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80622

站在长廊上琢磨了片刻,还是不放心萱娘,于是奔二楼而去。那间房明烟之前也来过,只是被萱娘拒于门外,此刻明烟只探手敲了敲,那门便吱呀呀自己开了。

门内人和明烟大眼瞪小眼,明烟瞅着萱娘那窘态,一下子就笑喷了。

她快步走上前,围着气闷坐在茶桌边的萱娘,转了一圈,才忍俊不禁道:“话说这宁公子也是个人才啊,怎没帮你松绑?”

萱娘气苦道:“不是你吩咐的吗?”

明烟诶了一声,忙摆手,“我没有啊……”想来宁徽是怕解绳索时,碰触到萱娘的身体,因而避嫌吧?那人活的倒是一派一本正经,只可惜了萱娘就这么犹如压寨夫人一般,枯坐了一个早上。

“我说你就这么坐着,也不唤人来帮忙?”明烟边替她解开绳索,边问道。

“捆成这个样子,我还要自己喊人来围观,我不要脸了吗?”

听萱娘如此气嘟嘟道,明烟只微微一笑,没再说话。如今东窗事发,林坤又死了,她一个弱女子无可奈何只想保全自己,所以明明难受的很,还是不敢声张,只能气苦坐着……她慢慢伸出手,缓缓拍了拍萱娘的头,能感受到萱娘立刻僵住了的身体。

然而只是一瞬,下一刻她便用力打开了明烟的手,“又来这一套……明大人,你倒是好本事,情场得意得很,耍点手段便能无往不利。”

明烟微微蹙眉,“这话又是怎么说?”

萱娘冷哼一声,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甩向明烟,“拿走!别人送你的东西,你又来转送于我,真是半点不讲究。”

明烟探手轻松接住,展开手掌一看,却是之前她假意丢在萱娘门前的那支发簪。她轻轻抚摸这发簪精致的边角,脑中闪过的是最初将它从程郢早已冰冷的胸口,取出时的寒凉。大雪漫天,他的尸身早已僵冷,这支发簪也是,冷得像块生铁。

他身上怎会带着这么一支发簪?莫非这便是他口中说的礼物?明烟微微蹙眉,怎么可能呢……

她这厢想着,萱娘那边却气道:“那位宁公子送你的吧?你倒是手脚麻利,住个客栈都能快速搭上一位。不过这位倒是对你言听计从,你让他绑我,他便绑了,你这个死骗子,真是好手段。”

明烟无言地等她骂完,才道:“这不是宁公子送我的。”

“还骗我?”萱娘气得点点头,“我好歹也见过一些世面,你真当我无知啊?这是男人送给女人的东西,就像你当初送我那个一样,只不过那是女子求偶之意,而这支则是凤求凰的意思!”

明烟叹口气,“你说的好复杂,我都没听懂……”

萱娘哼了一声,“装模作样。”她一边说一边从头上取下一物,然后将新取下的这支也递给了明烟,“看到没有,本是一套的,不过一个是男送女,一个是女送男,但寓意是一样的,所以是套对饰。”

明烟接过来看了看,两支发簪虽然造型不一样,但是质地、色泽、雕工却一般无二,很明显这就是一个系列。其中一支是她从程郢死尸上翻来的,而另一支确实是她曾送萱娘的那一支。

只不过程郢身上那支,明显用的材料要更加高档精致一些,像是名匠所制,上面镶嵌的宝石,也更加稀有名贵。

她举起了曾送萱娘那支,“你刚刚说这是什么意思?女子求偶之意?”那你当初让我送你这支簪子是……

明烟未尽的话意,显然浮在了脸上,萱娘一阵死寂的沉默,然后一把将那支簪抢了回去,愤恨道:“我当初瞎了眼。”

“那你还不丢掉,戴到如今?”

“我……”萱娘我了半晌,也没说出下文,气愤跺脚,背过身,不想再理明烟。

明明恨她想要她死,却还是戴着当初她送她的簪子。明烟望着她的背影,无声叹口气,那时候她因为任务接近萱娘,便知道她其实骨子里是个心善的女子,如果不是这般际遇,她的人生或许会过得截然不同。

想到这里,明烟有些黯然,“其实我后来有去找过你。”

萱娘的背影明显一僵,明烟继续道:“可是你落脚的地方失火,再后来便寻不到你了……”

“是吗?那你找我做什么呢?良心发现想要弥补,还是意犹未尽还想利用?”萱娘冷笑一声,“依我看,你是希望我在那场大火中死掉,你就心安理得,一了百了了吧?”

明烟蹙眉摇摇头,“命途或许不可选,但你可以改变。萱娘,如今林坤已死,你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萱娘轻笑,“怎么重新开始?”

“正如我之前所说,我可以帮你找个落脚之处。”见萱娘面露不屑,明烟又激将道:“不是说要好好活着,等着看我将来是个什么下场吗?这种有志气的话,原来也就是随便说说吗?”

萱娘沉默半晌,哼了一声,“好,你既然喜欢扮演伪善,那我成全你,我便跟着你,你可莫要后悔。”

明烟点头,“我明日动身,你自己准备一下,走的时候,我来叫你。”

见萱娘没再说话,明烟便转身要走,却听萱娘喂了一声,“你干嘛把簪子拿走?”

明烟扭头,“你不是抢回去了吗?”

“我说另一支!”萱娘气道:“就是那位宁公子送你的那支!”

明烟转了转手中的发簪,“哦,那本就是我的吧?嗯,没收了。”

***

离了萱娘的房间,明烟第一个去敲了白霜的门。这些人里,她最感兴趣的就是她。临出门的时候,答应婠婠替她物色一个话本子师傅,听了白霜之前说的《画妻》故事,明烟觉得她似乎也不用费心去找了,那人看似远在天边,其实近在眼前。

白霜开门,见是明烟,短暂一愣,随后很得体,福身一礼,“明大人。”

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卑躬屈膝,镇定自若,宛如天成的气度。之前纵有那么多误会,她似乎也没在明烟面前矮上半分。

明烟很是欣赏她,便直言道:“我为何来,想来你该也听到风声了。”

“是,银子早已备好。”她点点头,一让身,“明大人,进来说?”

明烟也没推辞,便随她进门,只是刚进来,一下子就闻到了一股子墨香味道,“白姑娘在写字啊?”

“嗯。”白霜坦然道:“在写话本子,忽然想到一个故事,不赶紧写下来心里难受。”

明烟一笑,“原来白姑娘在写故事啊,那我不是打扰了?”

白霜摇头,“不打扰,不过劳烦明大人稍候片刻,我还差一个小段子,想立刻写了。”她重新填墨执笔,刚要继续,又顿住,对明烟道:“失礼了,不过有时候就是这样,想到的东西,不立刻落笔写下来,过了这阵子再想起来写,就不是这般味道了。”

明烟点点头,“没关系,你写你的,不过……”她看了看旁边的稿纸,“我能看看你的故事吗?”

白霜沉默了片刻,才问道:“明大人,你之前说喜欢我的故事,是真心话吗?如今真相大白,总觉得你说那话时,不过是故意试探我们的底细罢了,所以我……”

明烟道:“试探底细和喜欢故事,两者并不冲突啊。”说完她笑了笑,“本以为白姑娘对自己的故事是极有信心的,此刻怎么又不自信了?”

“写故事的人在读故事的人面前,总是有些情怯的,毕竟是衣食父母,所以……”见明烟用满是趣味的眼神看着她,她又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是我话太多了。”

她说完继续提笔开始写故事,明烟也不说话,只是细细打量她……不,不是打量她,是她所使用的毛笔和砚台。

不细看不觉得,细看之后,明烟又忍不住再度去看白霜。本只是来请个话本子师傅,可是看完这毛笔和砚台,明烟觉得她就算请了,这位白姑娘也未必会来。

她用的砚台是上好的端砚,外刚内柔,纹理绮丽,还有那支笔,被墨侵染的部分虽然黑了些,但那俨然是个玉嘴儿,而笔杆用的则是黄花梨木,再看那墨,只是闻到味道,明烟便知道里面加了麝香脂,其价格可见一斑。

明烟摸了摸下巴,就这三样东西,普通人家节衣缩食十年都买不起……这荒山客栈真是人杰地灵之地啊,卧虎藏龙着实可畏。

明烟暗自思忖的工夫,白霜已经写完停笔,她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微微笑起来,“写好了。”

明烟好奇道:“这回是个什么故事?”

“一位女差官孤身缉凶的故事,我第一次写这种,写之前还有些怕自己写不好,但是真的写了,竟然一气呵成,果然亲历就是不同,格外……”她终于停下来,看着明烟瞅着她那似笑非笑的脸,有些支吾道:“不好意思明大人,我没有经得你的同意。”

明烟慢吞吞道:“给我看看吧。”

她话说完,便将白霜眼前所有的稿纸抽走了,白霜来不及拦她,心中一慌,“你、你可别撕掉啊……”

明烟一边快速一目十行看着稿纸,一边漫不经心问道:“白姑娘何时离开客栈啊?”

“雪停就离开。”

“雪已经快停了,我觉得明早就可以启程了。”她说完,看向白霜,“白姑娘要去哪里?可愿与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