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珞思绪百转千回间,岁雪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右手在她眼前挥了辉,叫她回过神来:“我们再找一个人,就可以凑一组噢。”
“好。”殷珞最不擅长拒绝,讷讷地点点头,目光也四处寻觅。
她指了指一个孤零零站在人群中的身影,犹豫道:“叫叫他?”
舒淮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两道目光,回头就见两个女孩子正上下打量着他。
岁雪眉梢扬着笑,问:“要一起吗?”
“我是凝虚。”舒淮朝她俩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有必要主动告诉她们。
毕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已经惨遭拒绝很多次,直到今天也没找到队伍。
“我叫岁雪,她叫殷珞。”岁雪哦了一声,看不出有一丝介意,她指了指自己和殷珞,开玩笑道,“引气,化劲。若是靠着我拉低了挑战难度也不能通过,那就是你的问题。”
“舒淮。”他笑容灿烂,多次遭遇拒绝之后被压抑的自信重新展露出来,瞧着是个阳光开朗的青年,“平衡之后的难度大概是化劲,还是带得动的。”
“你们三个兔崽子嘀咕什么,还进不进去了?”孚恒笑眯眯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抬起了右手。
“别别别,我们自己进去,让长老浪费灵力多不好意思。”岁雪举起双手往云纹的方向小跑过去。
待这最后一组弟子也进了挑战,孚恒慢条斯理对束烟说:“刚才那小姑娘瞧着可爱,长得是有几分像昭英公主小的时候。”
束烟淡声提醒:“她是山令的徒弟。”
“你扯山令做什么。”孚恒呵笑了声,“云城里不可能就我认得出昭英的女儿,也不止我一人与昭英有些恩怨纠葛,要真动起手来,山令能及时拦下几次?”
“你要动手?”束烟扭头看着他。
“不朽境打一个引气境,我嫌丢人。”孚恒说。
但可以偶尔忘记一次平衡挑战难度,总归不会死人。
岁雪被传送到了一个雨夜。
雨水密密麻麻砸落在水中,岸边的芦苇被呜咽的大风按下头颅,江面上浮起茫茫一片灰蒙雾气。
低飞的乌云将苍穹完全遮盖,天地间如有浓墨滴落般晦暗不清,唯一的色彩是从水天相接处驶来的一艘艘黑船上燃烧的火光。
雨下得又密又急,让岁雪很快就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痕,手挡在额头,在哗啦的雨声中要扬高声音,才能让身边的同伴听见她在说什么:“我们这是进了缠念,还是灵偃的万象图?”
“缠念。”舒淮的目光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船只,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被人窥伺的愤怒几欲爆发,“这里和我曾经见过的一个地方有几分相似,是用我的记忆构建的幻境。”
殷珞握紧了朝夕剑,低声问:“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船上有人,我们的挑战应该和他们有关。”岁雪也看向水上的船只,它们已经燃成了一条连绵的火龙,将一大片江面映得通红透亮。
火焰包裹着从船上掉下的人和桅杆坠入江中,却并没有立刻熄灭,凶猛而张狂地灼烧着包裹之物,最后带着一撮灰烬冷却在又冷又黑的水底。
变故刹那间发生。
水下突然有一股龙卷翻滚搅动,一排排滔天巨浪如山岭般的巨浪被无形的力量掀起,拍向残破不堪的船只。
一只青铜大鱼从浪潮跃出,接住了从火船上飞跃而下的两道清瘦身影,往岸边急速游来。
女子白衣素净,手中握着长鞭,那鞭子由一节一节带刺的铁链连接而成,如一根长长的鱼骨,散发着淡紫色的幽光。
男子右手持一把重剑,左手抱着一个婴儿,眉眼冷峻,不怒自威。
这个挑战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岁雪不确定道:“这是需要要我们去帮助他们逃出追杀吗?”
殷珞紧张地抿着唇:“我看是。”
舒淮没有说话,目光扫过男人怀里的婴儿,双拳握得咯吱作响。
船只沉入水中,那三人的危险却并没有消除,几十道黑影从水里飞窜而出,一座三尺来宽的木桥出现在他们脚下,往岸边迅速铺展过来。
岁雪隐约看见了他们眉心有银色的六角星芒印记,在灰蒙蒙的雨幕中泛出刀剑般冰寒的光。
灵偃的傀儡!
早就听说灵偃的傀儡可以像活人一样自如行动,殷珞原本不信,现在亲眼所见,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扭头看向岁雪,想从同伴的眼睛找寻同样的震惊,却见岁雪只是安静地观察着傀儡的一举一动,而未有剧烈的情绪。
哦对了,初一说过,东毓国破后,岁雪在失踪的这几年间过得很惨,受尽欺负,说不定也曾被灵偃的傀儡踩在脚下。
男子挥剑朝木桥上的傀儡砍去,木桥纹丝不动,无半点破损,傀儡身上竟然也燃起灵力防护,被剑气击中的一些傀儡即便头颅破碎,依旧没有失去行动力,袖中飞出尖刺,瞄准了男子怀里的婴儿。
“他们的目标好像只是那个小孩子。”殷珞觉得有点奇怪,一个婴儿而已,哪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舒淮盯着那个孩子,眼尾泛红。
两拨人已经上了岸,立刻就缠斗在了一起。
岁雪三人站在一个山坡上,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舒淮的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机关弩,一支长箭离弦飞出,射进一只傀儡的脑袋后突然爆炸,迅速弥漫开白色的烟尘,影响了傀儡脑中的灵核。
傀儡的行动明显就有了一瞬的停滞。
“走,去帮忙。”岁雪和殷珞已经瞬形过去,一人执剑杀进傀儡群中,一人抬起右手,万千雨滴聚成八柄飞刀的模样,“舒淮,灵偃的傀儡应该打哪个地方?”
“左胸。”是储灵盘所在。
舒淮高声回应,弦上再飞出一箭。
“多谢了!”白衣女子并未回头去看岁雪三人,在这短暂得可以忽略的瞬间,她又快又狠甩出一鞭,牢牢捆住几个傀儡,沉声念,“归朽。”
鞭上有灵力的光芒亮起,转瞬消失在大雨之中。
那是从傀儡的身体里传出的灵力。
原本即便身躯残破依旧会继续战斗的傀儡僵硬地倒在了地上,成了一堆无用的东西。
灵偃-归朽,可以瞬间抽取偃甲机关中灵力,是不朽境以上者才能用出的术法。
舒淮箭中的烟尘影响了傀儡的灵核,让几个人有机会可以攻击它们的要害,眼见剩下的傀儡越来越少,岁雪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万化之人擅长把一种力量具象化为虚影,对实与虚的区别最为敏感。
从离开斜破之后就不对劲了。
岁雪控制着飞刀,大声喊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的雨很怪?”
在呼啸的风中直直坠落,被重剑的剑气劈砍也不碎一滴。
万象图中的雨,就是线条般直直降落。
“我们进了万象图。”白衣女子眸光骤然凌厉。
岁雪简直觉得匪夷所思:“缠念里还可以存在机关图?”
“不是缠念。”白衣女子并不知道他们是缠念中的人,这里对他们来说就是真实的世界。
她心中被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压抑得喘不过气,扭头对男子说:“这次来的人,境界恐怕在我之上。”
男子想把怀里的婴儿交给白衣女子,果断道:“你先破万象图,之后带孩子走,我留下来会会他。”
话音刚落,夜风将岸边的芦苇全部折断,伫立在那里许久的人露出了身形。
那人穿着灰色长袍,眉心一道银色的印记,说话温吞,语气里带着诱哄:“把孩子留下,或者你们自己动手杀了它,你二人就能一起安然离开,以后再也不会受到追杀,这样不好吗?一个故人的孩子而已,害得你们整日东躲西藏,过不了一天安稳日子,任谁都替你们不值。”
“他说话了?你们的傀儡真的不是用什么虫蛊毒药控制的活人吗?”岁雪惊讶地看着舒淮。
舒淮觉得她的想法有点危险。
“当然不是。”他小声纠正道,“会说话的傀儡我从没听过,也是现在第一次见,不过,这是在缠念之中,虚虚假假,不可深究。”
白衣女子看了舒淮一眼,并没有解释什么,飞身冲向灰袍傀儡,手中长鞭在空中抽出尖啸声,带出一道紫黑色的弧线。
灰袍傀儡瞬形后撤,带着铁爪手套的右手挥出一拳撞向长鞭,两股力量竟然不分上下,震得他与白衣女子皆吐了口血。
“在万象图中,我们也可以被赋予不朽境的力量。”
灰袍傀儡的笑声在大雨的冲刷声中并不真切,岁雪却听得清清楚楚,头皮发麻。
他说的是“我们”。
颤抖在夜风中的树冠之上,岔路的阴影之中,倾斜的茅草屋旁,出现了长得一模一样的灰袍傀儡。
一共四个。
他们这边……加上男子怀里的婴儿,足足多了两个人呢。
岁雪和队友们对视一眼,挺好,这次挑战的难度平衡得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