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疏雨剧烈的在他的怀中扭动,尖叫道:“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我不该质问你!”她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像是被话本子里的孙猴子被压在五指山下,动弹不得。
她睁着朦胧的泪眼,转头看向门口,想大声呼唤自己今日带来的侍女,却不成想,原本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的阿梁阿氐两人早就赶开所有人,把门牢牢关死。
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疏雨眼中原本就含着一包泪,被手腕上的痛意一激,眼泪更是不受控制的流淌汹涌,额上细碎的发丝沾上她的泪水,丝丝缕缕的黏在她的面颊。
她最不想要的结果还是出现了,她的眼泪承认了她的势弱和无理取闹,剥夺了她最后想要逃避的机会。
“……你到底想要怎样”,面前的胸膛好似一座山,无论她怎么做都挪不开,她挣扎得越凶,钳制在她手腕上的力量就越紧。
这也是疏雨第一次直面他这一年以来的不同,亲身体会到,他已不再是稚嫩的少年,不管是力量还是心智都逐渐趋向于一个真正的男人。
挣扎到最后,疏雨已是什么都顾不得了,手脚并用,上掐下踢,甚至是满脸泪花的上嘴咬,却依然被牢牢困在他清瘦有力的怀抱。
他甚至还有余力,只用了一只手就将疏雨双手反剪,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脸颊,让她看着他。
“你听好了,”他深深望着她,仿佛对自己脸侧脖颈上的抓痕咬痕毫不在意,“没有人能无时无刻的看着你保护你,皇后不能,我也不能,你明明知道这样做讨不了好,你是傻子吗,为何还要去做?就算是曾谙伤心又如何,八公主祈求你又如何,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你当曾美人她不知道吗,你以为曾谙为什么在曾美人面前一句实话也不敢说?这宫里人人都有私心,你以诚待人,他人却会对你保留三分,这不是你的错,但我的私心……”
“就是你首先顾全你自己,而不是为了他人受委屈,谁都不行。”
这番话说的恳切,疏雨缓过劲来,渐渐的也不再像条扑腾挣扎的鱼,被他掐着脸蛋抽噎,倒是看上去可怜极了。
见她不再挣扎着要走,他说的话也听进去了,公孙珀便缓缓的放开手中的力道,反剪她双手的那只手只是虚虚的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轻柔的拨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
喉头滚动,眸色幽深像是无尽深沉的大海,勾魂摄魄。
“那日我从你出宫门我就知道了,你是怎么敢独自带着两个小娘子身边连一个侍女都不带的呢?”
疏雨抽抽噎噎,“我出来找你了……你说的,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你。”这句话公孙珀不止说过一次。
“那你为什么没想过提早告知我呢,你找人给我传个信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疏雨灵光一闪,找到了今日吵架他的第一个疏漏,连忙道:“可你明知道我们出来了,你还不是任由我被那伙人追,你就冷眼旁观,要是我真的被他们抓住了你是不是还要对我的尸首说这番话。”
公孙珀冷笑一声,道:“你当那伙人当真是毫无脑子,就是这么点地方还找不到人?若不是我让人将他们引开你现在说不准当真是一具尸首了。”
疏雨讷讷,好不容易抓到的这点漏洞也没有了,顿时像株枯萎的小草,垂下头听他继续冷声嘲讽,
“若是不好好挫挫你的锐气,你怕是下次还敢,今日独自带着人去平康坊,下次就是自己骑着马上战场了是不是?”
“其他人如何你不要管,若是遇到危险最先要考虑的就是自己活下去,别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出门身边一定要带够人或者告诉我。”公孙珀最后总结。
疏雨焉儿了吧唧的点头,下一秒就被公孙珀的帕子糊了满脸,眼前一片漆黑,公孙珀一边嫌弃的擦她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一边哄她,“好好擦擦脸,瞧瞧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
鼻息间满是帕子上熟悉的清浅香气,明明脸被他这般粗糙的擦法弄得有些疼,心却莫名的松弛下来,她能确定,即便是隔了一段恐怕的时光,他们对待彼此的心意依然如旧。
真好啊。
疏雨呼了口气,发丝凌乱的将面上的帕子扯下来,睁着一双红肿的眼,刚想说什么,却感觉手上一片湿热——
是血。
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粘稠的猩红,心头一跳,怔怔的抬起头,看着公孙珀,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你受伤了?”
公孙珀也是一愣,似是完全没留神自己身上的伤口,即便是伤口崩裂了无知无觉。
疏雨在他怀中奋力挣扎时,他只是牢牢的拉住她,却并未制止她的拳打脚踢嘴撕咬,如今他狼狈得也毫不逊色于她,发冠倾斜,发丝凌乱,就连原本工整的衣衫都被扯得露出一小片胸膛来。
疏雨仔细的打量他的面庞,原本他就是一张白皙面皮,如今被面颊上的几道红痕一衬,愈发显得苍白脆弱。
疏雨拧着眉抓过他的手,掀开他渗血的衣袖。
外衣下包裹着伤口的纱布都已被他的鲜血渗透了,触碰到他的指尖,冰凉的。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手上有伤呢?”疏雨小心翼翼的托着他不断渗血的小臂仔细打量,这般大量渗血的模样,看起来伤口绝对不小。
公孙珀却更在意他对她说的话,“你有好好听我说话吗。”看也不看自己渗血的伤口,一副好似不是他自己的手臂的无知无觉。
疏雨连连点头,柔声道,“我都听见了,也都记住了,下次出门一定多带点人也一定先告诉你或者四兄,下次再也不逞强了不替别人出头了。”抬头朝他眨眨眼,又道;“现在可以叫人进来给你包扎了吗?”
阿梁打开门的时候,等在门口的一众人都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凭几软枕全都被扭打之间扔到了不知哪个角落,那扇自家郎君甚是喜爱的屏风仓皇的倒在地上,就连坐床边上的帷幕都被扯下来了大片。
至于这场闹剧的主人公形容看起来更精彩,宝珠郡主头发都是散的,袖子都被捋到肘弯上了,披帛缠绕在她的脚丫子上,但好在瞧起来没受伤。还是自家郎君看起来更惨一点,右手小臂上的伤口崩裂,血滴滴答答的浸透了衣衫,脖颈上脸颊上都是指甲刮出来的红痕,相当的凄惨。
“你愣着干嘛,还不去取伤药纱布来!”疏雨不满的看着门口愣着的众人。
阿梁这才如梦初醒般跳起来去寻东西,阿固咽了口口水带着侍女们进来收拾凌乱的居室,小幺将带来的侍女们留在门外,自己进来给疏雨整理凌乱的头发和衣衫。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阿固也开始熟练的给公孙珀伤药重新包扎伤口,疏雨便支着下巴在边上看着他清理伤口。
足足有手掌那么长的伤口,深红的痂撕裂露出外翻的皮肉,狰狞吓人,疏雨看着都疼,偏偏面色白得跟鬼一样的公孙珀一边冷汗直流一边面无表情。
“你这伤口是怎么来的?”疏雨问道,这般整齐的伤口可不像是随便什么都能弄出来,定是利器所致。
“我去找一个人。”
“你这是专门找人打架去了?”这会轮到疏雨嘲讽他了。
“你这么说也对,”公孙珀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开怀道,“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我赢了,我想要的也都拿到了。”
“等过段时间,我介绍那人给你认识,”他转过身示意阿氐把东西拿过来。
“给我的生辰礼?”疏雨眼眸发亮,满怀期待的望过去——
面露苦色的阿氐艰难的走过来,怀里埋了个小巧的雪白毛球,正在他的怀里不安的挣扎,他的衣衫一会儿鼓一会儿瘪的,领口露出一只晃来晃去的毛茸茸尾巴。
她惊喜的欢呼一声,也顾不得自己还没穿鞋便踩到厚厚的绒毯上从阿氐怀中掏出这只毛茸茸的白猫。
这只小白猫在阿氐怀里还是只混世魔球,一到她怀里就安分得像是软豆腐,软绵绵的喵呜了一声,露出一双圆滚滚的琉璃珠似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她,在她的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就安分的窝下,大尾巴轻轻在她的手臂上摇摆,黏人极了。
阿氐气得目瞪口呆:这猫竟然还区别对待。
公孙珀失笑,这一人一猫刚认识不到片刻,硬是弄出了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
疏雨抱着猫欢欢喜喜的想着小猫的名字,正在犹豫小猫该叫雪团呢还是绣球呢,就听见伤口包扎完静静看着她的公孙珀开口了,
“这猫是北疆的波斯猫,如今那边的战事大约平息,商队百姓往来也开始一点点恢复了,想来龙虎大将军也该领军凯旋了。”
龙虎将军正是十余年前出征的纪元昌,也正是疏雨的父亲。
说起这个,疏雨手下抚摸小猫的动作一顿,神情有些复杂。
他们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