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听明烟如此说,宁徽道:“跟设计这种机关的大师自是比不了,但也不算没有见过世面。”
“那你应该也发现了,这并不是一只寻常的机关弩,它还有别的藏匿的很精彩的部分。”
两人说话间,宁徽已经摸到了那一处,也就是隐匿于顶端的暗格。宁徽缓慢摸了摸暗格,很快便找到了出口,看清暗格中的东西后,他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他打量半晌,终于无声收好了暗格,重新归位。
“我……”明烟刚要说什么,去见宁徽摇摇头道:“暗格里面的针,数量是可以改变的,但是射出软针的摩擦轨迹却是无法隐瞒的,更何况这种针都不是单发,而是多发,所以不可能一点摩擦痕迹都没有。”他看着明烟道:“这是一个从未使用过的暗器格子。
明烟一愣,随后心中便是无比的感动。她万万没有想到,宁徽竟然半点怀疑都没有。他直接便相信了她,绝不曾使用过暗格里面的毛针。
见她眼睛发亮盯着他,他微微有些好笑,“怎么?”
她犹豫道:“我以为你……”
他却拉住她的手,缓声道:“明烟,我很高兴,你能对我和盘托出,这是不是代表,在你心里,也是很在意我的?”
是不是也很在意宁徽?明烟第一次认真地去想这个问题,然后她发现她根本说不出来否定的答案。
是的,他的不信任会让她格外觉得愤怒,他的不信任也会让她觉得特别惶恐。
她心中已经知道答案,但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沉默。
她没有像以往那样反驳他,也没有像之前那般顾左右而言他,更没有从前那般脸红抵赖。但她无声的回答,已经让宁徽很满意了,于是他微微笑了。
很多事其实并不需要逼她亲口说出来,但是他希望她能给他一个明确的态度和答复。
“我让你搬来住,并不是因为想要轻薄你。”
她听他凑到耳边,低声这么说时,指尖微微发痒,于是不由自主捏住了自己的衣袖,随后微微咬唇道:“给我点时间,我需要安排一下。”
下一瞬,他便紧紧抱住了她,十分用力,“我就知道,你最后一定会答应的。”
她第一次没有试图去推开他,反而镇定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应该再住在花阑坊了。”
她靠在宁徽怀里,缓慢道:“这个东西,这个杀了程郢的东西,它很危险。”她不希望褚月她们陷入到这种危险里。
她听到宁徽胸膛微微震动,他在缓缓而笑,“你这个女人,真是一点不懂得讨男人欢心,但凡聪明一点的,都不会在这么旖旎的时刻里,说这么让我瞬间感到心凉的话。”
他觉察到明烟的手犹犹豫豫环住了他的腰,极慢却很坚定地道:“你若是遇险,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都能感受到,自己一瞬间便活络起来的心跳。宁徽不由自主地苦笑,他自暴自弃地想到,好像已经完全被这个女人控制了,无论怎么理智地去劝服自己,似乎都再也没办法摆脱出去了。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这是他亏欠她的,注定了要去归还。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真是一句好话。
当初年少狠绝,意气风发、志得意满之时,或许也没想过要留有余地。
此刻遇到她后,他方心中纠结,到底该如何是好。
只希望她能早些搬来,近水楼台、耳鬓厮磨,会自然而然对他生出情意。
只盼她终有一日心中有他,不会再纠结过往,只记得他是宁徽。
他心中纠结百转……其实也并无什么把握。
宁徽修长的手掌缓缓划过她的背脊,口中柔声道:“我老师曾对我说过,两个人相遇,从互不认识到相互吸引,是很考验聪明才智的一个过程。”
明烟咦了一声,“互相喜欢,不是应该……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吗?”
“很多人都觉得是自然而然的,但其实事后去想想,很多时候,都是互相努力的结果罢了。”
“你老师可真有趣……说来听听?”
“两个都很有魅力的人,会比较容易互相吸引。”
明烟暗笑,总觉得宁徽这么说,是在意有所指,不过凭心而论,他确实……嗯,很有魅力。
“住的很近,日日相见的人,会比较容易互相吸引。”
明烟忍不住哦了一声,“我说你怎么非要我搬过去,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他微微笑起来,胸口的震动擦过明烟的额头和脸颊,带起一股隐隐撩人的痒。
“有共同目标的人,会比较容易互相吸引。”
明烟暗想,他们现在一起在查九功宴的案子,也算是有共同目标吧?
“性格互惠互补的人,会比较容易互相吸引。”
明烟闻言,从他怀中挣出来,“这点我们好像没有。”
“怎么会没有?”他坏笑道:“我一直想亲你,你却不让我得逞,所以我好像越来越被你吸引了,你说怎么办?不然你主动亲亲我吧?”
“什么呀!”明烟哭笑不得,“你老师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他微微低头,抵住她的额头,“你身上有我喜欢的东西,我身上也有你求而不得的存在,这应该便是老师口中的意思吧。”
见她垂眸不答,宁徽语调更加轻柔,“我们好像注定会互相吸引的,只是你一直在躲避而已,你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躲避的理由?”
她迟疑了半晌,终于道:“等我搬过去后,找个时间再告诉你吧。”
见他盯住她却不说话,她便慢慢推开他的怀抱。眼前气氛太过暧昧,总觉得不赶紧说点别的,他最后便又要亲下来。
“你口中说的这位老师,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位湘东的老师吗?”
他轻笑,“你对我说过的话,记得还挺清楚嘛。”
她哼道:“快点说。”
“不,是另一位。”他顿了顿,“他也是当今陛下的老师。”
明烟一愣,“你说什么?”
“我和当今陛下,是师兄弟的关系。”宁徽顿了顿,才道:“等你搬来,有机会我再说与你听,如果你想听的话。”
见她垂头沉默了下来,宁徽明白,她心中的结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化解的。
“明烟……”
她深吸口气,抬起头,“还是先来说说程郢吧……针孔泛红大致是因为里面灌注了会令身体产生麻痹感的药物,但能做到这一点,又能令程郢这种身手的人都措手不及的话,除了我的小机关弩,我想不出来,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做到。”
宁徽道:“你这小机关弩的来历呢?”
明烟笑,“便知你要问。这个小机关弩乃是湘东有名的机关世家前任当家人,送给前任湘东王的寿礼。”
“前任湘东王?”宁徽沉吟道:“是卫瑾的父亲?”
明烟顿了顿,才道:“那位机关世家的老爷子为人极有趣,他在寿宴上喝醉,自己吐露说这机关弩乃是他夫人的高作,他与夫人打赌,谁做的机关弩好,便献于湘东王,输掉那人毁掉败品,从此俯首称臣,不过夫人怜惜他名声在外,虽然这机关弩乃是他夫人所做,但还是以他的名义送出,真是位贤妻……”
她说完,见宁徽蹙眉不语,便停下来,“怎么了?”
“没什么。”宁徽摇了摇头,看了看程郢的尸体,随后给他罩上了白布单,“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知道了程郢的死因。”
明烟听他这么说,也叹了一口气,“程郢这条线索,算是彻底断了吧?”
“你以为这是个普通的案子吗?”宁徽缓缓道:“能轻易找到的线索,恐怕也不会是真的。”
明烟闻言迟疑道:“你、你有没有怀疑过天都府的人?”
宁徽静静觑了她一眼,“我的态度表明过,很清楚,案子不破,谁都有嫌疑。”何止天都府,他还有个更大胆的怀疑,只是需要验证,暂且不提。
“原来你也有此怀疑吗?”明烟顿了顿,又道:“那你怀疑我吗?”
宁徽没有犹豫,直言道:“不怀疑。”言罢,他又道:“如果天都府里还有可以相信的人的话,那么也只有你了。”
他说完,瞅了瞅明烟直直望向他的眼神,随后问道:“你呢?你怀疑我吗?”
她没有说话,却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他问,“为什么?”
“直觉。”
宁徽忍不住笑道:“通常人在这么说的时候,已经放弃理智思考了。”他抬手缓缓抚过明烟的脸颊,“但这真是我认识你以来,听你说过的最好听的话了。”
“什么啊,我明明说过更好听的话。”
他哦了一声,“什么话?”
她凑到耳边,无限娇媚地低声道:“宁公子……”
他微侧头,盯住她的唇,刚要有所行动,却听到远远有脚步声奔这厢而来,于是违心地推开了她,看向尸房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