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了点儿,但我们还是弄午饭吃吧?”
黑云像浓密的树海压在头顶,酒廊就像被遮盖在树荫下似的,显得幽暗而清冷。密集的雨声就像敲打在众人的心房上,让人时刻绷紧了脆弱的神经。此刻平户正坐在电视机前,一边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一边看着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各地因暴雨而遭受巨大损失的新闻。他对众人说道:
“光是困在这里提心吊胆地打发日子,真让人扫兴,可是现在想回城也不大现实。得等到大雨停住了,河里的水位降下去,堵在桥墩下的被山洪冲来的树木顺水流走后,车子才能从萤桥上通过。我们必须再忍耐一两天。”
从流萤馆通往外界的道路只有一条,而那座位于必经之路上的萤桥又因淹没在水中,以及不时漂来的枯树而无法通行,因此这里实际上处于与世隔绝的状况中。要是被困在孤岛或者人迹罕至的蛮荒之地倒还情有可原;可是,在距离京都并不远的深山里,竟然也会遭遇这种困境,这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只听平户又接着说道:“刚才我打开冰箱看过一眼,看来佐世保这回已经做了长期居住在这里的准备,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许多肉类和蔬菜,足够我们舒舒服服地吃上一星期,根本就饿不着大家,因此完全可以放心。”
“你打算让我们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大村神色凝重地问道,那副沙哑的嗓子里吐出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这可说不准。不过,总有不少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吧?如果过了预定返回的日期还没到家,想必他们就会向警方求救,让他们帮助搜索吧?即使还没到返回的日子,我们的家人也一定在为我们担心了。”
平户说话时身子一动也不动,显出十分沉稳的样子,看来此时他又恢复了往日胸有成竹、临危不惧的风范。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岛原一边抬头望着黑压压的玻璃天花板,一边自言自语地叹息着。
“怎么啦,岛原君?你们家不要你了?”
“那可不是。”岛原转过身来,翻了翻白眼回答道,“我跟父亲两个人过日子,不过他整天忙于工作,对我并不上心,就算我晚回去三两天他也根本不当回事。”
“天底下当父亲的看来都差不多。可是,光发愁也不解决问题。我记得有个伟人曾经说过,三条腿的蛤蟆好找,停不住的雨难觅。”
“可是,谁又敢保证这场雨一星期内准能停得下来?”忧心忡忡的大村不依不饶地反问道,“要是这场雨真下个十天半月的,我们这些人还不得活活饿死?到时候一个个躺倒在这座深山里都没人知道。”
“你说什么傻话!从常识上来判断,一场暴雨不可能持续那么久,你就放心吧。就算有个万一,我们还有车子,也有腿,这里又不像在大海中的孤岛上那样没有任何指望。只要能摸到山下,手机就打得通了。有这么多人在,就算冒雨砍下几棵树,搭起一座浮桥也并非不可能。到了最后的关头,总能想出点办法来。古人云,要想扬帆出海,就得耐心等个风和日丽的好天。这话总是没错。”
“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
大村像是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了似的,不再说什么了。他心里也明白,跟平户吵吵嚷嚷地说上半天,其实也不解决任何问题。
酒廊里又恢复了寂静,只能听到雨点落在天花板上的无休无止的撞击声。
“那么,这顿饭只能请平户君来给大家做了。”此时我才发觉,从早晨就什么东西也没进过肚子。
“为什么非得让我去做饭?”平户瞪着眼反问了一句。这是我意料之中的回答,我并不指望平户会热心地为大家操持饭食。
“我奶奶临死前再三嘱咐过我,一个大男人除了为自己做点儿下酒菜以外,决不能干厨房里的活。我是奶奶一手抚养成人的,她的话我不能不听。因此实在抱歉,还是另请高明吧。”
可是,我明明记得他很会做饭,有一回他请我去他租住的宿舍里喝酒,专门做了一盘蝾螺肉,还给我烤了蒜味面包。他做的菜,无论色香味,都是第一流的。虽然他当时只弄了点儿下酒菜,但我能看得出他的厨艺并不差,嘴里哼着小曲轻轻松松就把菜做出来了。我知道他并不讨厌做饭,可是今天不知为何他却不肯动手。也许真像他说的那样,是他奶奶临终前交代过吧。
“让我来做饭吧,我是一年级学生,也该我去做。”一旁的千鹤毫不犹豫地举起手说道,“总得找点儿事做,让自己换换心情。另外,再来个人帮我一起做……那就岛原君吧!”
她调皮地看着岛原,眨了眨睫毛长长的眼睛。
“让我帮忙?可是你看——”
岛原伸出包着创可贴的手指让大家看,也不再解释什么。原来,昨天晚上他帮着切菜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指。
“看来你是指不上了,可是让我一个人弄吃的又忙不过来。”
千鹤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叉着手说道。
我实在看不下去,正想自告奋勇去帮忙的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那让我去吧!”原来是大村举起手说道,“我也和松浦君一样,正想找点儿事做换个心情。总是待在这里,越想心里就越难受。”
“你会做菜吗?”平户出人意料地扬起右边的眉毛问道。
“我做菜的本领可不差,不过我几乎还没在别人面前露过这一手呢。”他说话时的样子仿佛和刚才变了一个人,显得信心十足,看上去既不像在说大话,也不像在开玩笑。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你做的菜味道还真不错。那个菜叫什么来着?就是今年开春时,咱们一起从妙见山回来的路上,经过你家时请我们吃过的那道菜。”
“我记得好像是凉拌石花菜吧?”
“对对,就是石花菜,醋放得真合适,太好吃了。”
“哦,谢谢你的夸奖。”大村满脸得意地站起身来,在膝盖上拍了几下说道,“那是我们大村家独门的私房菜,味道当然好。”
“那好,就请大村君和我一起做饭去吧。”
千鹤猛地站起身来,和大村消失在厨房门的后边。没过多久,就听见从敞开的厨房门里传来千鹤支使大村干活的声音:“把生姜帮我递过来!”
接着又是一阵菜刀切在案板上的咚咚声。
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安静,仿佛大家已经把发现尸体的事情忘光了。
“噢,对了,这是平户君的手机吧?”谏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平户看。
“噢,是的是的。这个多鲁格小魔人是我的。你在哪儿捡到的?不会是从我这里拿去偷拍什么吧?”
“这地方能偷拍什么呢?我告诉你,不是从你那里偷来的,而是松浦君在地上找到的。”
说着,谏早用手指了指椅子后面。
“真奇怪啊!”平户挠了挠头说。
“怎么奇怪了?”
“我记得大约是今天早晨六点左右吧,我想抽根烟,才意识到把包忘在酒廊里了,于是就赶紧下楼到这里找找看,结果发现塞在包里的手机找不到了。由于当时还很困,因此我匆匆忙忙找了十分钟左右就死了心,又回房间里睡觉去了。我的包就放在这个位置上,所以那时我已经把这里全找遍了,都没找到。”
“大概你当时还没醒吧?以前同样的事不也发生过吗?你不记得,那天你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说是自己的房门钥匙找不到,让我赶到你租住的地方。那天你不也说到处全找遍了吗?结果我还是帮你在裤兜里把钥匙找了出来。”谏早将信将疑地反驳道。
“噢,那回是因为不小心,把钥匙塞进第二层口袋里,恰好又夹在手帕中间,才找不到。要怪就怪我手指的感觉太迟钝。”
“那么,今天早晨你起床后又到这里来寻找过吗?”一旁的岛原问道。
“起床后我就把手机的事彻底忘了。早晨总是精神不大集中,再加上一来这里就看电视。另外,这里的手机又没信号,觉得反正也用不上,所以就没太留意。外头下大雨加上佐世保被杀的事弄得我焦头烂额,哪儿还想得起手机的事?刚才见你手里拿着我的手机,这才想了起来。”一边说着,平户一边捣弄起手机来。
“谁都没动过你的手机,还检查什么?”
“这我知道。谁拿了它也用不上。”
看到手机的屏幕上出现了想要的画面后,平户才关上了电源。
“也许偶然赶上了,没准你的手机自动运转起来,拍下了凶手的画面。”
“这种无聊玩笑你就别说了!即使传来一阵来历不明的电波,操控这种手机自动拍摄,那它就会有警报声发出来,还不把凶手吓跑了?总不会有人像你说的那样,在上头偷偷安装动了什么遥控偷拍装置吧?”我说。
“别忘了,我是平户,到哪儿都是顶天立地的平户久志,谁敢在我头上动土?我可不是你长崎哟!”
“那会不会不是凶手,而是鬼魂偷走了你的手机,偷拍了什么?”岛原双肘撑住脑袋,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这又是一个不祥的前兆。
“坐在这里等着你们做吃的,还真不太习惯啊!”平户得了便宜还卖乖,大模大样地说道,
今天午饭吃的是烧烤鸡肉,外加一大盘煮过的西式冷拌菜。焦脆的鸡皮被烤得滋滋作响,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葡萄酒醋的美味刺激着味蕾,给人愉悦的享受,真可以算是一顿奢华的午餐。最不可思议的是,这顿饭居然是大村做出来的。千鹤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想,也许大家今后都会对大村另眼相看了吧。以前大村在阿基里斯俱乐部里一直默默无闻,谁也没觉得他有多大本事,因此,今天得到了大家异口同声的夸奖,大村显得尤为得意。
仔细想想,哪天我们离开了这座流萤馆,回归正常的生活以后,大村虽不像今天这样处处受人称赞,至少也闪烁过耀眼的光芒,这实在让人羡慕之至。
要是这里没有发生过佐世保被杀事件,这顿饭可算是十全十美了一一要不是楼上还躺着一具尸体,那该多么幸福!
吃过午饭,我们又喝了杯咖啡,小憩了一会儿后,平户才开口说道:
“老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再到书房看看去吧?”
“为什么要这会儿去?”谏早吃了一惊,直瞪瞪地望着平户问道,“两个小时以前,你不是还说什么‘古人云,要想扬帆出海……’而劝我们耐心等待吗?”
“你说什么?都到这时候了还等什么?!再等的话雨倒可能不再下了,可是凶手不会老老实实等着让人来抓,再怎么着,也不能让凶手从这里跑掉!”
“道理虽然是这样……可是总不能我们自己来当侦探吧?死的可是佐世保,这让我们怎么调查?”
平户一听,又扬起右边的眉毛厉声说道:“那好,我问你,我们连佐世保是因为什么被杀的都不知道,万一凶手不仅想杀佐世保,而是和阿基里斯俱乐部——也就是我们大家——有过节儿,你想他会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天到晚待在这里,等待大雨停了,河里水位降了再出去吧?”
“你的意思是,我们先下手为强,先找找看?”
“总比等在这里束手待毙要强多了吧?”平户口气强硬地做了最后决定,然后又巡视了众人一番,像是在寻求支持。那双永远睡不醒似的眼睛,此时就像珠宝店里的监控摄像头一样,慢慢地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其实谁都能听出,平户嘴上虽然强调凶手肯定是外来人,其实心里总在提防着凶手就在自己人中间,因此才认为有必要先下手为强。
“我表示反对。我再不想看尸体……看完后心里实在受不了。”千鹤首先提出了异议。她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她开了个头,表示反对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无论如何,坐在这里死等着,让自己精神过分紧张,我实在受不了。那好吧,支持我的意见的都有谁?大胆些举起手来!”平户大声怒喝着,朝我瞪了一眼。
无奈,我只能慢慢举起了手。不,表面看似无奈,其实我心里明白,自己确实有想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愿望。我真想弄清佐世保为何死在书房里。与其大气不出地躲在酒廊里死等,倒不如……“总共只有三个啊?”平户不算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三个?”我吃了一惊,扭头往旁边一看,原来岛原那条细小的胳膊也高高地举了起来。虽然略感意外,但我也放下心来。从这一天来他与平户争锋相对的辩论来看,岛原是一个能做出比较冷静的判断的人。
“那么,我们几个就上楼去了,你们几位都在这里等着。要是到处乱跑,独自一人碰见凶手,可就完了。”平户留下一句带有恐吓味道的警告,然后就像电视里播放过的川藤探险队那样,率领我们两个人朝佐世保的书房走去。
我们来到黑黝黝的寂静无声的走廊上。即使有人潜伏在这里,我们也很难马上觉察——这种感觉昨天就有了。只是,同样走在这里,昨天和今天的心情不大一样。
书房的门打开了,这位馆主还和早晨的姿态一样,静静地靠在椅背上,一动也不动。他的胸上插着一把短剑,衬衣上满是紫黑色的血迹,就像静物写真似的,仿佛时间在他身上戛然而止。面对这幅情景,我们仍然束手无策,只能保持原状,静待大雨过后警察到此处置。我们能做的只是打开空调开关,尽量把室内温度降到最低,延缓尸体腐败的速度。可是,这样做能有多大效果,就只有天知道了。
佐世保脸上已经渐渐呈现出灰土色,就像失血过多一样。我们对此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尸体一点点变黑。这间古朴的房间里摆着一具尸体,让人感觉一切就像逝去的影像一样——曾经有过,但现在已经不复存在。只有那有节奏的雨点的敲击声,时时都在反复提醒我们,这一切是真实的。
“咱们来到这里能查出些什么呢?”我直呆呆地站在门口,向他们问道。
“这怎么说呢,别看我刚才装模作样,说的净是大道理,其实我心里一点儿具体的打算也没有,只是不愿再坐在那里干等着就是了。而且,佐世保跟我的交情匪浅,眼睁睁看着他的尸体慢慢腐烂下去,我于心不忍……”
说着,平户的目光又投向了桌子上摆着的相框,那里是一张佐世保姐姐的照片。
“不过,现在还顾不上沉溺在这种多愁善感之中,我们先别管佐世保,多操心些被隔绝在这里的几个活人的事吧。依我看,赶紧把凶手找出来,对我们来说倒是更紧迫的事情,而且这也能缓和大家消沉的心态。我最想知道的是,佐世保为什么会死在这座凶宅里?”我说。
“我记得,佐世保曾经说过,自己待在这座鬼屋里,总觉得身体越来越糟糕,没想到最后居然落了个这样的结局。”岛原嘴里一边轻声嘟嚷着,一边慢慢地靠近佐世保的尸体。看来,他在我们三人之中是最不畏惧死人的一个,昨天夜里他还为了亲眼看见鬼魂而主动提出和别人换房间,可见他的胆量还真是够大的。
“我也相信,佐世保如果不住在流萤馆里,对他反而更好些。无视这里发生过惨剧的事实,一味地探访什么鬼魂,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回避这个事实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不过,和去年相比,我看佐世保还是有了很大的起色,脸上也充满了活力,所以这个结局真让人不可思议。住在这种鬼屋里竟然对于他有所帮助——我就是想确认这件事才来到这里的……”我说。
“佐世保如此机灵的人,他怎么会老老实实地被人杀死在这里呢?”岛原问道。
平户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其中的原因暂时还不清楚,别看他表面上过得非常幸福,也许已经惹上了杀身之祸。总之,他的生活未必就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十全十美,他过的日子也许就像每天头顶上都悬着一把剑似的提心吊胆……可是,岛原君这回为什么要跟我们到这里来?你和佐世保是第一次见面,以前并没有什么交情啊!”
岛原把头扭向我们这边,说道:“我已经过世的祖母是个爱管事的人。小时候,无论服装、礼仪,还是说话的用词、态度,我老是挨她的说。因此,我自小就产生了逆反心理,最讨厌别人对我进行管束。我这身打扮和发型就是破除管束、解放自我的象征之一。我之所以离开北方老家到南边来,就是为了追求不受拘束的自由生活。我自己觉得这就是一种最好的选择,而且,简简单单的生活也最适合我。”
他把两边肩膀上的袖子往上提了提,特地向我们展示了一下身上那件夏威夷T恤,接着说道:“这件衣服就是我为参加这次集训而特意选购的,是鲜艳的海蓝色。这种大雨天里,我实在不愿意几个人缩在一起,战战兢兢地待在阴森的酒廊里干等着,那样无异于被凶手捆住手脚等死;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看来,他对佐世保的死并未感觉丝毫的悲哀,完全是为了求生而要求参与调查的,他把这也理解成在充分地享受自由。
“平户君,你看凶手会不会也对我们下手?”我问。
“我想不会吧。他要真想杀掉我们的话,也应该像加贺萤司那样,在夜里一口气把我们全杀光。那么做不是省事得多吗?从凶手事后企图乘面包车逃走这件事来看,他对我们几个应该并无恶意吧。”
他的话听来有道理,我同意了他的说法。这么说来,他在酒廊里劝我们跟他一起来时所说的话只是一个借口。
“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变了,也不能把事情想得太乐观啊!”我说道。
“是啊,你说得也对。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所以我只能说,大家都要小心,保护好自己。要是我们能找出凶手是谁,则另当别论;可是,这个目的现在看来并不现实。”
“依我看,现在虽然还无法断定凶手是谁,但至少不会是谏早君。”
“咦?”听到岛原这个出人意料的结论,我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为什么这么说?”平户正静静地注视着尸体,听了这句话,也抬起了头问了一句。
岛原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是从凶器插进尸体的角度得出这个结论的。你看,这把短剑是从心脏的左边刺进去的,显然,这是惯用右手的人做出的动作。这么一来,我们几个人里唯一的左撇子谏早不就可以排除了吗?”
“说得有道理。茄子君还真聪明,真得对你另眼相看了。”
平户似乎真的从心里感到佩服,可是他马上又沉下了脸,瞪着眼睛质问道:“照你这么说,你认为凶手就在我们几个人之间了,对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岛原意外地大声反问道,“从常识来判断,难道不是这样吗?一定是佐世保得罪了我们中的哪一位,因而被杀死了。我看这道理应当很简单,而且我们几个人都提供不出不在场证明。”
岛原平静地说出了他可怕的想法——昨天和千鹤争论不休时还像个小孩,但现在却一点儿也看不出了。这么说来,岛原在吃午饭时已经观察过每个人用筷子或拿刀叉的习惯了,而且早就开始猜测谁可能是凶手。
“那么,大村说他在走廊里碰见过另外一个女子,这又该如何解释?”平户双眼直瞪瞪地看着岛原,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毕竟只听到声音,而且,事情又发生在对他进行胆量测试的过程中,难免因心情过分紧张而做出错误的判断。因此,这位神秘女子是否存在,我本人持怀疑的态度……”
看来,岛原不怎么相信大村当时说的话。
他又接着说道:“看来,平户君的确相信这座馆里潜伏着一名不速之客。加上我们和佐世保,那不就正好凑成八个人了?这个数字可不吉利啊!”
“我也是凭常识来判断,才得出这个结论的。因为我们的确发现凶手曾试图乘面包车逃离这里,但由于无法通行,不得已才半路掉头返回。如果真如你所说,凶手就在我们几位俱乐部成员之中的话,那么他半夜逃走,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凶手了吗?他何必暴露自己呢?要是我是凶手的话,才不会干这种傻事呢,倒不如留下来,反而能掩护自己。因此我认为,凶手曾试图逃走,这证实了他并不是我们内部的人。”
听了平户的这番话,才明白他为何对寻找凶手格外卖力。他在酒廊里所说的一切,完全都基于这样一个推测,即凶手并不在自己人中间,而是另有外人潜伏在这座建筑里。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向了外部人员。也许作为会长和年级最高的学长,平户并不希望大家疑神疑鬼、相互猜疑吧?他之所以想带人离开酒廊寻找凶手,是想避免被动地等待。那样,其中有人便会发表引发大家互相猜疑的言论,进而引起一场风波。
“原来如此。你所说的这种可能的确也是存在的。不过据你的推断,凶手会是什么人?难道他早就潜伏在这里,打算寻机刺杀佐世保吗?如果那样,他为什么要选择我们来到这里才下手?平常这里只有佐世保一个人时,不是容易得多吗?一年之中,佐世保单独住在这里的机会不少呀,他何必等到我们都住在馆里的时候才动手?”岛原说。
“如果凶手逃走时必须乘佐世保的面包车,那也就是说,他来这里时并没有开自己的车子,那么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即凶手是被佐世保用车带到这里来的。那么据此可以断定,这位神秘的客人一定与原先设计好的、对比赛的落败者实施的惩罚有关,你们说对吧?”平户回答。
“难道由他扮演鬼魂出来吓人?”我问。
岛原伸出食指挠了挠鼻尖,小声说道:“我看这种可能性很难排除。可是,这位扮演鬼魂的神秘客人为何要突然杀害佐世保?实施的惩罚明明定在今天执行啊?”
“这可就说不清了。”平户猛地耸了耸肩膀,说道,“除开凶手本人,别人哪能知道他是出于何种动机?即使凶手出自我们六个人之中,谁又能明白他杀死佐世保是出于何种目的?”
“你这话听来很有道理,不过……”
岛原正想找出一些理由继续反驳,这时,平户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八度。只听他大声喊叫道:“快看!那到底是什么?”
看来他发现了什么,平户的手指向佐世保衬衣的下摆。本来,他为了躲避尸体上散发的臭味,不敢正视佐世保的尸体,但见到岛原正在认认真真地观察尸体,才不得已凑近看了几眼。我定睛一看,果然,佐世保衬衣的下摆上有一处隐隐可见的口红痕迹。由于衬衫的颜色是黑的,因此如不仔细观察,极易被忽略掉。留下的口红痕迹大约有三分之一张嘴大小。
“应该是口红吧?”
“我看是。”平户露出自信的表情,点了点头。
“难道这里真有另外一个女人?”
与平户的坚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岛原只是皱起眉头,略显犹疑地叹了口气,说道:“喂,等等,这儿也有。”
岛原伸出手指轻轻把插进佐世保胸口中的短剑往旁边推了推,让剑柄的部分对着光。在吊灯灯光的照射下,能清楚地看见剑柄上留着一个红色的指纹——是血指纹。虽然看不出是哪根手指留下的,但从形状上来看,肯定不是拇指和小指。
“是一枚指纹啊,这下子离真相又接近了一步。”岛原轻声说道。
平户掏出刚才放回口袋里的手机,不用翻开盖子,便对准指纹的位置连接拍下了三张照片。他边拍边说道:“你们也各自拍摄几张留着,万一我的手机拍摄的图像不够清晰,好有个备用。”
“可是,这个位置上怎么可能留下指纹呢?就算凶手不太精细,留下口红的痕迹尚有情可原,但连自己的指纹都没留意,那也太粗心了吧?”我站在岛原身边,一起看着他用手机拍摄下来的指纹,一边说道。
“那有什么不可能呢?凶手心虚,很可能一不留神就留下指纹了。”岛原回答。
平户似乎也很疑惑。
“反正这位凶手够大意的。他剩下的时间还很充裕,完全来得及把罪证完全消除后再离开。”我身边的岛原皱起眉头,平静地嘟嚷了一句。
“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平户抚摸着下巴上的几根小胡子,反问道。
“看起来,佐世保的尸体已经被人移动过了。从他衬衫上留下的大片血迹来看,如果这里就是杀人的第一现场,椅子下面应该留下大量的鲜血才对。可是你们看,下面却是干干净净的,一点儿血迹也没有。因此,佐世保是在被杀死后挪到这里的,而且这也说明凶手作案后并没有马上离开。”
“这个问题茄子君也发现了,不错,真不错。”
“现在这种危急状态下,你能别再叫我什么茄子君了吗?我认为佐世保的尸体一定是死后被扛到椅子上来的。”岛原不满地咧了咧嘴说道。他的两片嘴唇就像茄子蒂一样撇着,怎么看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是恢复了昨天的样子。
“你别在意,别在意。一紧张反而会造成不安,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最好。”
岛原见他并没有尊重自已的意思,只能无奈地说了一句“我觉得也许是这样吧”,便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可是,他心里哪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呢?明明一具尸体还摆在自己面前……“那么,这个问题你注意到了没有?”平户突然抬起头转向我问道。
“不,我完全没注意到。”我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哦,那没什么。”平户笑着说道。看来他一开始就觉得我发现不了什么,所以才并不显得惊讶。
“咱们总不能都当大侦探,总得有个人来充当华生医生吧。”
见到自己如此被人轻视,我心里当然不好受。不过,自己确实根本就没用心去发现问题,只想着听听平户他们是怎么推理的……“那好,既然让我来当那位华生医生,我就想问几个问题。你们二位都认为佐世保是被人杀死后运到这里来的,那么,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问。
“最容易猜想到的原因是,”还是岛原的反应快,而平户仍然一筹莫展地皱着眉头没吭声。“凶手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杀害了佐世保,但由于无法藏匿尸体,所以不得不把尸体运出来。”
岛原说得很有道理,平户也不再吭声。如果岛原的说法成立的话,那就证明凶手是我们几位成员中的一个,而这就与平户主张的、凶手另有其人的说法相悖了。
“不过,在其他地方杀害佐世保的可能性是有的。”
“这种可能是存在的,必须进行调查,我们马上动手把各个房间检查一遍。”
“嗯,你这个说法我同意,是应该检查一遍。”平户痛快地点了一点头,“不过,在大家的情绪尚未完全平静之前,突然提出这件事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混乱,容易相互猜疑,那就有些不合适了。”
“其实大家早就已经在相互猜疑,谁也不傻,只是嘴上不说而已。”岛原向前迈了一步说道。
“这,我完全清楚……那样也好,为了彻底消除大家的猜疑,还是把每个房间都好好查一遍吧。”
看来平户是下了决心,他直了直腰,又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接着,我们再次详细地检查了尸体。说是检查,只不过是由几个门外汉粗略地看了看,既无法用科学手段来确定死亡时间,更无法进行解剖。别说脱光死者衣服,连用手直接触摸尸体也办不到,因为就连平户也没那个胆量伸手试一试。
粗略地检视一番后,我们还是有了新的发现,那就是死者的衣服非常潮湿。这种潮湿并非是淋过雨后造成的,而是像洗过后又晾了一晚上的衣服一样。这在衬衫和裤子上表现得尤为明显,特别是裤子臀部的位置,显得特别潮湿。
通常情况下,最容易联想到的是,这是死者曾经整夜倚靠在屋外的墙壁或类似的东西上形成的,但由于外面正下着大雨,因此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馆内因为安装着通风装置,所以不太可能出现如此潮湿的墙壁。
这些事实似乎给了平户极大的鼓舞,使他对自己的判断重新恢复了信心。他说道:“这么看来,杀人现场就在客房里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吧?我看应该发生在关闭空调后的车库或者小仓库里。”
“尸体要是倒在车库里,那么他的身上应该脏得更厉害吧?发生在小仓库里的可能性倒是有,但我觉得发生在客房盥洗室的可能应该更大些,因为那里比房间潮湿很多。”岛原毫不退让地反驳道。
“你说的当然也有几分道理。不管怎么说,凶手是在尸体已经开始出现僵直的情况下才把佐世保搬运到这里,并让他坐在椅子上的。那么,我想问问你,人在死后多长时间尸体才会出现僵直?”
“这我哪知道呢?”岛原马上摇着头回答,“我又不是学医的,我学的是教育专业。”
“说起来还真是这样,我对这些问题也一点儿不清楚。其实,我们阿基里斯俱乐部的人都差不多,因为我们并不是跟尸体打交道的,我们专门探索鬼魂。”平户无能为力地深深叹了口气。这让我感觉这两位临时侦探并不是在比较谁说得更有道理,而只是专拣对自己的观点有利的情况来论证。因此,在缺乏可靠的技术和证据支持的情况下,他们各自推导出来的可能性数不清会有多少种——因为,他们对佐世保和这座流萤馆的一切并不完全了解。
两个人的争论结束后,对书房里的检查才告一段落。
“最后,这个可不能忘了。”平户一边把纸巾塞进佐世保的口中和耳朵里,一边说道。我知道,他是担心人死了以后,体内的各种寄生虫随着体温的下降会从耳朵和嘴里爬出来。因此,医院里在处理遗体时,要用棉花把死着的口鼻都堵上,目的是为了不让这些寄生虫爬出来——这些知识是我们在从事探秘活动的过程中听说的。可是是否真有虫子从尸体中爬出来,实际上我们谁都没有见过,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吧。我想平户一定也是这么考虑的。
“好了,我们走吧。”
我们对着尸体行了个合掌礼后,就往书房后的卧室走去。我还是第一次进入佐世保的卧室。这间卧室比起我们住的客房要小得多,但室内的装修和配置很相似。室内的基调偏重于冷色,摆放着的家具和用品式样也很古旧。不过,这间卧室里的一切就好像用尺子丈量过似的,整齐而笔直。和书房一样,这里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并不明显,只有那台摆在小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闹钟还多少显示出一些生活气息。也许,这里的所有文件、书信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吧?
“这里不是还有对外联系工具吗?”岛原快步走近笔记本电脑,高兴地说道。他马上接通了电源,启动了电脑。也许因为这台电脑的性能很好,和我使用的电脑相比,启动时间短得多,打开电脑后马上就显示出页面来。
岛原飞快地按动键盘进行了操作,可是,只听他说道:“还是不行,和网络连接不上,看来所有的程序都进行过清理,保存的数据都已经无法使用了。”
“不会是网线被截断了吧?我对电脑不太熟悉,但听说只要懂得,所有清除掉的数据都能恢复过来。我还听说,三年级的学生与长君从废弃的医院用过的电脑上把患者的病例进行了恢复,结果还赚了一笔零花钱呢。”
“遗憾的是,我念的是教育专业。”岛原满脸遗憾的样子,又把事情推到了专业上。
“你什么真本事也没学到,看来教育专业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好学啊……那么你对电脑总该比较熟悉吧?”
平户已经好久没有这么信任地看着我了。看来,他指望我这个华生医生能出来露一手。我原想把这件事答应下来,但考虑了许久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没有专用软件,我看还是无法使用。可是,看起来这里并没有这种软件。”
“是吗?我也没有指望能用上它……如此说来,杀人的动机在电脑中一定能找到。反过来也可以说,正因为有了隐藏在电脑中的动机,才引发了这桩杀人案。”
“不会是佐世保对人进行勒索才招致杀身之祸吧?”岛原一边关掉电脑的电源,一边问道。
平户立刻就予以了否定。“勒索这种事佐世保怎么可能去做!他的钱多得花不完。”
“有时不一定是为了弄钱,也可能是以此作为乐趣。听说有些家境富裕的主妇为了寻找刺激还去偷东西呢。另外,勒索他人也并不完全是为了弄钱。”
“可是我还是难以相信他能做出这些事……现在还无法肯定是佐世保勒索了别人。”平户抚弄着小胡子,欲言又止。由于两人与佐世保交情有深有浅,才让他们在对同一问题的看法上不一致。从这个意义说来,平户与佐世保的关系也许已经成了束缚他思路的一道枷锁。
平户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于是又向床走近了几步。这是一张小双人床,睡一个人绰绰有余。床上的被子已经被掀起了半边,床单显得十分凌乱。
“看来这里有入睡过吧?”
“佐世保睡觉时总不能连外衣也不脱咆?我看,他仅仅是在床上躺过一会儿。”
这时,一股又甜又酸的气味扑进了平户的鼻子,像是香水的气味。
“看来这里真还住过一个女人啊!难怪电脑没法使用,一定是电脑中存进了这个女人的基本信息,才会有人把数据全部清除掉。真是意想不到呀!”不光是嘴上说说,看上去,平户心里真是感觉很意外。
“到底怎么啦?”不明就理的岛原问道。
“从当学生时起,我就没听说佐世保跟哪位女人好过。他对穿着打扮和如何吸引女人从来都不感兴趣,甚至没听说他有过什么桃色新闻。大家都以为他是同性恋呢。真没想到他暗地里还有这么一手。不过这回我也放心了,因为我曾经和佐世保出去玩,除了一起锻炼身体,还在温泉旅馆住过,我还担心别人怀疑我们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呢。”
“你真是杞人忧天,也许算是一种过分的自信吧?”岛原苦笑着说道,“总之,和佐世保一起外出,并没有让人怀疑你。不过,从这些线索里还无法判定昨晚这里是否有女人住过。而且,即使有女人来过,也许在我们到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如果前天的气味现在还能闻到,那就有些不对头了,因为房间里的空调并没有什么故障。”
“这么说的话,就连昨晚的气味也不应该留下啊。这里根本就闻不到佐世保身上的气味,好像他的气味从床上消失得一千二净……请问,通常状态下,香水的气味能保留多长时间?”
对于岛原提出的这个问题,平户一无所知。如果问千鹤的话,也许她可以回答。
“看来,杀人现场并不在这里。”
床单虽然显得凌乱不堪,可是却很干净,一点儿血迹也没有。
掀开枕头一看,下面还塞着一条银项链,细细的项链上还吊着银制的坠子。坠子上是一个萤火虫形状的东西。翻过来一看,银坠的背面用花式英文字母刻着“MC”。
“MC……这难道是凶手名字的缩写?”平户把项链拿在手中,疑惑地问了一句。这位MC是何人呢?
“难道是松浦君?”我不由得失声惊叫道。说出口后,我马上又后悔了。果然,他们俩把惊讶的目光投在我身上。
“你怎么还没弄明白其中的意思就这样大惊小怪?这明明是英文Matilda Cromwell的简写嘛。”岛原向我解释道。
“咦,首饰里居然还有这个牌子?你还真不简单,连这些都知道。茄子君还真了不起。”平户直瞪瞪地望着岛原身上的夏威夷衬衫,佩服地称赞道。
岛原得意地撅了撅嘴说道:“这是出自伦敦郊区一个叫富勒姆的小镇的品牌,因设计萤火虫形状饰物而知名。”
“又是萤火虫……这么说来,这根项链不是加贺萤司的,就是佐世保的了?从形状上来看,确实是男性佩戴的饰物。”
平户一听这根项链和案件并没有什么关系,马上便失去了兴趣。他将项链扔回了床上。项链刚落在枕头上,平户的目光就已经从项链上移开了。
“那又是什么?”平户的目光又落在房间里头的一扇格子门上。
这是与卧室的门相对的另一扇门,涂成比墙壁更深的黑色,可是又不像是盥洗室的门。而且,这扇门似乎还很结实,好像里头还有一个房间。
平户走到门边拧了拧把手。门是锁着的,根本就打不开。
“刚才我已经寻找过钥匙了,可是卧室和书房里都找不到。”
岛原说道。看来他已经注意到了这扇门,并已经知道门打不开。
“也许凶手就躲藏在里面的房间。”我不由得提醒了他们一句。
“我看不会吧……那不是作茧自缚吗?把自己锁在里头等着别人来抓。”岛原马上冷冷地反驳了一句。
被比自己小的师弟顶撞回来,我不禁有点恼火。
“……从方位上来判断,门背后或许就是那个叫萤之间的房间吧。”平户在脑子里估摸了一下房间的大致方位,又抬头看着天花板想了想,“萤之间是加贺萤司最得意、最喜欢的房间,因此,从卧室开扇小门能直接通往这个房间也很自然。”
“后面就是萤之间啊?不是说正在重新进行整修吗?流萤馆中最重要的这间展室竟然仅整修了一半便停下来,实在有点儿遗憾。我真想进去看看。”岛原半真半假地说道。
“这是个很宽敞的房间,也许凶手真的就躲在里面。我想先别着急进去吧,有些事情还没确认呢。”平户把手机紧紧地握在手里说道。
回到楼下的酒廊大厅里,大家才明白平户所说的“有些事情还没确认”是什么意思。因为平户马上就向众人提议,要采集每个人的指纹。与其说是提议,倒不如说是在宣布决定。坐在酒廊里、正埋头打扑克的几位当然很不高兴,不过,当他们得知在短剑上发现了一枚指纹后,也只能不情愿地服从了。为了不让人怀疑到自己头上,谁也无法拒绝提供指纹。
结果,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指尖蘸上从书房取来的红色印泥,在纸上留下了十个指纹。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相互监督下完成的,谁也不可能动什么手脚。
然后,大家又逐个把提取的指纹与用手机拍摄下的指纹进行了比对——三个人还轮番用自己拍下的照片进一步做了核实。经过反复对比,三个人发现在座六个人的指纹无一与短剑上留下的指纹相同。显然,那枚指纹是外面的人留下的。
“这么看来,这座馆里肯定还有一个人。”平户说道,语气明显轻松了很多,刚才在比对指纹的过程中一直紧绷着的脸也放松了下来。其实不仅是平户松了口气,其他人也都一样。这么一来,几位成员就用不着相互猜疑了。
然后,就像梅雨季节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晴天一样,刚刚缓和过来的气氛马上又被岛原的一句话弄得紧张了起来。
他仍然露出微妙的表情,慢慢说道:“别忘了,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人呢。”
平户大吃一惊,直瞪瞪地望着岛原,神情紧张地说道:“难道,你指的是佐世保吗?”
岛原平静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极了。”
“可是,他怎么可能……”
“我看还是需要进行一次比对。我也觉得这不大可能,不过,把任何可能性都排除掉才能让人放心。”
“那么,谁上楼去提取佐世保的指纹?岛原君能再跑一趟吗?”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气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千鹤透过眼镜射来的冰冷目光紧紧地盯在岛原的脸上。这时,岛原反而不吭声了。刚才在书房里观察尸体时,他还显得十分冷静,但伸手触摸到尸体的手也在微微地发抖。看来谁都害怕直接触碰到尸体,更别说还得抓住十个指头按指纹了。
“看来,也只有我亲自去了。”平户下了决心似的站起身来,这也是年级最高的学生义不容辞的责任。平户浑身上下都透出舍我其谁的勇气。
“茄子君,你也来帮个忙吧,谁让你出了这个好主意呢!”
平户提出的这个理由让岛原无法拒绝。按照岛原的说法,既然平户也有嫌疑,那他完全有可能在提取指纹的过程中动手脚。为了排除这种可能性,在提取过程中必须有一位证人。因此,只能让平户和岛原一起到二楼共同提取指纹。两个人带上印泥和纸,迈着沉重的步伐重新踏上了楼梯。他们回到酒廊里已经是十分钟以后的事了,脸上都充满了疲惫,就像彻夜未眠一样。
“这就是提取到的佐世保的指纹。岛原君在一边看着,因此不会弄错。”
平户把一张印着十枚指纹的纸放在桌子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连大拇指的指纹也提取到了。
“邓么,请大家都来共同确认一下吧!”
从平户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们已经和剑柄上的指纹进行过比对了。对于两个人做出的努力不能置之不理,因此,其余的四个人紧紧地围在一起,把纸上的指纹与手机中的照片又进行了比对。结果,没有任何一个指纹与照片上的相符。这么说来,只要平户和岛原没有串通起来做过手脚,可以证实短剑上的指纹并不是佐世保本人留下的。
“这下子一切都明白了,可以确定,这座馆里还藏着一个女人。”
由于对于“女人”这个词过于敏感,大村一听,不禁惊讶地叫出声来。
“噢,是的,这里确实还有个女人。”平户又把在佐世保衬衫上发现了口红以及卧室床上留下香水味的事解释了一遍。
“这么说来,我昨天在走廊听见的女人的声音果然是真的。这太好了!可以证明这里并没有鬼。”大村一听,竟然高兴地跳了起来,像是把淤积下来的烦恼一扫而光。看他那副架势,像是按捺不住,要打开冰箱取出一瓶香槟欢庆胜利。
“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大村君,这也说明昨天有位凶手曾经和你在走廊里擦身而过呢。”
听到这句话,大村马上愣住了,直呆呆地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我想,平户根本用不着这么吓唬他——到了这种时候,平户居然还有恶作剧的心情。
“另外,我再提一个建议,这也只是进行一次确认而已,并不是在怀疑各位。这一点还请大家给予理解。”
然后,平户又把发现尸体有祓挪动过的痕迹以及怀疑尸体是从另一个现场被搬运到书房里的事情向大家说了一遍。接着,他又罕见地用郑重其事的口吻建议大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最好把各自房间的房门打开,让大家互相确认一下有没有可疑之处。看来,平户果然是这个团体中的老大哥——并不是徒有其名的会长,而是具有实质意义的领导人。至少,这样做可以让大家避免无休止的猜疑。
“咦,你们等等!”千鹤慌慌张张地喊道。这也难怪,女人的房间哪能随便让人看!要她打开门让男人去检查,她自然十分不情愿。
只听她说道:“我的房间乱得一塌糊涂,马上就打开让大家看可不雅观。请稍微给我点时间简单整理一番,只要短短的五分钟就够了。”
“这种敏感的关头,提出这个要求实在有点儿奇怪啊!”岛原不禁默默地想道。他紧紧地闭上眼,作出沉思的样子,仿佛根本就没听见千鹤的话。他坚信“凶手出自自己人之中”的看法并没有错,但这与指纹对比的结果又不吻合。问题到底出在哪儿?这实在令人费解。
“从对提取到的指纹进行比对的结果来看,可以证实,凶手另有其人的可能性比较大。因此,检查每个人的房间只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如果房间里留下的罪证只需五分钟便可处理干净的话,那还不早就清理了?留到现在再处理,那不是傻瓜吗?”
千鹤极力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解释。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时,只要有一个细节引起太家的怀疑,就会像决堤的大坝一样让大家把所有的怀疑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因此,她据理力争,对自己的请求反复地作出解释。可是,她越是极力为自己辩解,越是为自己招来相反的效果。她说的理由虽然听起来也算充分,但从酒廊的空气里可以察觉,一种十分微妙的气氛已经开始萦绕在众人的心头。
“我只想回房间里稍微把散乱的物品收拾一下。而且,今天早晨我到酒廊之前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如果房间里真留下什么罪证的话,那时进行清理完全来得及,不会留到现在。况且,如果地板上留下了血迹的话,只花五分钟根本无法处理干净。”千鹤似乎没有察觉到大家不信任的目光,还在自顾自地重复着同样的内容。
平户实在看不下去了,便站出来说道:“你说的道理大家全都明白。”说完,他伸手制止住千鹤,不让她继续往下说,自己又说道:“那好,只能给大家十分钟时间,趁这个时间好好把你们穿过的内衣内裤收起来,这些东西我并不想检查。”
结果可想而知,哪个房间里都没有发现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