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烟眨眨眼,“那宁公子待如何?”
宁徽反问她,“你都不好奇,我这般时辰来找你,所为何事?”
明烟缓缓笑了,“之前死活不肯让我进你的房,现在却一反常态来敲我的门,想来是有求于我吧?”
宁徽盯着她,“有求于你?你刚刚说了那么多,无非都是为了求我救你一命罢了。现在你我之间,到底是谁在求谁,你最好搞搞清楚。”
明烟摆手一笑,“此言差矣,此一时彼一时。我的确在物色一个人选,但不争朝夕,所以呢,没有那么急,不过能让宁公子顶着闲言碎语,大晚上的也要主动踏进我这个你心中烦厌之人的房门,恐怕这事对你很是重要。”
和她这么迂回厮磨下去,恐怕能熬到天光大亮。宁徽索性开门见山,“和我换房,你说的事情,我就答应考虑。”
“换房?”明烟一边说一边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我这房间怎么就得了宁公子青眼了?实话实说,你那间房才是整家客栈最好的一间,你那朋友早有预见,帮你定了,不然啊,我也是想要你那间呢。”
宁徽道:“那岂不是正好,你想要我那间,我换来你这间,两全其美。”
“话虽如此说,但这房子嘛,住了几日,有了感情,便又不想搬了。”
宁徽听她这般说,背靠椅背,哼笑一声,却不说话。
“这样吧,宁公子。”明烟道:“我是个女人,你总不能欺负我,不如你退一步,只要你应下我的要求,我便与你换房,你看如何?”
早猜到她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宁徽似笑非笑望着她,“你的要求不是不能答应,但至少我要听你一句实话。”
明烟一脸无辜,“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啊。”
宁徽缓缓靠前,和她隔着一张茶桌,凝望打量,半晌问道:“你到底是谁?”
明烟愣了一瞬,随后了然道:“怪我,一直还忘了说,我叫明烟。”
宁徽摇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他停了停,继续道:“我问的是你的身份。”他说完又靠回椅背,“你的一言一行都太不循规蹈矩,身份恐也不简单,你这样的人却需要我来保你的命,恐怕这事很是凶险。所以我想知道你的身份,这并不是过分的要求。万一……”
“万一什么?”
宁徽转了转面前的茶杯,“万一你是个极危险的人物呢?”他不紧不慢,仿似闲谈恰巧说到一般,“距离这里最近的通州大牢,数月前跑了一名死囚,明姑娘可听说过这件事?”
明烟极缓慢地摇头,“从未听过。”
“哦?是吗?”宁徽挑挑眉,“那个死囚逃离大牢做的第一件事,明姑娘可知道是什么吗?”
明烟盯住宁徽的眼睛,“我怎么会知道?”
“找人寻仇。”宁徽云淡风轻地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如此悍匪,杀人无数,想必很有自己一套过人的本事,若非折在自己人手中,恐怕官府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他茗了一口茶,“你刚刚所说的那些荒唐之言中,至少有一点是对的,想要男人认罪画押,非女人不可为也。”
明烟听到此处忽然笑了,但她并不答言,只是看着宁徽,等他继续说下去。
宁徽却停下来,“怎么忽然这么安静?”
明烟笑,“等你说故事呀。”
宁徽点了点头,“你也喜欢听故事吗?”
“世人不是都爱听故事吗?反正无论那故事再悲惨离奇也好、痛彻心扉也罢,都和己身无关。既然无关痛痒,无非就是听个热闹,打发打发时间,给自己解个闷呗。”
明烟摸了摸自己的伤腿,又道:“就说这客栈吧,那个说书人,本来是来住店的,可是大雪封路,走不得,不还是打起了店中这些天留客的主意。住店最后变成了赚钱,每天啊那张嘴就没闲着过。”
“是吗?”宁徽道:“我来得晚,倒没听他说过几回……他的书说得如何?”
明烟摇头,“不如何,假得很。”
“假吗?”
“假。”
宁徽听明烟说完,好半晌没再说话。明烟却催着他道:“后来呢?”
“什么后来?”
“那个逃掉的死囚。”
宁徽“哦”了一声,“被他女人害的,逃出来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找那个女人了。”
明烟垂眸催促,“然后呢?”
“怎么?你好像很关心的样子?”
明烟却一笑,“难得宁公子愿意和我多说话,我自然乐的听下去……不过那女人恐怕……”
“据说失踪了。”宁徽似笑非笑望着明烟,“不过依我看,恐怕凶多吉少。”
“哦……”明烟一脸恍然,“我就说宁公子干嘛和我说这些,你是觉得我就是那个死囚的相好,在躲避那个死囚的追杀?”
宁徽不答,却问道:“这么大雪,你怎会流落到这家客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来干嘛?”
“此山风光秀美,气候宜人,山间客栈更是别致,不来住一住都对不起自己出门在外这双腿。”明烟对答如流,那神情像极了泼皮。
宁徽冷笑一声,“你想用出游迷路这种鬼话来搪塞我吗?你确定这是你最终的答案?明姑娘,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清楚了再说。”
“宁公子……”
宁徽冷睨她,“你再用这招试试?”
明烟气恼,“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宁徽理都未理她,只一脸稳坐钓鱼台的神情,唯有眼角眉梢无声透出四个字:你就编吧。
明烟嘴唇微撅,眼神幽怨,盯着宁徽的模样,仿佛他是个负心汉。
千变万化,果然有趣。宁徽似是终于看够了明烟的表演,轻咳一声,“想知道原因吗?”
明烟很假地笑了一下,“想。”
宁徽也不废话,探手从腰间翻出一块牌子,拿在手中晃了晃。
从宁徽拿出那块牌子时,明烟的眼神就变了。她的眼神变换不定,最终归于冷凝。
宁徽将那块牌子丢在桌上,幽谧中只听咣当一声响,连带的仿佛明烟的肩膀也跟着哆嗦了一下。
“刚刚从你腰间摸来的,现在物归原主……”宁徽盯着明烟幽冷的眼睛,微微一笑,“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来看看牌子上到底写的是什么,好不好?”
明烟恨恨地抿起唇,眼色也前所未有的冷,连她出口的声音也是,冷得根本不像她,“不用了。”
她探手拿过牌子,“这是天都府的腰牌,金字漆身,侧面有编号,背面有名字。”
“好。”宁徽盯着她道:“你刚刚说你叫明烟,可这天都府的牌子背面写的可是程郢,这明显是个男人的名字。明姑娘,你身上怎么会有差官的腰牌?最重要的,这块牌子还不是你的!这位程大人还好吗?或者说,他还活着吗?”
明烟长久地沉默,久到宁徽以为她已无话可说。
可她却开口了,和之前宁徽听到的所有声音都不一样,暗哑却细腻,似有些灰心,又有些沉痛。她只说了三个字,“他死了。”
“程郢吗?”
明烟点头,之前种种轻浮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认真,“我们各自都有任务在身,具体什么任务,我不能说,宁公子,希望你能理解,天都府自有天都府的规矩。”
宁徽点头,示意她继续。
于是明烟继续道:“我们约好在此地最大的镇集会和,可是过了整整一日,我都没有见到他,我身上还有事情,不能一直等他,所以本想留下标记,让他循着标记再来找我,可是启程之前,却收到有人送来的一封信。”
“我打开信,只有一行地址,没有落款。”明烟顿了顿,“虽然没头没尾,但我猜这条消息其实是程郢带给我的,此行任务只有我和他二人,能准确知道我在哪里的,也只有他。”
她顿了顿又道:“我想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让我来救他。”
宁徽挑眉,“地址是这家客栈?”
明烟点头,“是的。”
“那你又如何说程郢死了?”
“因为我把他杀了。”
宁徽皱眉,“你说什么?”
“他半路截杀于我,出手狠辣、状似疯癫,简直就不像他……”明烟缩着肩膀,微微有点抖,“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形容,但非常可怕……他害我重创,我没有办法不伤他,还能全身而退……”
宁徽冷冷问道:“如何证明?”
明烟不解地望着他,却听他道:“既然你们都是天都府的人,那你的腰牌呢?”
明烟有些懊丧,“和程郢打斗中掉了。”
“哦?”宁徽看着她,“那不就是无法证明你所言属实了?”
明烟明显愤怒,“你什么意思?”
“没有自证身份的腰牌,身上却带着口中已死差官的腰牌,现在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可以了。谁能证明你不是悍匪,截杀差官,意图不轨!”
“你怀疑我是悍匪?”明烟眼睛瞪大,“宁徽,你简直不可理喻……等一下!”
明烟仿佛终于回神,指着宁徽大声道:“不得了了宁公子,差点被你蒙过去!你这么急于给我扣上悍匪的帽子,又是意欲何为?自己身份都不清不楚的人,凭什么对我疑东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