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入暮色》
文/在望w
2024/09/09
001
又是一个阴雨天。
书悦独自一人登上前往布达佩斯的国际航班。
临上飞机的前一个消息，她接到了律所OA系统传来的最新工作安排。三分钟后，她的带教律师向她转发了该条消息，并且列明她需要做的工作。
「何明翰律师」：小书，麻烦你在一个小时内把数据材料归档做成Excel表格发给我，另请送一杯现磨咖啡到我办公室。
-还有五个快递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单号分别是48792xxxx……
书悦看了眼手机，单手划过去，嗤笑一声，压根没回。
又过三分钟，手机铃声准时响起。
一条来自何明翰的电话提醒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书悦瞥了眼，松开握行李箱的手，支着身体靠在墙边接电话。
电话那头，何明翰质问她为什么不及时回复消息，群里的通知她一句“收到”也没有接上。
书悦低头看了下腕表，晚上六点半，正是下班的时间。
哦，她忘记实习生没有下班时间。
随叫随到，随时听话，不管是拿快递还是接孩子，反正和工作没有一点关系的事情都可以被美其名曰为“锻炼”。
听着何明翰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的数落她，大概是让她不要自命清高，top院校出来的实习生一抓一大把，她不干，多得是别人想要干。
书悦很长时间都没说话，又或者说她懒得说话。
他噼里啪啦的数落，没有人应答，倒显得像一人唱响的独角戏，活脱脱一个小丑。
何明翰显然也意识到，怒火更加上涨几分，在办公室直接呵斥道，“书悦，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您的生活助理，没义务整天帮你拿快递接孩子，还有上个月发到您邮箱的辞职信是通知不是请求，您批不批都无所谓。”
书悦拨了波耳边的碎发，干脆利落说，“我的意思是，我不干了。”
“你！”何明翰被她噎住，工作群退出的提示消息弹进来，他意识到这位实习生是动了真格，满腔怒火忽然无处发泄。
他干脆说：“脾气这么差，小心你男朋友不要你。”
听到这话，书悦弯了弯唇角。
她抬起手看了看无名指的碎钻戒指，取下来转身扔进垃圾桶，语气十分洒脱。
“那就不劳您费心了，我男朋友出轨，刚刚被我踹了。”
赵志远是她的男友。
半个月前，她刚刚和他分手。
手机里无数条短信也印证了他们分手的这一事实。
哪怕对方在苦苦挽留她——有什么可挽留的呢？他出轨了她的大学舍友，还要同她说是醉酒误事昏了头。
他爱的人还是她。
好可笑，在男人的眼里，感情和欲望完全可以分开。
离职的消息一发出，手机里又陆陆续续进了很多信息。书悦看的心烦，干脆直接关机。
刚好候机室有个男人过来找她要微信。
她眉梢扬了扬，抬手，“不好意思，手机刚刚关机。”
那男人一副遗憾的表情，耸了耸肩说，“大美女拒绝人的手段都那么特别。”
书悦笑了笑，没再继续搭话。
从港岛到布达佩斯的航班需要8个小时，落地的时间差不多是当地下午三点。即便是预定了最好的商务舱，书悦仍然感到不舒服。
但等她在布达佩斯降落，那种被生活和工作困扰的烦闷感忽然一扫而光。
这里没有人认识她，她可以痛痛快快玩一场。不用管没有公平可言的工作，不用管糟糕透顶的感情，在这里只用做一个没有姓名的旅客，活成什么样的都自在。
她把手机开机，顺便去路边的自助机器换当地钱币。
手机打开的一瞬间，又是各种消息来电提示音，滴滴答答响成一片，她下意识摁住静音键。
有几个来电一直锲而不舍地在拨打中。
一个是赵志远，另一个是她的妈妈林碧蔓。
两个人书悦都不想接。
烦躁的心情又重新席卷，她把电话回拨给明栗，一个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富二代闺蜜。
电话一接通，明栗语气就非常急。
“悦悦，刚刚阿姨给我打电话了，问你去哪了。”
“她说你好几个小时没回她的消息了，如果你再不回她就要报警了，我说你在我这儿睡着了。”
听到林碧蔓的名字，书悦的脑子就隐隐作痛。她和家里的关系并不算太好，尤其是和林女士。她控制欲太强，超过一小时不回消息就要着急，打遍她所有朋友的电话，一定要清楚掌握她的行踪。
这次她不打招呼跑来布达佩斯，是心情欠佳，也是难得叛逆。
虽然是叛逆，但书悦还是非常感谢明栗为她打遮掩。
不然按照林碧蔓的性格，一定要将她骂的狗血淋头。
明栗欲言又止地问：“你在哪儿呢？失恋这一茬过去了没？”
“没多大事，少个男人，死断爱情而已。”书悦拢了拢外套，言简意赅八个字，“工作辞了，过来度假。”
“哦，布达佩斯啊，建筑挺漂亮的，听说是艺术的天堂。”明栗笑眯眯打趣，“说不准你能在这儿找到自己缪斯。”
“可不敢和男人沾边。”
书悦嗤笑一声，推着箱子往前找路，她低着头看地图上公寓的坐标，时不时弹出的消息挡住了视线，她叹了口气，认命去回消息。
从她登上飞机那一刻起，林碧蔓给她发了一百多条信息。
后来明栗替她遮掩过去，消息也终于停了。
林碧蔓给她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分手了就好，有空回家和妈妈谈谈。
书悦不想和她谈。
他们谈不通。
从恋爱开始，林碧蔓就对赵志远诸多挑剔。嫌弃他家庭普通，在寸土寸金的港岛，一家人蜗居在40平米的鸽子房中。
现在书悦终于和赵志远分手，她又可以洋洋得意搬出自己的那套“门当户对”的理论。
书悦曾经问过她：“你想要我和什么样的人恋爱？”
林碧蔓回答说：“学历要高、出身要高、要聪明可靠，要品学兼优，最好从小一路保送。”
书悦撇撇嘴：“您还不如说这个人就是隔壁江叔叔的儿子。”
林碧蔓说：“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他。”
“可我最讨厌他。”
书悦毫不客气反对：“您放心，和谁结婚，我都不会和他结婚。”
听说前几年出国了，和她干的还是同一行，在美国华尔街实习，年纪轻轻资产逾百亿，履历漂亮的像不像话。
去年她远远见过他一面，他从一辆加长林肯车上走下来，西装革履、袖口银色表带泛着不近人情的冷光，十足的精英面孔，好像没有人情味。
没人会喜欢自己的对手，从小耳提面命所谓“别人家的小孩”，书悦才不想结婚还要笼罩在这个成功者的光辉之下。
可是无论她喜不喜欢，想不想要。
在妈妈的心里，他就是个良配。
林碧蔓继续给她发消息：「最近他要回国了，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
「要开会了，回头聊，妈妈。」
书悦唇角扯了扯，聪明地把这个话题跳过去。
和明栗的电话还没挂，她指尖啪嗒啪嗒在键盘上敲击的声音很明显。
明栗听了发笑：“和你妈报备完了？”
“说完了。还是老三套，好好学习，好好工作还有好好找个结婚对象。”
明栗：“你不是今年刚大学毕业，你妈怎么那么急催你结婚，你家又不缺钱。”
当然是怕她比不过某个人。
书悦耸耸肩：“大概觉得我不靠谱吧，非要有个人代替她牢牢看住我她才放心。”
布达佩斯正处冬季，阴雨天气比之港岛有过之而无不及。
哪怕做好心理准备，书悦站在路边仍然被冷的发抖。她从口袋里掏出新换的纸币去买一件厚实披风，伸手往口袋里一摸，不好的预感在心里蔓延。
随手塞在大衣口袋里的钱包被偷，连同里面几张重要证件一起。
运气真够差的。
书悦随口抱怨：“我就说扯上男人没好事。”
明栗扑哧一笑：“你放心，你不想要男人来烦你，也一定会有男人主动来找你。”
书悦还在原地打转找公寓路线，她对方向把控没那么好，找了一家华人老板问路，弯弯绕绕走了两条巷子还没找到。
她叹了口气，问，“为什么？”
明栗说：“因为你是大美女。”
“这话我爱听。”
书悦勾了勾唇角，然而下一秒，她从巷子尽头走出来，映入眼帘却是多瑙河畔，乌云漏下的碎光将湖面的某一部分照射的波光粼粼。
很漂亮，书悦长长叹了口气，但她还是没找到正确的路。
这个认知令她的心情直线下降。
书悦冷得直跺脚，呼出去的热气喷洒在手机屏幕上，形成一道薄薄的水雾。
她心里的烦躁指数直线上升，低声抱怨道，“全世界我找不到比我更倒霉的人了，男友劈腿，钱包被偷，找个公寓还要迷路。”
“多瑙河这么美，干脆把我冻成冰雕放在湖边好了。”
“那不是太便宜你那个出轨的渣男了。”明栗摩拳擦掌，“你等着，明天上门我帮你收拾他去。反正你也分手了，书大小姐，考不考虑来场浪漫的异国邂逅？”
国内的男人她都招架不住，还谈国外的男人？
书悦兴致缺缺开口：“我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现在只想快点找到我的公寓。”
正说着话，书悦已经走到了多瑙河的尽头。
她随意向周围扫了一眼，视线忽然顿住——
不远处的塞切尼链桥上，她看见了有个人靠在桥上。
山与海的相连，书悦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缪斯——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低着头咬住一根雪茄，微微卷起的袖口露出恰到好处的腕骨线条。
他仰头看过来的时候，一瞬间的迷离和温和，很难不让人沉迷。
书悦停在原地，移不开眼睛，她听见自己明显的心跳声，像鼓点一样分明。
她一边朝那男人走过去，一边笑着对明栗说：“我要收回刚刚的话。”
恰好，此时此刻，暮色正好。
这个男人回头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