叹了口气:“是我。那边有个年轻妈妈天天叫我‘帅哥医生’,后来又叫‘帅医生’,搞得一个新手妈妈一直以为我就姓‘帅’,我几次说我姓穆,不姓帅,她都记不住。”

“哈哈哈哈!”应笑笑得直拍桌子,“她应该是故意搞笑呢!”

“有可能。”

吃了一会儿庆祝蛋糕,应笑又饱了,于是穆济生将剩下的又放回到了冰箱里边。蛋糕是双层的,还要抽掉一块隔断蛋糕才能被放进去。

应笑擦了嘴,说:“行啦,法餐吃了两个小时,一来一回又是两个小时,十点半了,我洗澡去。”车程其实就半个小时,但去的路上是晚高峰,二人花了一个小时,吃完又先散了散步,到家已经是十点多了。

穆济生颔首:“嗯。”

洗完澡、刷完牙,抹好所有的护肤品,应笑趿拉趿拉地走出来。穆济生叫应笑先在客厅里看看电视,自己也去洗澡刷牙了。

再出来时,穆济生站在一边,陪应笑看完了应笑刚才随手打开的体育节目。体育节目是世界钓鱼争霸赛,应笑对钓鱼一无所知,可也看得特别来劲儿,一个劲儿地说:“好家伙!”“好家伙!”“这人钓了好大的鱼!”“这好像比上个还大!嗯,果然,1.58公斤,上一个好像是1.56。”“解说刚说这美国佬世界排名前三位呢,赶紧看看他。咦,不咋样嘛,才1.57。”“咱中国的钓鱼王者们呢?”应笑一直看到最后,一二三名都决出来了,知道第一钓了1.62公斤,才意犹未尽地关上电视,站起身来。

穆济生带应笑走到家里主卧的门口,推开主卧的门,示意应笑进去。

门一开,应笑一下就惊呆了。

天天家园是老小区,客厅比较小,房间非常大,尤其是主卧。此时,深蓝色窗帘掩着,房间应当是漆黑的,然而,房间正中,小巧的星空投影仪在白色的天花板上挥洒下了一片星空,细细碎碎的白色光点连成一片,仿佛银河。几张木头的小圆凳拦出来了一条小路,蜿蜿蜒蜒的,而每一张小圆凳上都有一个星球灯,星球灯是悬浮式的,不大不小,灯的底层跟每一张小圆凳十分契合。星球灯是太阳系的八大行星,而学霸不愧是学霸,布置出来的星球灯摆放顺序一丝不乱,正好就是八大行星由远到近的顺序。小星球灯发出光亮,光线晦暗,有些微弱,而且它们光的颜色正好就是星球颜色,特别极了也浪漫极了。此时,“地球”发出蓝色光芒,同时地球的表面上各大洲都清晰可见,是应笑熟悉的样子,“金星”则是散发黄色光芒,纹路也是金星的样子,“火星”则是红色光芒,而“土星”是棕色光芒,还带着标志性的土星环……星球灯的大小同样十分契合真实星球,“木星”最大,“土星”其次……在“宇宙”中分外亮眼。“路”两边有一些花瓣,而最里面呢,“太阳”的位置正好是靠着窗的双人床。

“天啊……穆济生!”应笑真的惊呆了。

而这时候她才发现,天花板上还有很多粉颜色的氢气球,其中几个氢气球下面吊着小卡片,小卡片正正好好全都在星球灯拦出的“路”上。

“……嗯???”应笑踏上那条“小路”,伸手打开第一张卡。

然后……她更惊讶了。

是邓银河写的卡片。

上面字迹还是娟秀:

【应医生,穆医生说你当上了更高级别的医生了。祝贺你。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暖的好医生,一直非常关心我们,我还记得你跑过来探望宝宝的情景,我们真的好感谢你。得知你成功晋升,也很为你和你以后的患者家庭感到高兴。祝今后事业更加顺利,爱情也更加甜蜜。邓银河。】

“天啊……”应笑赶紧又走了两步,捞起垂下来的第二张卡片。

是李梦鹏:

【应医生,听说你升职了,恭喜。我觉得你是一个好的医生。我看过三个医生,另外两个老的大夫全都建议我做那个腹膜阴道成形术,仿佛我们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只有你说,“好好想想要不要遭一回罪做个手术。”好像,不做手术,我也能是正常的人。我现在也觉得,我本来就是正常的人。石女又怎么样!希望你做为年轻大夫帮助更多我这样的人。】

李梦鹏是初中毕业,信里面有一个错别字,“作为”写成了“做为”。

而第三张呢,是刘半夏:

【应医生,恭喜。穆医生说你们两个早就已经走在一起了,而且,你们相识的契机就是“奇美拉”那次个乌龙,我觉得很震惊,也觉得很神奇,我们竟然还促成了一段姻缘。不过想想,我先生是奇美拉,曾吞噬过他的兄弟,又觉得一切神奇好像都能被接受了。祝前程似锦,永远不真的出错儿。】

第四张是……第五张是……

大床前面,最后一张来自穆济生。

应笑轻轻打开卡片。

穆济生字非常漂亮,然而他毕竟是一个医生,字难免有些龙飞凤舞。

卡片上面其实只有一句话:

【笑笑,我非常为你骄傲。

I’m so proud of you.】

落款还是一个“穆”字,跟以前一样,“穆”的最后一撇非常长。

“穆济生……”应笑回头,望着自己的男朋友。因为那些星球灯,她的眼里也带上了细碎的光。

穆济生走上去,搂住了应笑的腰,应笑也揽上了穆济生的颈子。

在细细碎碎的星空下,在暗暗淡淡的的星球灯中,他们两个再次拥吻。

“嗯……”一吻结束,应笑问,“你什么时候布置的?”

穆济生说:“今天中午布置的,东西倒是早就买好了。”

“那,”应笑又问,“你去联系邓银河和李梦鹏她们的吗?”

“大部分是。”穆济生被应笑吻着下巴,“你的患者跟我的患者有不少是重复的,比如邓银河、薛惠惠……毕竟辅助生殖怀的宝宝比较容易早产之类的。我就找了其中几个你似乎比较在意的,比如邓银河——我也加过她的微信。刘半夏就更简单了,我们因为她才相识。不过我不认识李梦鹏,李梦鹏是萧医生联系来的,我上周跟萧医生私下提过这个创意。我希望能布置布置、庆祝庆祝,毕竟……一个医生一辈子只能晋升两次而已,这一次还这么艰辛。我琢磨着,这样的一个时刻,患者们的赞美、祝福应该有些特别的意义。”

“原来如此……”应笑真的特别感动,“那,我如果晋升失败了呢?!”

“应该不会吧。”穆济生想了想,“如果真失败了,就只有再联系她们,请她们当作无事发生。”

“噗。”应笑笑了,她扬着脖子,晃了晃头,柔顺的长发轻轻擦过穆济生在她腰间的手背。她同时将手指插进对方黑发,又送上了自己的唇。

穆济生的眼睛变得深沉,一把横抱起应笑,扔在床上,随后自己压了上去。

…………

第二天,应笑两腿发软地走进了生殖中心,却冷不丁被副主任通知排班需要调整,因为少了一个医生。

应笑不理解:“少了一个医生???”

副主任没多解释,只简单地回答应笑:“邢天材走了。”

应笑则是傻愣愣的,脑海中就一个想法:邢天材……走了???邢天材走了???

坐立不安到了中午,应笑匆匆地跑到了大主任的办公室。

她关上门,问关主任:“邢天材……怎么走了???跟晋升失败有直接关系吗?”

关主任则长长叹气:“这事儿闹的。”

应笑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啊?”

“他已经走了,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关主任其实还是挺痛心的。邢天材一向能折腾,给医院的生殖中心拍过好几部宣传片,被称为“邢导”,此前关主任很喜欢他,很多人都很喜欢他。

应笑等着关主任说。

“就是吧,他改掉了作者顺序,还干了别的事情。他通过老乡会、校友会联系上了职称评审委员会里的一些人,请人家吃饭、跟人家聊天。但是……他陈述的个人优势里,很多东西都是夸大的,甚至将其他人做过的事套在了自己的身上,比如冯医生干过的、叶医生的干过的,甚至还有你干过的。用来表明他是一个体贴温和的好大夫。他并没有直接使用你们患者的名字,他的方式是把小故事移花接木到自己的患者身上。不过呢,哎,你答辩时竟然提到了其中两个患者的故事,细节方面太重合了,评委们自然会怀疑。他好像连孙红住在天天家园几零几室都没变一变!你一讲,一出示当时找到孙红的朋友圈,他就露馅了。他‘活动’的一个主任特意过来告诉我注意注意这个人和这些事儿,所以我昨晚上找邢天材也谈了谈——他这些事太过分了。邢天材说解释,他本来没打算偷故事的,但吃饭的时候人家一问,他就一急,也想不出什么例子,鬼使神差地使用了你们几个的故事。”

应笑:“……”她知道,“面试”的时候,对着面试官将同事们做的活儿说成自己的这种事儿极其常见,但常见不说明就是正确的。既然说谎了,他就必须承担风险。邢天材的分数卡在线下,属于努努力可能能上不努力肯定不能上的那种。

关主任又安慰应笑:“他觉得挺难堪的吧,就辞职了。可能也想去小点儿的医院先晋升一下,之后再跳回大医院,这也是个常见路数了。没事儿,你别想太多。好好儿干你自己的。”

应笑:“嗯……”

这确实是常见路数。三甲医院里有太多所谓的“万年老主治”了。云京还好,地京那边更夸张,要省级课题甚至国家课题,但主治医生基本不可能拿得到国家课题,于是陷入恶性循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大批的人“曲线救国”,不得已地离开三甲,去小医院晋升副高,折腾来折腾去的。应笑觉得,邢天材在孤注一掷前,说不定就已经想好这最后的一条路了,否则,他可能也不太敢用通讯作者的邮箱申请更改作者顺序。

“我明白了。”应笑点点头,“算了,不提他了。”

关主任也赞同:“对,不提他俩。”

“还得让一些院外的挂号软件把邢天材拿下来。”

关主任又赞同:“对。”

就这么着,一切重新平静下来。

云京三院生殖中心悄然少了一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