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180902

明烟立刻反驳:“你什么意思?”

宁徽不紧不慢道:“明烟,你敢说那个花阑坊,不是你们湘东的秘密据点吗?”他顿了顿又道:“当然你可以不承认,但是我虽然只去过一次,但察觉到的蛛丝马迹却太多太多。我说话都是有依据的,并非信口胡诌,你若是死扛到底,我也可以逐一将我发现的疑点告诉你,但是你确定想听吗?”

宁徽的话已经在明烟心底掀起了轩然大波,她脑中警钟敲响,只觉得让宁徽这种聪明绝顶的家伙进了她的房间,等同于引狼入室,悔之晚矣。

她这厢后悔莫及,可是宁徽还在继续道:“你说的那个和你秉烛夜谈的朋友,应该也不是朋友吧?虽然我还不能肯定你和湘东王卫瑾之间的关系,但是你一定在湘东地位不低,能超过你的人也不会太多,所以我便来猜猜看……你那所谓的朋友,其实与你相见时,是要对你俯首行礼的吧?”

明烟几乎是有些惊了。她暗暗思忖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可是耳中还是不断灌进来宁徽的话,“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搬来和我一起住了吗?”

明烟嘲讽地哼了一声,“难道不是对我有所图吗?”

“是对你有所图。”

见他坦然承认,明烟一愣。却听宁徽继续道:“我能看穿和察觉的事情,你以为隐在此次九功宴事件背后的那个人会不知道吗?敢贸然挑起这么大的棋局,这人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不怕死,这样的人你心中难道丝毫都不忌惮吗?你既然已经选择卷进九功宴这个案子,早该明白这身处漩涡中心的危险,把那些不必要的危险和麻烦带给你的同伴,是你所期盼与希望的吗?”

明烟没有说话,但不得不承认,宁徽的话说中了她的隐忧。当年九功宴一事的真相,是她坚持要查的,她并不想将任何人一起拖下水,但她的身份决定了,二哥是不会同意她孤身犯险的。如果她任性决定的事情,最终却要别人牺牲性命来成全,那她怎么能安心呢?程郢的死已经犹如巨石,压在心头,更何况褚月她们在她心里的地位,又怎能和程郢相提并论?

她犹豫了半晌,道:“你之前说,我搬去和你一起住,你便能保我不死?”

听她的话意,似乎终于有了搬来的意向。他心中暗笑,嘴上却道:“我记得你当时讽刺我大言不惭,仔细琢磨了一下……我想我确实是有点。”

明烟:“……”

但下一瞬,宁徽又认真道:“但多我一个助力,于你而言,也不是毫无益处啊。”

她闷闷道:“能有什么益处?”

他凑近她,低声道:“总不会看着你在我眼皮子底下丢了性命的,为了我的有所图,我也会全力保护你的。”他停住,又笑了笑,“你若是信我所言,便搬来。”

原本让人觉得感动的话,让他这么意有所指地说出来,便无端让人觉得脸红了。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离着他远了一些,才喃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他却慢慢又逼近一步,“你怕了?怕我,还是怕你自己?”

她抿唇昂起头,“我怕什么?”

“怕……”他故意顿了顿,拖长音道:“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喜欢上我。”

真、真是好不要脸。

见她神色几度变换,几次开口想说什么,又强自压回去的样子,宁徽忍不住笑了,“我其实更喜欢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所以不逼你,我们返回来说刚刚未完的话。”

见他自行揭过了刚刚那页,明烟心底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我刚刚说过,探子都是安排在开战之前的,既然你那个花阑坊很不寻常,那么我就有理由怀疑一件事。”

明烟已经猜到了宁徽想要说什么,她蹙眉道:“花阑坊不是开战前的探子,只是……保护我的。”

“哦?”宁徽虽然只说了一个字,但这个字挟带的腔调满是怀疑,“好,就当你说的是实话,花阑坊不是湘东安排的探子……”他说到这里,微微停住,“明烟,你看这池子好像冻得很结实很安全,但其实下面湍急的水流并没有停止,一刻都没有。大意的一脚踩上去,随时都可能跌进冰窟,随后被这安静冰层下的刺骨水流冲走,再也爬不上来。”

明烟犹豫了片刻,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盯着明烟的眼睛,审视了好半晌,才淡淡道:“湘东想要开战,是吗?”

明烟微微握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据实以告,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不愿意对我说实话,我也有自己的法子,去拿到我想要的结果。”

明烟暗惊,她近前抓住宁徽的胳膊,“你要去告诉皇帝?”

宁徽垂眸,“明烟,无论你心底是怎么看待如今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的,认为他是个暴君也好,认为他和先帝一样无道也罢,毕竟九功宴之后的这五年,是平静和安宁的,至少对于大宣的百姓们是如此。”

他重新抬眸望着明烟,认真道:“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在客栈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即使那些大宣的愚民误会过你,伤害过你,可你依然满心都是他们,不想他们受苦受伤,处处为他们着想……那样的你我总觉得,是不可能赞成开战的,所以我想你查九功宴的初衷,应该也不是为了重新挑起大宣和湘东的战火,让两方的百姓跟着陷入征战的水深火热之中吧?”

明烟怔怔望着宁徽。多么可笑,她心中隐秘的愿望,连二哥和那些主战的遗老们都不能明白,可是宁徽却轻易看穿了。

的确,二哥给了她一个期限。并不长,可那是她非常努力才争取来的机会,也是二哥所能给予的最大的让步。

她不想开战,她需要一个真相去说服二哥。

时间一点点逼近,她越来越觉得,或许最后的真相,根本和她的初衷和理想背道而驰。她越来越觉得当年那个真相,并不能阻止二哥,甚至还会让所有的湘东子弟更加愤怒。

但她想知道那个真相。她不能容忍湘东背负着那样的污名来开战,因为那无形中便是坐实了湘东的反叛之心。

世人悠悠之口难禁,即使最后湘东胜了,届时又会是个什么结果?

名不正而言不顺,那样的湘东会被口诛笔伐得比先帝的荒淫残暴更可怕。那是她所不期望的。

“哀兵必胜,如果让我压一局,我也选湘东会胜。”忽然听宁徽开口,明烟有些愕然,他继续道:“可是明烟,你确定那是湘东想要的结局了吗?”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胜利与名声亦然。

她望着宁徽,迟疑道:“宁徽,我……”

他静静望着她,“虽然我说了,你可能会以为我故意在挑拨离间,但你认真想想我刚刚说的话,你便会明白,如果湘东王卫瑾有了开战的打算,那么他是不可能不在帝都安插耳目和眼线的。”

明烟眼睛蓦地睁大,她望着宁徽一开一合的嘴,继续说着,“如果你坚持花阑坊不是,那么明烟,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在这个如今风声鹤唳的帝都,还有你所不知道的卫瑾的探子潜伏着。”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二哥不可能瞒着我!

这话明烟虽然没有喊出来,但她的神情已经显露无遗。宁徽瞅了瞅她,安然道:“五年蛰伏,又怎么可能一朝冲动?既然有了动作,必然是已早做筹谋,有了打算。”

他说完忽然笑了笑,“所以我刚刚才说,如果真的开战了,我也赌最后的赢家是湘东。”

明烟攥紧双拳,微微闭目,极力冷静后,才终于道:“你拐弯抹角说了这半天,其实只是告诉我,在你看来,九功宴这个案子的背后之人,是湘东罢了。”她说完盯紧宁徽,“是这样吗?”

宁徽没有说话,他微微垂眸,但这种仿似默认的姿态却激怒了明烟。她冷笑道:“你是大宣皇帝的人,你自然为他说话。所以说了这半天,你不过是告诉我,你和你那个皇帝是站在一起的,你们已经认定了,此次九功宴的案子,就是湘东的复仇,是吗?”

宁徽微微蹙了蹙眉,才叹了一口气,看着明烟道:“我是在帮皇帝查九功宴这个案子,但我不是他的人。”

“我不相信!”明烟气道:“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都不肯说,我凭什么信你?”

宁徽却忽然笑了笑,“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主动告诉我,你和卫瑾是什么关系时,我便告诉你我和当今陛下的关系,怎么样?很公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