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攥紧的手腕锢得又热又疼,钟娅歆拧眉轻呼:“手。”
他意识到过于紧张,松了松,“对不起。”
宝珍的手指摩挲泛起一圈红痕的腕,抿了抿唇,摇头,“没关系。”
残留的热却挥之不去。
“南爷,我们的人很快就会过来。还有,坎泰刚刚递来消息,这次是王庚均的儿子就近买了雇佣兵,直接从西面的什刹海域潜过来,这才避开了我们的视线。”
沈肄南抬手,表示不必再说。
钟娅歆对刚刚的事心有余悸,颤着声音问他:“……沈生,刚刚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吓着了?”他轻轻拿掉女孩头上的枯叶,没有回答她刚刚问的问题。
宝珍点点头,又摇了摇,迟疑片刻,最后点了点。
“待会我安排人先送你回东珠。”
钟娅歆瞪大眼睛,“那,那你呢?”
沈肄南单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笑意未达眼底,“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野仔杵在旁边默不作声,只有熟悉沈肄南的人才知道,他这是动怒了。
不出叁分钟他们的人就到了,坎泰递了把新的手杖,烈日下,一段凹凸不平的公路停了很多改装车辆,浑身腱子肉的壮汉穿着迷彩服,手里端着枪,呈包围状警惕地盯着四周,半空是几架直升机,螺旋桨带动周遭炎热的空气,气流涌动。
钟娅歆又看到那位阿sir,他们说什么,她听不懂,那人看了她一眼,招手,几个持枪的人过来。
沈肄南说:“现在就出发,好不好?别担心,他们会保护你,将你安全送到东珠市。”
宝珍点点头,说好。
临走前,她回头看向骄阳底下那个面无表情、眼神阴鸷的男人。
“沈生。”
男人抬眸望向她。
“注意安全。”
沈肄南微微一笑,颔首,“好。”
钟娅歆被护送着走上私人飞机,她身后跟着好些人,直到舱门关闭,螺旋升起,轰隆声由近及远,男人才收回视线,吩咐自己的人准备行动。
稀薄的云朵遮不住蔚蓝的深海,也没有边际,十四个小时后,航程结束,钟娅歆顺利落地。
今日赶集,东珠市各个码头热闹至极,一出舱门,热浪袭来,她看到谢怀铖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骄阳底下,身后是浪花翻涌的海面。
见了她,他大步走过来,当着所有手下的面揽着她的腰带进怀里。
人前,他们是恩爱的新婚夫妻。
谢怀铖为她掌伞,低头,附在宝珍耳边低语:“我接到沈肄南派人送你回来的消息,发生什么事了?”
外人眼中,东珠的谢家大哥大嫂伉俪情深。
钟娅歆几乎被他夹着走进车内,“我和沈生遭人追杀了。”
车窗升起,隔绝外面的视线和声音。
开车的是贡埃,谢怀铖无所顾忌,拧眉:“追杀?你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况。”
钟娅歆三言两语把那场惊心动魄的追杀揭过。
“这种手笔绝不是普通势力干的。”谢怀铖的眉梢间隐隐透着兴奋,“你们去索罗岛的这段时间,沈肄南都做了什么?”
他的欣喜溢于表面,如果可以,谢怀铖巴不得沈肄南死在这场追杀中。
宝珍抿唇,看他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但很快有所收敛,神色淡淡地说:“其实没做什么,就谈了点生意,不过崩了,对方还被警察带走了。”
“被警察带走了?”
“嗯。”
谢怀铖没有说话,倒是开车的贡埃开口了:“铖哥,我怀疑被抓走的人应该是王庚均。”
两人通过后视镜对视。
半个小时后,钟娅歆回到第九公馆,贡埃开车载着谢怀铖离开。
“夫人。”
公馆的老管家姓乔,年轻时就跟着谢九晖做事,这些年更是把这管理得井井有条,他见钟娅歆浑身脏兮兮,立马带着两个女佣过来。
“需要给您备浴吗?”
钟娅歆不太习惯有人伺候洗澡,摆手道:“不用了。乔叔,我先上楼了。”
“好的夫人。”
回屋后,她洗头洗澡,头发吹得半干,睡意来袭。从昨天下午五点半的追杀到今天返航东珠,十几个小时里,宝珍的神经一直紧绷,在她生活的环境里除了五岁那年的变故,后面一直都是安安稳稳。
命悬一线的感觉不好受,卸下这根绷直的神经,疲惫感接踵而至。
快睡着的前一瞬,她还在想沈生现在怎么样了,安全吗?
宝珍阖上眼,心想,我佛慈悲,他是一个好人,会得到佛祖庇佑的。
钟娅歆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反反复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卧室内静悄悄,只开了一盏暗黄色的座灯,光线朦胧,影子绰绰,一抹身影投在墙面上。
“谢怀铖?”她眯起眸子,分辨那个背影。
背对她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掐灭手中的烟,心情不错:“醒了正好,过来,给你结薪资。”
钟娅歆走到他对面坐下,两人的中间是一张厚重的琉璃桌,桌面整洁,放着一只皮箱,开口的方向正对她。
谢怀铖翘着腿,微抬下颔,“打开看看。”
她狐疑看了眼,抿唇,打开,霎时间,一整箱的现钞码得整整齐齐,就这样直愣愣地闯进钟娅歆的视线。
这一箱钱,数目不少。
“怎么这么多?”
“这里总共两百万,是我给你的诚意。”谢怀铖扣上箱盖,手臂一推,箱子滑到她面前,笑道:“而你,也需要给我看看你的诚意。我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不想一拖再拖,等沈肄南下次回来,你给我来一把大的,明白?”
他不想温水煮青蛙,他要每一次都有明显的进展。
钟娅歆看着近在咫尺的这箱子钱,又听见他说:“你需要钱,而我有的是钱。”
不知不觉间,谢怀铖已经来到她身后,他的掌心握住女人的肩膀,俯身,在她耳边说:“沈肄南待你不错,想来也是有心的,你的勾引,他应该很受用。”
他直起身,拍了拍钟娅歆,叹气:“真硌手,太瘦了也不行,这段时间把自己养好点。”
说完,谢怀铖大笑着离开。
钟娅歆看着那箱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久到她情不自禁打开箱口,露出那堆满满当当的现金,女人的手指拂过钱张表面,心里纠结极了,很快,她合上盖子,纤细瘦弱的手掌按着盖面,五指蜷紧,指尖泛起一丝白痕。
她尝过没钱后无能为力、被摆布的滋味。
她不喜欢。
…
隔天,钟娅歆回了趟盘溪的旧唐楼。
破旧的街道还是老样子,摆摊的人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多占一点位置,你挤我我挤你,一言不合就开吵。
两辆汽车停在旧唐楼门口,路边的小土狗嚎了几声,被从车上下来的保镖驱赶。
“大嫂。”有人开门,伸手护在头顶,供钟娅歆下车。
宝珍摘下墨镜,身边的人双手接过,她望着充满生活气的居民楼,淡声道:“你们留下,不用跟着我。”
“是。”
随行的人立在原地,右手搭着左手手腕,杵着,目送她进去。
这会,旧唐楼的人,大半出去务工,只剩些晾衣服的老人和到处疯跑的小孩,钟娅歆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街里街坊都认识,她一回来,对她生畏的人不少,大家伙都知道她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谢家话事人的女人,是令人尊敬和胆寒的大嫂,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意搭话。
钟娅歆看不出来,仍像以前那样同各位叔叔婶婶阿婆阿爷打招呼。
她走到家门口,从沾灰的废旧鞋里扒出钥匙,开门进屋。
阿爷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这会正在厨房熬药,没有听到动静。钟娅歆一回家,闻到浓烈的中药味和绵长无力的咳嗽声。
她心头一紧,先去卧室,看到阿婆身上盖着薄被,佝偻身体,趴在床边咳得撕心裂肺。
“阿婆!”钟娅歆吓得不轻,连忙给她拍背顺气。
老人咳得嘴唇乌青,苟延残喘地靠着宝珍的肩,浑浊的眼睛像蒙了一层薄雾,枯瘦得宛若干柴的手颤颤巍巍。
“……是宝珍吗?”
钟娅歆抓紧她的手,“阿婆,是我,是宝珍。”
“在,在谢家过得好不?有没有受委屈?他,他对你好吗?”
“我过得很好,怀铖也很爱我,阿婆,我没有受半点委屈。”
“那就好,那就好……”
接着又是一长串要命的咳嗽。
阿爷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老婆子,喝——宝珍,你回来了!”
“嗯,阿爷,我回来看您和阿婆。”
“一个人回来的?”阿爷佝偻着背,用勺子舀了一点药汁,吹得温热,再喂到老伴的嘴边。
又问:“话事人没跟你一起回来?”
宝珍抿了抿唇,笑道:“他日理万机,太忙了,等改天他有空了,我再带他回来见你们。”
这是第二次了。
阿爷没吭声,也不知信没信。
“阿爷,我先前不是给阿婆拿了药吗?吃完没?”
“你阿婆吃了一次,嫌贵,就不肯吃了。”阿爷有些生气,气老伴都这时候还不听话。
钟娅歆攥着阿婆的手,在她耳边说:“阿婆,我现在有钱了,你要乖乖吃药,咱们一定要把身体养好,知道不?你要是再节省,把身子拖垮了,我和阿爷怎么办?”
最后,她下了一记狠药,知道老人家最在乎什么,“难道你就不想抱抱曾孙吗?”
两个老人活到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他们走之前看到孙女过得幸福美满。
阿爷说:“老婆子,听见没?”
阿婆迟钝地点点头,捏紧宝珍的虎口,“知道了知道了。”
“待会我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再让医生对症下药。”
“……好,好,都听宝珍的。”
阿爷和钟娅歆这才露出笑容来。
吃完药,阿婆犯困,睡了会,一老一小轻手轻脚出去,关了门,坐在堂屋说话。
“阿爷,我给你带了点钱,你们留着用。”
她从包里摸出两万现钞。
这个年代,万元户都不常见,普遍薪资不高,宝珍接二连三拿出这么多钱,阿爷坐不住给她塞回去。
“够了够了,上次的都还没花完。”
“宝珍,你自己留着傍身,阿爷不要。”
“没关系,我有的是钱,你就拿着吧。”钟娅歆抓着阿爷干巴巴的手说:“你和阿婆一定要好好的,以后我还要带你们享福呢。”
等她跟谢怀铖的交易结束,一切都会回归应有的生活,到时候她最不缺的可能就是钱。
宝珍都想好了,拿着这笔巨款先在东珠市买一套大房子,请一个保姆,再养点猫狗,如果可以,她想捡起被迫放弃的学业……
“好孩子,是我们拖累了你……”老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叹气:“要是换户人家,你现在也该念大学了,而不是早早为了撑起这个家辍学打工。”
钟娅歆知道这件事是老人心头的一根刺,无所谓笑道:“哎呀,没事,学什么时候都能上,说不定我后面又考上了呢!再说了,要是没有你们,我五岁那年就死了,而且,就算换户人家也不见得他们会待我好呢。”
一个小时后,阿婆醒了。钟娅歆替她穿外衣,系扣子,又拧干帕子给老人擦脸,弄完才带着两人下楼。
旧唐楼门口,汽车依旧大咧咧停在那,保镖没敢坐车里,全都杵在那等候,远远看去让人害怕不敢靠近。
阿婆阿爷心里发怵。
宝珍扶着他俩,“没事的。”
保镖们见了她,鞠躬,异口同声:“大嫂。”
“嗯。”
为首的人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车门,帮衬着扶两位老人进去。
“去东珠市第一医院。”
“是。”
…
“是。”
前排的司机应了声,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排的两个男人,提速疾驰。
两侧是土黄陡峭的岩石壁,掀起的黄沙蒙住车窗,却遮不住刺眼的紫外线,车内后排坐着两个气质各异的男人,一人翘着腿吊儿郎当,没个正经;一人穿着黑衬衣,袖子卷到小臂,露出大片已经结痂许久的伤疤,与狂野不怕死的疤痕体质对比,是那张镇定自若又斯文英俊的脸。
王行颂哈哈大笑道:“南哥,我也不是真想枪杀或者炸死你,做做样子而已啦,不然你联合阿sir抓走我爸的事,我怎么向那些叔父交代?你知道的事情做真点,面子上也过得去。”
“西贡新开了一家私人会所,男人的天堂,南哥,我做东,请你玩,玩多久都可以,就当给你赔罪压惊,怎么样?”说完,又是一阵大笑,痞里痞气,像地痞流氓,偏生那张脸还算俊俏。
沈肄南淡笑:“所以,一场真枪实弹的追杀,权当逗着玩呢?”
“哈哈哈哈那当然了,南哥,你知道的,像我这种三观正的好青年,最讨厌的就是我爸干的那些腌臜事,他翻车那是他活该!”王行颂哥俩好似地揽着他的肩,凑近,跟他低语:“我还得多谢南哥帮我这把,为表感谢,我免费给你开半条西贡的渠道,让你的货以低价入场,高价卖出,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道上黑吃黑,自己人也是,兄弟阋墙,父子相残,再正常不过。
沈肄南笑而不语。
“颂哥,到了。”
“好!”王行颂把台阶递得足足的,开了车门,亲自恭迎沈肄南,“南哥,请!”
沈肄南下车,烈日灼灼,刺眼得很,有人为他们掌伞,会所的经理接到风声,早就带人出来迎接,见了二位,腆着笑恭维,王行颂正要请人进去,野仔拿着一部手机过来。
“南爷。”
手机递过去,男人接过,放在耳边听里面的声音。
王行颂看着他,沈肄南勾着唇,手一转,手机已经伸过去。
“听听?”
王行颂放在耳边,里面的声音传来,男人脸上吊儿郎当的神色消失。
他抿着唇,额角青筋暴起,死死盯着沈肄南。
作者有话要说:【高亮】
这是一个双向奔赴的大甜文,我发誓,真的,信我(跑来跑去,大声嘶吼——
专栏预收《下等劣爱》,伪骨科+强取豪夺+先婚后爱
文案:
婚礼当晚,新房外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唐晚柠披着婚纱盖头,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
直到门口传来动静,一双锃亮的皮鞋映入眼中。
婚纱盖头被人揭开,唐晚柠怔愣地看着已然越界的男人。
“姐姐,你今天真美。”
唐听舟痴迷地凝望她,唐晚柠却遍体生寒,羞恼至极,她扇了他一巴掌,指着门口。
“滚出去!”
年轻英俊的男人顶着鲜红的五指印,单手将她抱入怀中,不顾唐晚柠的挣扎,轻笑。
“我那一无是处的废物姐夫,有我会照顾姐姐吗?”
“他现在已经醉得像一摊烂泥,还能给姐姐幸福吗?”
唐晚柠精心设计了一场婚礼,就是为了打消唐听舟对她龌蹉的心思。
但是——
她低估了他的无耻。
唐晚柠无法摆脱他,离婚那天,她又结婚了。
新婚对象还是唐听舟。
…
唐听舟不叫唐听舟,他本来姓章。
改姓,只是为了满足内心的畸形扭曲,似乎只有这样他们的关系才会更紧密。
唐听舟坐上那贵不可攀的话事人位置之后,他的姐姐结婚了。
别人都说双喜临门。
只有他心底冷笑。
后来,唐听舟如愿拆散他们,逼得唐晚柠嫁给自己。
“我们,就该天生一对,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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