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80628

“萱娘你见多识广,当然不会不知。”

两人争执间,又有几名男子入了花阑坊的大门。

萱娘气得浑身发抖,“你说给我找个落脚之处,原来是这里?我、我真是蠢上加蠢,竟一而再再而三的信你……”

明烟凉凉瞟了萱娘一眼,“你真是想太多,这里的门槛可高得很……”她说到这,故意停下来,果然萱娘那张脸已瞬间由红转白,随后又由白转青。

萱娘气得想拿东西扔明烟,手已经摸上了发上的簪子,可是拔.出.来那刻却又停住。

明烟见她真的生气了,才哄道:“好啦,逗你的,妓院怎么了?靠双手吃饭丢人吗?除了楼里的姑娘,这里还有很多谋生的活计呢,你赶紧下来,我带你去见褚老板,然后我还要和朝彩去天都府,快点吧好萱娘,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听明烟说完,萱娘面色稍霁,哼了一声,才终于下了车。

吩咐完车夫稍等片刻,明烟才带着白霜和萱娘进了花阑坊。

白霜跟在明烟身后,偷偷观察,很快就意识到明烟定是这里的常客。路过她身旁的姑娘都会停下来和她打招呼,“哎呦,明大人来了。”

或者便是,“这阵子怎么都不来?我们褚姐姐可惦记你了。”

再看明烟,对答如流,唇角勾着笑,倒很是风流,“最近极忙顾不得,这不是刚回来,便立刻来见褚老板了吗?”

白霜初听有些新奇和脸红,但是偷眼打量明烟之后,又暗暗觉得异样。要不是之前便知明烟是个女子,此刻她这身打扮、身段、微笑、眼神,恐怕她也会觉得她是个俊俏公子,来妓院……狎妓的。

脑中灵光闪过,她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可以写的小段子。琢磨到这,又去偷看明胭,随后暗暗决定,这回一定不能让明烟知道,她又再次成了她笔下的主角儿。

想来那位褚老板是已经听到明烟来了的消息了,明烟带着白霜她们上到二楼时,迎面就遇到了这位褚老板。

白霜偷偷打量,这女子看着大概二十多岁的模样,美艳俏丽,打着花扇,步履轻盈,行到近前便是一阵沁人心脾的香风拂面。

她看到明烟,仿佛一下子眼神都亮了,紧走几步到了近前,低低道:“可算回来了。”

明烟见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微微摇头,随后侧身一让,“这是萱娘,要留在这里,辛苦你给安排一个位置。”

萱娘从看见褚老板那刻起,眼神就没离开过她,此刻见明烟介绍她,便怏怏不快地侧过头看别处,并没说话。

褚老板微微一愣,随后才点头,“小事情,你放心便是。”

她说完又注意到了白霜,迟疑道:“这位姑娘是?”

明烟一笑,“我替婠婠请的话本子师傅。”

“这样啊……”褚老板顿了顿,凑近明烟,微微握了她的手,低声道:“还走吗?”

“还要去天都府一趟,怎么了?”

褚老板道:“说到婠婠,她……”

话未说完,却听萱娘道:“明烟,你不是说还要去天都府了吗?再磨蹭下去,一会儿赶车师傅都要着急了。”

明烟回头瞟了一眼萱娘,只得对褚老板道:“我去去就回,晚上过来,你记得等我。”

这话说得其实很是平常,至少白霜听着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却听身旁的萱娘哼了一声。

明烟出了花阑坊,结了一辆马车的钱,带朝彩去坐了另一辆马车。她一共雇了两辆马车,一辆坐了几位姑娘,另一辆则是运回了程郢的尸体。

程郢的尸体,之前明烟找了一个雪洞存了起来,但想到他死因还是蹊跷,于是决定带回天都府,让专人再查验一番,再说这个事情,还是要报给总差大人知道为好。

明烟见坐在对面的朝彩,偷觑尸体的脸色有些发白,遂劝道:“你呀,习惯就好了,毕竟天都府的画师可不是宫廷里伺候皇帝和妃子们的画师,这活人和死人可都要画一画的。”

“我懂。”

明烟笑慰她道:“很快就到了。”

也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天都府就到了。明烟出示腰牌,偏门便放了马车进去。先将尸体送去了尸房拿号存放,随后才带了朝彩去见严画师。

他们兄妹相见自有很多话要说,而明烟既然归来,必然要先去请见总差大人,所以她寒暄几句,未作什么停留,便去了府门后院。

刚到后院,就听到了一阵抽鞭子的声音。明烟蹙了蹙眉,心中忽然很是想念程郢。以往这个时候,这些琐事都是程郢去办的,她甚至都很少见到这位天都府的总差戴大人。

可眼下程郢不在了,死了一个总偏卫这事总不能不报,再说还有追捕林坤的任务,还有刻着她名字的那块腰牌……这些事情汇总起来,想不去见戴宗林都不行。

明烟远远瞅了瞅那被抽的已经没了动静的差官某某,心中叹了一口气,这戴宗林手段狠烈、为人阴毒,她确实不想去应付他,但眼下天都府的这个身份,却是能给她提供最多便利的一个身份,实在舍不得丢弃,更何况她也放不下程郢手里那些案宗,总要想办法弄过来的。

她边走边想,已到了戴大人晚间处理正事的书房前厅,见有拦问府卫,明烟便将来意如实汇报,那人听完命明烟稍后,他便进去禀报戴宗林了。

等的时间并不长,那府卫便出来传话说,戴大人命她进去。

行进途中,明烟又再度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确定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才站到戴宗林书房门前,低声道:“属下明烟,拜见戴大人。”

倒是挺快,便有个男人的声音道:“进吧。”

明烟低眉顺眼,躬身推门而入。她听程郢说过戴宗林规矩极大,所以已经加了小心谨慎,入门后便低头单膝跪地行礼,“晚间还来惊扰大人,请大人恕罪。”

好半晌没听戴宗林说话,明烟暗暗觉得他应该是在打量自己。她跪地不动,肩平背直,不言不语。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戴宗林道:“哦,你就是程郢那个属官吧,今日怎么是你前来?程郢呢?”

明烟恭谨道:“程郢他……没了。”

耳听猛的一声,却是茶杯和茶盖重重扣上的声音,随后便是戴宗林的怒问:“怎么没的?”

“林坤所为。”

“那林坤呢?”

明烟头垂得更低,“属下带回了林坤的人头,已交于尸房登记。”

又过了好半晌,才听戴宗林轻叹了一声,“拿到林坤总是件好事,只可惜了程郢……你起来说话吧。”

明烟闻言谢后,终于站起身,但还是没有去看戴宗林。听他问道:“你叫……”

“属下明烟。”

“明烟……”他顿了顿,“程郢和你说了腰牌的事情了吗?”

“程郢还没来得及和属下说,他就……”明烟顿了顿,又立刻道:“多谢戴大人提携明烟。”

“程郢是本官的总偏卫,四偏卫之首,他办事本官是放心的,他保举的人定也错不了。”说到这,戴宗林忽然道:“你抬头,本官似乎还没好好看过你。”

明烟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她自是见过戴宗林,只恐怕戴宗林对她却没什么印象。此刻他默默打量她,而她也在细细观察他。

戴宗林也就三十来岁,面白脸瘦,蓄短髯,略有些两腮下陷,衬得那双丹凤眼瞅人的时候极是凉薄阴冷。

他盯了明烟片刻,才终于道:“倒是一副风流模样,难怪了……”他忽然笑了笑,“本官也年轻过,知道年轻的身子喜欢常驻风月场,当然本官不讨厌好色之人,但切记不能耽误了正事,否则休怪本官翻脸,容不得他。”

明烟暗想,看来她喜欢逛妓院一事,已经在天都府传遍了。当初程郢想出的这条隐瞒她女子身份的主意时,她还觉得荒诞离奇,但实用下来,这效果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程郢曾道:“戴大人用人狠厉多疑,越是完美的人,越是过不了他那关。水至清则无鱼,太过清高的人,用着累得慌,只有满身毛病又野心勃勃的家伙,才是戴大人眼中的可塑之才。”

欲上位,先要摸透你的上官喜好秉性。明烟觉得在这点上,程郢便做的极好。也幸亏他做得好,给她此时此刻省下了许多力气,少走了不少弯路。

明烟脑中想着这些,口中却立刻慎重道:“大人教诲,属下铭记于心,日后必赴汤蹈火,以报大人知遇之恩。”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戴宗林再开口的声音,已经明显带着一丝得意,“程郢保举,本官赏识,这些加起来,都不够你登上四偏卫这个优差,明烟啊,你资历浅,想来见到那腰牌时,心中也是存了不少疑惑吧?”

明烟闻言暗想,的确,虽然在程郢那里见到了刻着她名字的腰牌,她便知恐怕日后她在天都府便再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了,但她想不通程郢为何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