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房后,见宁徽从内锁了房门,明烟眼神微微一顿,宁徽抬头,正和她视线相对。她却未说什么,丢开拐杖,跳了几跳,凑到桌前点亮了烛火。
宁徽挑了挑眉,也慢慢走到她身旁,“你倒是一点都不怕。”
她一笑,“怕什么?”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我还上了锁……”宁徽哼了一声,“你半点都不担心和意外,难道早已轻车熟路?”
明烟却大笑,“我若说这是第一次,你可信啊,宁公子?”
宁徽瞥她一眼,暗道,我信你的鬼啊,信口开河的女人。
明烟却不理会宁徽的冷脸,单腿跳到窗前,检查了一下窗子是否关好,又跳到各个角落查了一遍,才长吁一口气,随后坐到床边,对宁徽招招手,“来啊,宁公子。”
宁徽见她坐在床上,却招呼他过去,只觉得怒气又有隐隐升腾之势,刚要开口说她,却听她道:“拿着灯烛快来,再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我们谁也不用睡了。”
宁徽迟疑了一下,还是去茶桌上取了灯烛,随后找个距离她略远的床边位置坐下来。明烟瞅了瞅他,“我说宁公子啊,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一个男人怕什么?我还能生吃了你不成?”
宁徽闻言微微蹙眉,却听她又道:“脱鞋上床,把床帐挂上。”
见她说完,宁徽动也不动,于是明烟叹口气,“我如果现在是个男人,你是不是就会自在许多?哎,真是烦恼,我也觉得这个女装是此行一大败笔,不过没办法,原本的衣服染了一身血,怎可穿着那玩意进客栈,那样的话,不就成了一个活靶子?”
宁徽终于看向她,“一身血?”见明烟点头,他顿了顿才又问,“杀程郢的时候吗?”
明烟也皱眉,神色不愉地点点头。
“那你的衣服……”宁徽再度打量明烟,似乎经她这么一说,他终于发现她身上让人觉得别扭的地方,在哪里了。
之前第一眼觉得她不算很美,或许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穿了极不适合她的一身衣服。不是有句话说,人靠衣装吗?一个人哪怕长得再出众,穿了一身不伦不类的衣服出现在你面前,也会让你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的,更何况还是如此重要的第一面。
或许……她换个装扮,会比现在亮眼许多。
宁徽想到这里,不由得看了看明烟,却见她也在看他,还带上了一丝讨好的笑意,“宁公子,那你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觉得我是个什么身份?”
宁徽没说话,心里却暗暗冒出来四个字:无赖泼皮。
明烟想来是猜到宁徽在想什么,她立刻道:“我是真心提问,你能不能认真回答!”
宁徽这才细细看了看她,半晌垂眸,道:“衣料不错,配饰也算别致,一般的小户人家恐怕穿不起,至少该是个大户人家。”说完他又瞅了瞅她身上衣料的颜色,“不过这个颜色未出阁的女子该是不会选择,毕竟太过繁艳,更像是已婚妇人喜欢的那种色款,但……”
他说到这里蹙眉顿住,明烟却微微笑起来,“但若真是一个已婚妇人,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出现在这么一家荒山客栈里?”
是的。听明烟说出来,宁徽才重新看着她道:“你自己不也明白吗?何必再问我。”
“大户人家卷细软出逃的小妾……”明烟唇角有了一丝玩味的笑意,“一个人这么说也许是巧合,但如果两个人都这么说,那就有可能是真的了。”
想到这,她兴冲冲看向宁徽,想和他说点什么,却见他眉蹙得更紧,盯着她却不说话。她忽然想到什么,立刻摆手道:“不是,不是,宁公子你听我说,我没嫁人,也不是小妾……”
宁徽哼了一声,“你刚刚自己都承认了,现在又说不是,你说谎之前能不能先给自己找好一个方向,不要总是变来变去?”
明烟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伸手去拽床帐,“宁公子,我们能不能床上说?”他一直不肯上床挂床帐,那她只能自己动手了。奈何她伤腿绑着厚重的夹板,根本无法弯曲,只有一条腿使力的情况下,即使再用力前探,手臂距离宁徽身后的床帐边缘,总还差那么一些。
宁徽无语地看着她在他身前晃来晃去,仿佛随时都能扑下来的样子,心中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心中无奈,只觉得这个女人真是花样百出,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想出任何莫名其妙的办法来。
眼见得她的肩膀就要蹭到他胸口,他终于出手扶住了她的右肩。两人眼睛离得近,只看一眼,也知道她眼里面载满不满。宁徽叹了一口气,又低头看了看她有伤的那条腿,终于道:“你给我老实坐好。”
明烟依言坐回去,看着宁徽侧身脱靴。他微微撩起长衫下摆,露出她之前看过的白色绸裤。白色绸裤衬着黑色长靴,那么分明醒目。敢这么穿的男人,一般都自恃俊美,不然非黑即白,又怎么敢。
明烟打量宁徽的侧脸,心中赞叹,宁公子自是好看的,更何况他还有即使裹进裤中,依旧修长引人的一双腿,这么穿真是适合他。
宁徽脱靴后盘腿坐上床,随后才缓缓拉上了床帐。侧回头正看到明烟品鉴他的眼神,于是戏谑道:“先醒醒,至少擦擦口水。”
明烟却坦然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光明正大欣赏,有何不可?”见宁徽闻言扶额,明烟又道:“我想和你说的事很重要,为防隔墙有耳,所以我们还是躲上床,挂上床帐,隐蔽一些比较好,你说是吧?毕竟这家客栈的隔音,你也知道的,特别不好……”
“那你怎么不脱鞋?”宁徽边说边看了看她那条伤腿。
明烟也瞅了瞅自己那条腿,又瞅了瞅宁徽,理所当然道:“受伤了,自己脱很痛,要是宁公子愿意代劳,求之不得。”
这回宁徽倒是没有推辞,静静看了看她绑着夹板的那条有伤的腿,才慢慢帮她脱了鞋。见宁徽的手隐约有探向伤处的意思,明烟便道:“宁公子,你帮我脱鞋,我心中感激,但要是趁机摸我,可就不够君子了。”
宁徽没理她,手指已经堪堪碰到了夹板边缘,却听明烟忽然呻|吟一声,这一声宁徽猝不及防,只觉得整个尾椎骨都有一种难言的酥麻迅速蹿起。
他暗恨,又是那种声音,她又要故技重施。抬眼瞧她,却见她扁着嘴微蹙眉,“宁公子,我疼……”
宁徽道:“你少胡说!”
明烟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穿着一只鞋的脚,道:“还有,宁公子,你方便的话,另一只鞋也帮着脱了吧,多谢。”
宁徽:“……”
宁徽快速撸下那只鞋,气愤扔下床,却听明烟忽然叹了一声,“我忽然想到……”她顿住,看向宁徽,“你隔壁那对鸳鸯闹得热火朝天之时,该也是在床上吧,怎么还能那么大声呢?”
见宁徽冷着脸不说话,明烟又哄他,“我真是刚刚才想到的,不是故意骗你上床的,真的,宁公子……”
宁徽忽然插话,“你也觉得奇怪吧?”见明烟望着他,才又道:“我今夜等你,也是想说此事。一般人做这种事……”他顿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就这种亲密之事,都是生怕别人会听到,躲在床上挂紧床帐,生怕露出去一丝声响,怎么我隔壁那二位却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极尽张扬之能事呢?”
“对呀。”明烟点头,“当时那么静,我这拐杖敲地板的声音又那么明显,你都听到了不是吗?怎么那二人不知收敛,还故意越来越大声,就仿佛是做给我二人看的一般,这不是很奇怪吗?”
宁徽刚点了一下头,听完明烟接下去的话,脸又冷了几分。她道:“男人这样也就罢了,那女人怎么也如此呢?这不合常理啊,按说男人好色,女人面薄,就算那男人出声孟浪,女人也该羞涩不出声啊,你说对吧宁公子?”
宁徽盯她一眼,“男人好色,女人面薄,明姑娘,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严于律人、宽以待己是不是?”你敢昧着良心说这话,就不能从你自己做起吗?
明烟假装没听懂宁徽的指责,摸了摸下巴后,忽然哦了一声,“我懂了。”
宁徽觑她一眼,“你懂什么了?”
“宁公子,这事……我是说你隔壁做的那事,那是需要两个人做的吧?”
宁徽无语地瞪着她,这不废话吗?一个人能干得成吗?他刚想开口,忽然愣住,他想到之前自己的发现,脸上神色一变。
明烟一笑,“宁公子,现在是不是想和我说说你的发现?”
宁徽微微皱眉,随后道:“我下楼的时候,你们的怪谈故事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明烟点头,于是宁徽继续道:“那我就是最后一个人对吧?我记得当时楼下只有隔壁那个男人不是吗?他说他娘子在房中一人安睡,所以他不放心要回去?”
明烟点头道:“没错,正是如此。”
“那这事还真成一个怪谈了。”宁徽垂眸道:“因为我路过那个房间时,刻意听了一下,那里面一个活人都没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