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枝枝自书房回了玉春殿,便?窝在了床上,纤细的脚踝又在隐隐发疼,她脱掉了鞋袜,自己伸手揉了揉。

朱雀打了盆热水来,匆忙道:“昭训别动,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您不懂筋骨之事,切莫乱动再伤了。”

枝枝便?乖巧缩回手。

观四下无人,朱雀声音中含了隐隐笑意,道:“昭训,我进?东宫伺候多年,还从未殿下让谁在书房留宿,您可以?头?一?个。”

便?是那?位护国侯府周世子?,江宁王府的杜公子?,同殿下一?起长大,关系亲近,也?从未和别人家?的兄弟一?样,抵足而眠。

昭训真真是与众不同的。

“是吗?”枝枝摆弄着手边的流苏,唇角禁不住弯起来,“殿下是很好。”

“也?独有您这样说了。”

很好,能有多好呢?自然,殿下性情极好,温和从容,大度开阔。可外人都道殿下冷漠内敛,性情骄矜乃至于高不可攀,却句句都不是虚言。

当年还不过是个五品女官的时候,她身份低微,只能在外间?侍奉,便?亲眼看见殿下手持长剑,眼都不眨地削下了一?人头?颅,还转手让人送给了姜皇后?。

那?时候的残酷冷血,跟平常的光风霁月般的温和淡然几乎不是同一?人。

还不曾见过这样的殿下,昭训也?算得上是十分?幸运。

朱雀浅浅一?笑,将她的脚放在水盆里头?,“殿下好不好的倒也?不怎么重要,只消他?对昭训好,那?便?足够了。”

“殿下待我极好。”枝枝眉眼弯弯如?新?月,“我心里都明白?。”

这一?夜过去,她似乎更美了几分?,朱雀给她揉着脚腕,“我给昭训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殿下自小无母,父亲也?……几乎算是没有了,从我进?了东宫,与殿下说得上话的人也?便?寥寥无几,如?殿下这样的人,想进?他?的心很难,可你走进?去了,以?后?就没人能动摇你的地位。”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枝枝有些纠结,慢吞吞吐出了自己的心事,“我小时候也?没人疼没人爱的,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

她早就想明白?了,想得到一?个人的心,须得以?我心换你心,你给了对方一?颗心,才能奢望回报,否则一?切都是妄想。

只是在顾家?这些年,装乖巧装温柔,谋取自己想要的所有利益,她也?不知道,什么样才算是以?诚待人,更不知道如?何以?情夺人。

她只会谋算。

“这啊,就要靠昭训自己慢慢想了。”朱雀莞尔一?笑,“这要看你的心,它告诉你要怎么做,就去怎么办。”

雪肤花貌的姑娘低着头?,长睫晕染出一?片阴影,眼中带了三分?轻愁,喃喃道:“我的心……”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朱雀拿布巾给她擦了脚,笑道:“昭训,殿下还让你抄书,你什么时候开始。”

“我不抄那?个。”枝枝摆了摆手,决意恃宠而骄一?次,“抄经吧,好歹有几分?意思,东宫规训背都能背下来了,抄个什么。”

“行。”朱雀笑了笑,“等会儿我去让人准备纸笔。”

枝枝坐在床榻上,低声问:“殿下他?……先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知道?”

“我入宫的时候年纪尚小,谢皇后?便?已经不出门了,没多久就去了,并不曾见过她。”朱雀叹口气,“那?会儿先皇后?身边能见到她的,不过寥寥几人,便?是殿下,也?不曾见过生母最后?一?面。”

提及此事,便?让人觉得先皇后?着实狠心,殿下乃她亲生的儿子?,血脉亲情在那?里,她却能全然抛下不管,一?心一?意地念着皇帝。

哪怕……皇帝眼中只有姜氏一?人。

朱雀从不觉得谢皇后?可怜,这样一?个女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罢了,只心疼殿下,小小年纪受此大难。

“只是后?来也?听人提过一?言半语。”朱雀叹息一?声,“那?谢皇后?最是和善不过,除却待咱们殿下不好,对旁人都好,她连二皇子?都真心疼爱,跟姜氏更能姐妹相称。”

枝枝抱着腿坐在床上,半晌都不曾言语。

这谢皇后?怕不是个傻子?吧,自己的亲儿子?不好好养着,反倒对仇人好?

大不敬的想法在她脑海里盘桓不去。

“昭训问这个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着殿下年幼丧母,会不会思念,如?今看来,也?没必要了。”

朱雀轻叹一?声,嘱咐她:“这件事情,昭训万万不可跟殿下提,只怕他?自己心里也?有心结,惹怒了殿下便?不好了。”

“我心里有数。”

枝枝只觉得,原来哪怕是高贵如?太子?殿下,也?有这么多苦衷,活的也?不像外面想象的那?样,高床暖枕,无忧无虑。

她往常只看到殿下才华天纵,能力?卓绝,兼之身份高贵不凡,便?没什么失意的地方了,万万想不到,他?经过的苦楚,并不比任何人少。

可他?还能长成这般温和正直的人,实属不易。

*

腊月二十三这日?,正是小年夜,东宫没有女主人,便?照常由女侍中主持了祭灶等大小事宜,沈璟昀入宫给帝后?请安领宴,回来的时候,暮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宫殿。

侍女弯腰道:“殿下,方才木良娣遣人传话,有事要与您说,望您移步。”

“她可说了什么事?要紧吗?”沈璟昀脱下朝服外衫,坐在榻上,淡声问。

“并未说具体的事,只是说非常要紧。”

“那?便?去一?趟吧。”沈璟昀展开双臂,任由侍女为他?套上一?件常服,这才转身出去。

木良娣是姜氏的人,虽然姜氏已经放弃了她,但说不得她还知道些什么紧要的事情,见一?面也?无妨。

左右一?个女人,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且最近姜氏太过老实,什么手段都不曾使过,让他?心中不安,不明白?这个女人,是不是有什么大招等着他?。

枝枝原本在屋子?里抄书,沈璟昀让她抄十遍东宫规训,她一?个字都没写,反而抄了本南华经,尚且还有三分?心虚,却忽而听见青霜道:“是不是殿下过来了?”

枝枝心中一?喜,面上也?带出三分?喜色,却犹自稳住心神,低头?沉稳的写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朱雀看的好笑,隔着窗子?瞅了眼,道:“可不就是殿下。”

几个侍女笑得促狭,青霜又道:“唉不对,殿下怎的去了对面?那?不是……不是木良娣的住处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枝枝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重重把笔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枝枝赌气道:“管他?去哪里!”

“话非如?此,殿下跟那?木良娣能有什么关系,许是有什么事情,今儿进?宫领宴,说不得是姜皇后?说了什么。”朱雀心里好笑,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这心思都在脸上,藏都藏不住,便?安抚道,“殿下从木良娣处出来,自然会来看昭训。”

枝枝心中也?明白?,那?木良娣在东宫都多少年了,跟殿下也?没有发展出什么郎情妾意来,如?今更不可能了,可就有几分?消除不掉的心塞。

她也?不晓得为何,就是不舒服。

沈璟昀进?了东明殿,木良娣就守在厅内,转头?看着他?笑,声音娇嗲:“殿下,妾身可把你盼来了。”

她这声音,却让沈璟昀觉着一?阵一?阵不舒服,同样娇娇嗲嗲的,跟枝枝全然是两种感觉,那?个小姑娘就不会让人起鸡皮疙瘩。

“你有什么事要说?”

“殿下果真对我无情,可偏偏,为何对那?姓顾的贱婢有情?”木良娣恨恨道,“殿下,她是宁王侍妾,费尽心机勾搭于您,难道您看不出来吗?您这般聪慧,怎么还被她骗?”

“你想说的便?是这个?”沈璟昀漫不经心道,“孤已经知道了。”

木良娣一?愣,呆呆看着他?,眼中忽然渗出了泪水,笑容越见讽刺,“我娘说,男人喜欢你的时候,做什么他?都觉得好,果然是真的,殿下顾昭训到底哪儿比我强,凭什么您眼里从没我?”

“我是姜氏的探子?,她还是姜氏塞给宁王的妾,天知道她是不是姜氏费尽心机安插的细作。”

沈璟昀顿了顿,淡声道:“孤相信她,若你只为说此事,日?后?不必劳心了。”

“当然不是。”木良娣咬齿冷笑,“殿下容禀,我家?人前些日?子?给我递了消息,要我鸩杀江宁杜二公子?。”

“杜文郢?”沈璟昀一?愣,“杀他?作甚?”

“姜皇后?收拢江宁王府势力?,独二公子?麾下的几万骑兵不肯归顺,她恨透了二公子?,自然想除之而后?快。”木良娣冷着脸,“可怜他?们还将我看成一?个蠢货,竟拿着放我自由做饵要我办事。”

木良娣缩在地上,哭道:“我哪儿还有自由!”

从被父母送给姜皇后?,做了东宫的探子?,她就没了自由。

遇见殿下,爱上他?,之后?便?没了自己。

木家?以?为,还有什么能说动她吗?

姜氏太过自负了,全然不相信自己会恨毒了她。

沈璟昀蹙眉,“江宁势力?……此事你有大功,若你想要离开东宫,孤可以?给你安排。”

“我不走。”木良娣低声道,“我就是死了,也?是太子?殿下的姬妾,给殿下添一?辈子?堵,让那?个顾昭训,一?辈子?都不高兴。”

“你……”沈璟昀蹙眉,“何至于此!”

“殿下,当年我来到东宫,还以?为殿下会暴怒,定然对我百般折磨,不料您……却不曾对我半分?不好。”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我爱你啊,我爱你。”

“我知殿下对我无情,我作妖了这么多年,也?足够累了。”木良娣靠着柱子?坐着,“殿下,您答应我一?件事,便?当偿还了我报信的恩情。”

“你说。”

“我要殿下,这辈子?都不封顾昭训为良娣,也?不能要她做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怪存稿箱,怪我,莫得写完,我卡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