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白霜想了想,“我去投奔一个亲戚,估计和明大人不顺路。”
“是吗?”明烟和气一笑,可是手却快速扣住了白霜的手腕子,然后将她的手抬高细看,“我觉得白姑娘还是和我一起走比较好,一个大家闺秀独行于深山老林里,怪危险的,万一被人劫走了,当了压寨夫人,可就不妙了。”
白霜明显慌了,她想抽回手,却被明烟攥得更紧,“白姑娘这次该是第一次独自出门吧?难怪这么不小心。”她边说边指了指桌上的笔墨纸砚等物,“出门在外,会泄露自己身份的东西,最好都不要用。”
白霜似恍然大悟,随即羞得满面通红,“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下面的话。
明烟松开她的手,看她小心缩回去轻轻抚摸着,才微微叹口气,“本来想请白姑娘去给我朋友当话本子师傅的,不过以白姑娘这种门第出身,又是这么一双保养得宜的大小姐的手,恐怕不愿屈就啊。”
白霜犹在尴尬,听明烟这么一说,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啊,你要请我写话本子啊?我愿意我愿意!”
“不是我请,是我朋友要请人……”明烟说完,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不过还是算了,白姑娘这种大小姐,估计对那种场所十分鄙夷,不愿意去的。”
“我愿意,我可以!”白霜急急道:“我就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而已,钱多少都没关系,只要能一直写故事就好……”
明烟瞅她一眼,“可我怕白姑娘这种逃家的姑娘,会给我朋友惹来麻烦,还是算了。”
“别别,我保证安分,绝不四处乱跑。”
见白霜一脸期许地望着她,明烟忍不住笑了,“你是逃婚吗?”
白霜一愣,忙摇头,“我就是和父亲有点分歧,他不许我写话本子,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一气之下就跑出来了,本以为离开帝都,就自由了,谁想租了个车夫还跑错了路,中途赶我下车不说,还抢走了我带着的大部分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一个人越走越乱就迷路了,又来又下雪,就彻底困在山里了,不过我后来遇到了之前假扮天都府程大人那个人,他说让我帮他抓捕人犯,可以有赏银,我就答应了。”
明烟听完后,哦了一声,“可我朋友是做妓院生意的,白姑娘愿意去吗?”
白霜啊了一声,“真的吗?”
明烟点点头,“我就说了,你可能不愿意去……”
“我愿意我愿意!”白霜忽然开心道:“我一直都想去见识一下真正的妓院是什么样子的!可是以前碍于身份,怎么也去不成的,不过有时候写话本子,不了解市井之态根本写不真的,所以我……”
明烟好笑地打断她,“白姑娘,你不会是因为写小黄书,才和你父亲闹翻后,离家的吧?”
白霜愣了一瞬,忽然脸红,“才没有!才不是呢!我是……”她忽然顿住,过了半晌才道:“反正不是小黄书。”
“好好,不是便不是。”明烟止住笑,“白姑娘,你看如今我也算帮你解决了眼下的燃眉之急,有了你落脚之地和谋生之所,我就拿这事和你交换一件事。”
“何事?”
明烟抖了抖手中的稿子,“虽然写的很好,把我夸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霹雳无敌俊俏,但这稿子我没收了。”
“啊,我……”白霜刚要说什么,但见明烟盯视她的眼神,她又扁扁嘴,道:“好,我知道了,我保证不再写了,可以吗?”
见明烟没说话,她又道:“我知道天都府的规矩,我不会说出去的。”
明烟点点头,“成吧,那就这样,明日一早我启程,你自己准备一下吧。”她说完不再逗留,提了银子,就出了白霜的房间。
依次去了各人房中取银子,免不得听入一耳的冒犯大人多多海涵,或者大人辛苦我等眼拙之类恭维的话,开始明烟还寒暄两句,后来已经有些麻木,装酷哼哈,取银子便走。
她刻意将说书人留到了最后,因为她有事要问他。
不过到了之前偷看宁徽那女子房中时,却被她散了一地的画卷,惊住了。
“明大人,抱歉,我在找一幅画……没事,你进来吧,靠墙边就行,别踩到别踩到……”
明烟撩起官袍下摆,小心避走在各个画轴之间,不经意间忽然被一幅画吸引住了视线。她微微弯腰,拾起了那幅画。
画中人严格说来,只是一个背影,侧脸的轮廓淡描了几笔,隐隐约约几乎看不清,但一眼望去却极为销魂。
或许是那火红的衣袍,又或者是那尚未长成的少年体态,并不觉得过于刚劲,反而有种妩媚夺目的意味。
一袭黑发随风扬起,负手风流,看尽千山。
真是好风采。
明烟细细看了半晌,一抬头,正对上房中姑娘凑上前的眼神。
“还一直没问,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朝彩。”
“朝彩……”明烟又去看画的落款,随后微微惊讶,“这是你画的?”
朝彩有些腼腆地点点头,“仿作而已。”
明烟挑挑眉,又去看画中人,半晌才道:“真是个美人。”
朝彩听明烟这么说,似乎很高兴,“明大人也这么觉得吗?”
明烟点头,“姑娘你画的很好。”
“不不。”朝彩谦虚道:“是画中人好看,我这支笔,怎能画出他万千美态。”
明烟见朝彩盯着画中人眼中流露出的狂热,又想到她在之前大家讲怪谈故事时说起的那人,再结合眼前画中的红衣风流,蓦地懂了。
“是林无惜。”
朝彩见明烟猜出,显得极开心,“明大人也知道他?”
明烟无声看着画中人夺目的风姿,好半晌淡淡道:“这林无惜倒真是阙传奇。”
“可惜美人早逝,无缘亲见,心中抱憾。”
这惊动天下的美人你没见过,所以他做过多狠的事便也不知道,细想想这其实是一种幸福啊。
明烟心中想着这些,口中却道:“朝彩姑娘,这画我很喜欢,可以送我吗?”
朝彩一愣,脸上的神情既欣喜又纠结,“明大人喜欢我的画,我确实很高兴,可是这幅画虽是仿作,但也是我很喜欢的一幅,所以……”
明烟哦了一声,“既然姑娘为难,那就算了。”
朝彩闻言立刻道:“如果明大人喜欢的话,我可以另画一幅给你,这幅我还是想自己留个纪念,闲暇翻出来,还可以欣赏一下。”说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样啊。”明烟慢慢合上画卷,“可我明日就走了,难道姑娘可以一夜之间完成这幅画吗?”
朝彩微微摇头,“时间倒不是最紧要的,最要紧的是这个衣服上的颜料。要得到这种红色,需要特殊调配,我手上没有这种原料,所以一夜之间肯定是不成的。”
“那姑娘说另画一幅给我是?”
见明烟问,朝彩才道:“其实我此行是要去帝都,寻我哥哥,他前阵子伤了手,所以压了很多事情在身上,左思右想没有办法,便想到了我也会画点东西,所以让我赶紧动身来找他,不想抄近路误入山,还逢此大雪,反倒耽误了时间。”
“原来是这样。”明烟点点头,“那你哥哥在帝都何处?我算算如果不远的话,过阵子我去找你取。”
朝彩忽然捂嘴笑起来,“明大人不用如此麻烦,其实我们离着很近的。”
明烟一愣,随后呆了呆,“你哥哥是……”
朝彩笑眯眯道:“我哥哥是天都府里的画师。”
辞别了朝彩出门,明烟暗想,她这回程的队伍,可真是在不断壮大中。
敲开说书人的门时,已近日落黄昏。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耗去了这般多的时间。她故意晒了这说书人许久,想来他心底的不安已经积累到了极致。
明烟慢慢扫了扫他惶惑不安的脸,心里对这比预期还要好的成效很满意。满心不定的人,心防最弱,最适合从他嘴里,逼问出一些什么。
“明大人……”
明烟道:“进去说。”
“银子我都准备好了……”
明烟没有立刻去接银子,瞅了他好半晌,直到他明显紧张起来,她才又笑了笑,“不忙,先和我说说九功宴吧。”
九功宴三个字出口,说书人差点没坐地上。他哭丧脸道:“明大人,小人再也不敢乱说了。”
明烟嘲笑道:“你确实喜欢乱说,不过我却挺想知道,林坤是怎么授意你在怪谈故事时提起九功宴的。”她顿了顿,又盯着说书人冷冷道:“希望你明白点事儿,这回别和我扯谎,不然我可是不介意多带一个人回天都府的。”
说完,她又冷笑一声,“这阵子兄弟们勤勉,天都府的大牢感觉空了不少,正好该填两个人进去充充人数。”
“别别,明大人,小人是冤枉的,你说我一个拉板车的,就是挣个辛苦钱,此行随着那个悍匪前来此地,也是就打算挣个小钱花花,谁知道他是冒充官差啊,你说他自称天都府的差爷,他吩咐的事情,我哪敢不照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