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最顶层,里里外外全是沈肄南的人。
钟娅歆与他对视,不到片刻败下阵来,卷翘浓密的长睫垂下,在眼底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抿着唇,乖乖坐过去。
“樱桃好吃吗?”他扫了眼桌上快空掉的盘子,以及垃圾桶里的果核。
宝珍点点头,后知后觉自己这样很容易被人拿捏,她不由得挺直背脊,装模作样道:“……还行。”
沈肄南轻笑,“所以就全部吃光光了?”
吃光光了……
还用上叠词,好心机一男的,想让她卸下戒备,门都没有。
钟娅歆内心戏十足,殊不知她脑袋瓜里想的那些心思,早就被人看穿。
“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他好脾气问。
钟娅歆自觉高冷,颔首,“那就走走吧。”
然后,她又听到沈肄南笑了。
…
东珠一号共九层,近两万五平米的公共空间,内里设施齐全,除了口味多样的国际餐厅,还有奢侈品购物中心以及歌舞表演、音乐会、健身房、游泳池等大众化广为人知的场所,不过这是白天的主题,到了晚上才是好戏上场。
钟娅歆觉得关于这个走一走的事,多少有点别扭,起初,她和沈肄南身后跟着保镖,后来,不相干的人撤了,又只剩他们两个。
按理来说这是大好机会,但是……
下不了手啊,沈肄南就像一只笑里藏刀的笑面虎。
她思绪万千,大脑开会,沈肄南悠哉游哉,仗着一米九的大高个,杵老高,光明正大看着她。
两人绕着一层商场走圈,彼此没什么交流,走到后面,宝珍不知道沈肄南杵着个手杖累不累、饿不饿,反正她是累了,饿了。
她停下,抬头看向身边含笑凝望她的男人。
“怎么了?”
“你饿吗?”
沈肄南摇头,故意道:“不饿。”
“……”这让她怎么开口?
钟娅歆又问:“那你累吗?”
“不累。”
“……”
体力精力还有身体这么好?
宝珍悄悄咪咪地看了眼他那条行动不太方便的脚。
咕噜咕噜噜。肚子在叫唤,钟娅歆不想走了,想找家餐厅吃饭。
她说:“我又饿又累,不走了好不好?”
早知道这么苦,她就不应该答应跟他出来走一走了。
钟娅歆就差苦丧脸。
沈肄南忍俊不禁:“好。”
他带她去了一家名为珍馐坊的传统菜馆,占地几百平,正值晌午,人满为患。服务生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弯腰道了声欢迎光临,领着两人去了包间。
刚一落座,菜单就到手上,钟娅歆饿得不轻,正要点菜,结果一翻开看到上面的天文数字,立马合上,一本正经。
“不是饿了吗?”沈肄南挑眉,“怎么不点了?”
钟娅歆的手指压紧菜单边沿,低声,试探性问:“AA还是……?”
穷苦普通的日子过惯了,她不舍得在一顿饭上花这么多,而且,怎么说呢,不管是和谢怀铖打交道,还是蓄意接近沈肄南,她的目的都是为了赚钱,在不能保证这份‘工作’还能做多久之前,她是一丁点都不能瞎花。
沈肄南也学她的样子合上菜单,“大嫂。”
“嗯?”
“于公于私,你是不是都该请我吃一顿饭?”男人笑看她。
钟娅歆:“……”
她的表情僵裂。
请吃饭?可以。
但是!这家什么坊的,菜品是金子做的吗?怎么这么贵,真要吃一顿,她在谢怀铖那里赚的两万,转眼就要花出去!
宝珍想开口拒绝,但坐在对面的男人已经翻开菜单,慢条斯理点了这里好几道招牌菜,甚至,他每点一道菜,都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她,顶着副俊朗的脸,干着专扎钟娅歆心口的事。
“大嫂,你看看自己还需要什么?”
“不不不用了!”钟娅歆听他点了四道菜,心都在滴血,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出去,忙不迭把菜单递给服务生,摆手:“够了够了。”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大半压压惊。
八宝白玉盅、金浇乳鸽、焗龙虾、香滑鱼球,四道菜依次摆在桌上,色香味俱全,但价格不菲。
钟娅歆吃得险些流泪。
沈肄南尝了没几口就放下筷子,边喝茶,边看她一副可怜巴巴肉疼又不敢骂他奢侈的样子。
他勾唇。
一顿饭吃下来,宝珍满足且撑,等到付钱时,她忍痛摸出谢怀铖给她的日结薪酬。
都还没来得及存进银行。
“多少钱?”
“这位女士您好,加上小费,一共两万。”
“……”这么凑巧?!钟娅歆瞪大眼睛,视线从服务生身上移到沈肄南脸上。
男人握着手杖站在她旁边,笑得温和。
“沈生……”
“大嫂,付钱吧。”
钟娅歆含泪给出日薪。
什么招财猫呀?简直就是散财童子。
工伤,严重工伤;加薪,必须加薪。
昨天赚的两万,今天全赔进去了,直到回屋休息,钟娅歆都没再对沈肄南说半句话。
套房外,握着手杖的男人望着眼前紧闭的屋门,身边,野仔低声说:“南爷,大嫂从谢怀铖那里赚的钱今天都花了,会不会……”
他顿了下,意思不言而喻。
沈肄南淡笑:“她在我身边呆一呆,聊两句,扭头再到谢怀铖跟前美化几声,就能轻轻松松拿钱。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喝水不忘挖井人?”
…
屋内,钟娅歆躺在丝绸软枕里翻来覆去,一想到赚的钱没了,她不由得心慌、焦虑、emo,甚至腾地一声坐起来,想起沈肄南比对着她身上的钱点单,她恨不得骂一句:不是吧,他是不是故意的啊!
不过转眼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唉,真倒霉。
她埋进枕头,片刻后,搁在柜子上的座机响了。
谁呀?
钟娅歆翻身去接电话,高冷道:“谁?”
谢怀铖言简意赅:“我。”
财神!
“有什么事,你说。”
钟娅歆克制住自己的欢喜,她突然觉得,谢怀铖比沈肄南慈眉善目且大方,一个废话从不过问、专心打钱,一个明明富得流油,却在她身上扒皮。
“听说沈肄南带你出海了?”
“嗯。”
“你很主动,做得不错,继续保持。”
没了?薪酬呢?
钟娅歆睁眼说瞎话:“我晕船、恐水、还得请沈肄南吃饭、你知道的,他很可怕,我目前还不太适应,所以——”
“日薪怎么算?”
“……”
还真是眼里只有钱。
谢怀铖冷笑,面上不显,阔绰道:“这段日子,日薪算你两万一天,如果产生了额外支出,回来找我报账。”
谢家话事人,不差钱。
钟娅歆眼睛一亮,这岂不是带薪吃喝玩乐?!
谢怀铖真是大好人啊,好人有好报,希望他长命百岁。
痛失两万的创伤被抚平,钟娅歆挂断电话,一头栽进冰冰凉凉的薄被,眼睛一闭,开启美妙的午睡时光。
太开心,这一睡就睡过头了,醒来时外面日落海平线,宝珍无精打采。
睡绵了。
提不起劲。
沈肄南见到她这副模样,挑眉,招招手,钟娅歆磨磨蹭蹭过去,坐下。
野仔端着一盘洗干净、还沾着水珠的饱满樱桃搁在她面前。
宝珍扫了一眼,没力气,也没胃口。
沈肄南拿了一颗递到她嘴边,樱桃鲜红剔透,熟得散发出浅淡的果香,而那只手,指节修长,骨相极佳,钟娅歆无力抬眸,晶莹的水珠滴过带有薄茧的指腹,顺着他的手指蜿蜒滑落,一路淌过指缝、掌心、最后浸入戴着小叶紫檀手串的手腕。
“不是爱吃吗?怎么不吃了?”
是温和的、轻柔的、好脾气的语气,仿佛在对待最溺爱的晚辈。
钟娅歆摇头,不想吃,沈肄南的手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她撇撇嘴,隔着他手臂上的衬衣,轻轻推了推,最后焉哒哒地说了句:
“没胃口。”
沈肄南放下樱桃,抬手,示意野仔退下。
“不舒服?晕船?”
在靠海捕鱼的家庭里成长,晕船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他还是问了。
钟娅歆靠着沙发背,怀里抱着抱枕,“睡多了。”
沈肄南沉默片刻,“晚上有很多好玩的,要去吗?”
又要出去?!
钟娅歆先是拒绝,后来想起有谢怀铖这么个大冤种财神,顿时无所畏惧。
…
东珠一号的夜场又叫小型地下城,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在这船上,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最近新起了一场魔幻杂耍,场子热闹,陆地上也是一票难求,更别提在这贵人云集的游轮上。
野仔取了两张最佳观赏区的票交给沈肄南,杂耍七点准时开始,距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贵宾休息区里,钟娅歆出来透了气,精神好些,胃口也提上来,这会正蹲趴在沙发前喝果汁剥夏威夷果。
她喜欢剥一盘子一口吃光,此时,骨碟里埋了小小一堆,沈肄南坐在沙发上,看着左脚边蜷缩起来小小一只的姑娘。
钟娅歆很瘦,甚至十年过去,也不见得比当年骨瘦如柴的样子好多少,个子倒是蹿得快,一张脸也是等比例长大,就是不长肉。
宝珍瘦归瘦,力气倒不小,以前阿婆阿爷还能出海捕鱼时,她也会跟在小船上,帮忙把渔网从海里拽起来,把鱼分类,以及搬水箱。
然后,就在她快剥完一碟夏威夷果时,一截戴着黑玉扳指的手罪恶地伸向她的劳动成果。
钟娅歆的视线紧随其后,看到那只手的主人心安理得拿起一粒饱满的、奶白的夏威夷果。
奸商!
她一把按住,扭头,绷着小脸冷清清地强调:“我的。”
花她钱、吃她亲手剥的东西、尽逮着她这只小羊羔薅。
沈肄南宽厚的背脊微微弓起,肩颈连着手臂以及胸口的线条更加明显,是成熟的、带着侵略性的压迫感。
此时,他正盯着按在他手腕的手,拇指和手指被开果器磨红,瞧着好不可怜。
按理来说,他比她年长将近九岁,看待刚满二十岁的钟娅歆就跟看待晚辈一样,该谦让,但是他没有,甚至还故意逗她。
“不让我吃?”
“那大嫂吃?”
他反手把夏威夷果递到她嘴边,很危险、也很亲密的距离,偏偏钟娅歆这会满脑子都是奶香的坚果,不解风情,再次把唾手可得的机会推出去。
她扭头,哼了声,语气大发慈悲:“就给你一颗吧,剩下都是我的。”
身后,沈肄南靠在沙发上,闻言,忍不住笑了。
他不自禁想,谢怀铖是怎么在那么多‘候选人’里把这个傻姑娘挑出来的?
又精准无误地送到他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谢怀铖冤大头:你俩甜蜜蜜,我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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