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80704

褚月哦了一声,说话的声音也带着诧异,“没让莺语去试试?”莺语在坊中是声音出名的软嫩好听,很少有客人不夸她声若柳莺,闻之欲醉。

幽兰道:“她还没出来,或许就……”成了二字还未出口,忽然又顿住。

明烟想她二人该是看到了谁,因为听到幽兰招呼道:“来来。”

稍许,有人走近,犹带哭音,显得十分委屈。

明烟听褚月道:“这是怎的?哭个什么?客人欺负你了?”

有个极软嫩的嗓子道:“姐姐,今夜这人太欺负人,我明明声如黄莺,无人不夸,可他却说我叫得难听,估计一辈子都变不成头牌。”说完又是一阵低泣,随后道:“我看八成这人就是别的楼子里遣来找不痛快的,生得一副好看的模样,谁想说话竟如此刁钻刻薄。”

等了片刻,终于听褚月道:“连你都不行?或许真是找茬来的,我去看看吧。”

“这是凝神香,你先帮我拿着,本想给主子点上,不过主子睡下了,我还是先去瞧瞧那位客人去,看他到底怎生一个闹法。”

几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明烟却被勾起了兴趣。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瞧瞧热闹。她戴上披风的帽子,也没有系带子,裹着披风就出了房门。

远远的,明烟就知道那位闹场的客人在哪间房,因为已有好事的姑娘们闻风而动,凑到房近前,三两个凑作一团,窃窃低语。

不过见褚月过来了,便又都暗自散去了。

褚月拦住门前一个丫头,“现在房中还有人吗?”

“回老板,还有一人,不过估计很快也就……”

褚月蹙眉望了幽兰一眼,见她摇头苦笑,遂贴在门上,侧耳倾听,却听里面有个惶惑不已的声音,毫无底气叫道:“宁、宁公子……”

须臾,有个男人的声音冷淡道:“真是一个不如一个,你们坊中是没人了吗?”

褚月从门前缩回身子,刚一扭头,正见和她一起趴在门上,倾听里面动静的明烟,随后她见她家主子面色古怪,神情呆滞。

明烟见褚月望着她,还未说些什么,便听有个哭音已经到了门前,下一刻便推门而出。

褚月往后退了一步,明烟也急急躲开差点扑进怀中的姑娘。她个子高,透过那姑娘,惊愕的视线便和已悄然走到门边的男人眼神缠上了。

宁徽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明烟,一边又往前走了两步,一边将她细细打量一番,随后眼底微亮。

他突然伸出手,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子,见她愕然望着他,于是唇角微微带笑,道:“这个看起来不错,来试试吧。”

然后,不待明烟有何反应,已经将她拽进了屋中。

身后的褚月和幽兰一见便有些怒了,刚要上前,却见明烟空着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摇了摇。见主子的意思是让她俩不要轻举妄动,于是二人虽怒,但都没有跨进门,眼看着宁徽在她们眼前,将门关上了。

幽兰和褚月对看一眼,问道:“怎么办?”

褚月微微蹙眉,“既然是主子的意思,那就静观其变。”

屋内,明烟倚着门半晌未动。宁徽关了门,一刻未曾停留,便重新返回了雕花漆木桌前缓缓坐下,轻执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后轻抿了一口,抬眼望着她,却不说话。

她身上很香,虽然只是关门的一瞬,但那股缠人的味道却如跗骨之蛆,直到他坐在桌前,喝了口茶,似乎还萦绕在鼻端,未曾散去。

她该是新浴,垂落胸前的发带着湿润而芬芳的气息,徐徐缓缓,萦绕不去。那水珠与潮意染在她的胸口,将那薄薄的纱衣涂成了一片暧昧的颜色,透过半遮半掩的披风,再露出来,更加撩动人心。

宁徽的眼神徘徊于那股子颜色,随后目光顿住。她的披风边角似乎夹在了门上,而她的披风带子也未系上,随着她往前走动,那披风便被拉扯着落了地。

没了碍事的披风,灯烛润染之下,有种逼人的东西急速扑来。

一身火红的长裙,衬着披散而下的长发,还有她那张难得褪去轻佻,静静沉默却越瞅越好看的脸……宁徽无意识地轻轻捻了捻刚刚喝过的茶盏口,略带湿润,仿佛他此刻见到明烟的感觉。

他目光微凝,嘴角轻抿,心中却有一种激荡的情绪在徐徐润开。

她个子高挑,静静站在那里,无声无息便拢了一室容光,就仿佛暗夜中有什么按耐不住,悄然绽放了,那一种绝世独立的味道,仿佛……一朵红莲。

宁徽终于戏谑开口,他道:“我道你之前说什么青楼楚馆的头牌,头牌姑娘……原来说的是你自己啊。”宁徽一边说还一边点点头,“的确,刚刚听了一圈,她们都没有你叫得好听。”

宁徽说的其实是实话。之前在客栈时,明烟总是戏弄他,故意娇声叫他宁公子,想看他失态抓狂。可是今夜听了这一堆莺莺燕燕的女子叫了一晚上,他却觉得心如止水,内心一点波澜都没有。

无论她们怎么变着法子地叫,他都觉得除了吵,再无其他感觉。他之前总觉得自己变了,但今夜的试探,他终于想明白一件事,眼前这个女人简直有毒,他十有八成是中了她的毒。

他说话时,明烟已经走到了近前。她似是无可奈何地低头一笑,随后在宁徽对面落座,“宁公子,此程是来特意报仇的吗?”

宁徽微笑后,挑眉,“此话怎讲?”

明烟道:“我拿你比过青楼里的姑娘,所以你也要拿我比回来,方才甘心。”

宁徽不置可否,又喝了一口茶,忽然问道:“你似乎偏爱湘东之茶?”他指了指杯中茶汤,“不过没有你之前请我喝的那杯好。”

明烟没有立刻说话,她细细打量了宁徽一番,才道:“报完仇又开始套近乎了?宁公子,你今夜来此,就为了这个?”

宁徽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想见见你口中的头牌姑娘,不过见到了你也一样。”

明烟似笑非笑瞅着他,觉得今夜此人十分不正常。她琢磨了一下,问道:“宁公子,你怎知我在这里?”

宁徽微笑抿了一口茶,“大抵是缘分吧。”

见明烟微微垂头,没有说话,宁徽又瞅了瞅她身上那件红色细绸暗纹纱衣,“你口中说的常常光顾,是穿成这样光顾吗?这倒和我理解的逛妓院有些不同。”

明烟思忖片刻,觉得和宁徽编些什么都不牢固,不如直接说,“坊中老板是我朋友,我没有差事要办的时候,就会来这里住,和她秉烛夜谈什么的。”

宁徽哦了一声,“我今夜也挺想和某人秉烛夜谈的。”

明烟蹙眉,“宁公子,今夜是约了朋友在此吗?”

“我在帝都认识的,也只有你一个,还算称得上朋友。”

明烟指了指自己,“所以是想和我秉烛夜谈了?”见宁徽点头,她复又笑道:“你不是说我们不是朋友吗?”

“一桌而坐,一起喝茶,一同聊天,怎么不是?”宁徽一边说着,一边给明烟也倒了一杯茶,“赶紧喝了。”

明烟好笑,这人是原封不动用了她当初在客栈和他攀关系时,所说的那番说辞。

“宁公子,这好歹是家妓馆,你从进门来,点了无数姑娘,却无一个满意的,劳烦了人家老板跟着折腾这么久,一点银子不想花,这本身就挺说不过去的,现在还想和我秉烛夜谈?”明烟摇摇头,“我估计你被轰出去的面比较大。”

宁徽点点头,“钱我可以花,但我有个条件。”

明烟听都未听,便摇头道:“不行。”

宁徽奇道:“你都未听,怎说不行?”

明烟道:“孤男寡女,秉烛夜谈,这还用说吗?必然不行。”

宁徽不解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循规蹈矩了?”他的声音愈发大,“我们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待过,那还是脱了鞋、上了床,还挂了床帐的……”

话未说完,已被明烟隔着桌子急急探身伸臂,速速捂住了嘴。

捂住嘴的瞬间,明烟僵住,宁徽也终于安静了。

宁徽鼻端被细腻与芳香围裹,眼角余光下,那长长的纱袖滑下皓腕,半遮半掩的袖管子里,纤长的手臂延长到芳香的深处,视线微微下垂,她前倾时凸起的胸线,也起伏明显,显然是真的发急了。

宁徽唇角微微勾起,这果然是要入睡了呀,穿的格外毫无防备。

明烟是很怕宁徽的这番话,被门外的褚月她们听到,情急之下便去掩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