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个人踩着台阶往上向贝尔特家走着。
霍夫曼警长对梅森皱着眉头,说:“喂,我说,别玩什么花样。我这回能来可是信任你的。”
“只管睁开眼睛,竖起耳朵,如果你们认为我发现了什么,上前抢头功吧。任何时候你们认为我有欺骗之意,便可以立马走人。”
霍夫曼说:“这还差不多。”
“我们在开始之前先想想一两件事。”梅森提醒道,“我是在山脚下的杂货店见到贝尔特夫人的。我们一块儿上来的。她身上没带钥匙,也没带钱包。此前她出去时没有锁门,因为想着可能还回来。她对我说门没锁。可当我推门时,它却是锁着的。弹子锁是卡着的。”
德拉姆说,“她是一个说谎者,如果她告诉我说门是开着的,那我就知道门是锁着的。”
“这样说也完全正确,”梅森说,语气有些固执,“不过记住,她身上没带钥匙,她是冒着雨出去的。她肯定是想着还要回去的。”
“也许她太惊慌。”霍夫曼指出。
“那宝贝才不会呢。”梅森说。
“好,说下去,”霍夫曼说,显得很感兴趣,“接下来呢?”“当我进去时,”梅森说,“看见架子上有一把伞,还是湿的。地面上还滴了一滩水。后来你进来时可能也注意到了。”霍夫曼警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是的,”他说,“回想起来,我的确注意到了。这怎么了?”“还没找到什么。”梅森说。他伸手按门铃。过了几分钟门被男仆打开,他盯着他们。
“卡尔·格里芬在家吗?”
男仆摇摇头:“不在,先生,”他说,“他出去了。他有一个预约谈生意,先生。”
“维奇太太,那个女管家在吗?”
“啊,是的,先生,当然在。”
“还有她的女儿,诺玛?”
“是的,先生。”
“那好,”梅森说,“我们要上楼去贝尔特的书房。不要对任何人提我们在这儿。你明白吗?”
“是的,先生。”男仆说。
霍夫曼走进门里,以审视的目光看了一下凶案发生那夜放伞的那个门厅架子。他的目光透出思索。
德拉姆紧张地吹着口哨,声音很低,听不清是在吹什么调。他们走上楼梯,进入发现贝尔特尸体的那个套间。梅森打开电灯,开始细致地察看墙壁。
“希望你的伙计们也看看。”他说。
“你找什么?”德拉姆问。
“弹孔。”梅森说。
霍夫曼警长哼了一声,说:“在这上面你还是别费时间了。我们把这些房间一寸一寸地检查过了,拍了照,绘了图。子弹不可能从这里穿过而不留弹孔的,会在墙上打下碎片的。”
“我知道,”梅森说,“我在你们到这儿之前就搜索了一遍,找同样的东西,可找不到。但我想再查一遍。我知道肯定发生过一件事,但我还不能证实它。”
霍夫曼警长突然怀疑起来,说:“哎,梅森!你是要为那个女人洗刷罪名吗?”
梅森转身面对他。
“我是要说明实际发生的事情。”他说。
霍夫曼双眉紧皱:“这并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要让那女人自由?”
“是的。”
“那我该松口气啦。”霍夫曼说。
“不,还难说,”梅森说,“我准备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在报纸的头版上亮相。”
“这倒是我所担心的。”霍夫曼说,“你很聪明,梅森。我已调查过你了。”
“那好,如果你已调查过我,你就知道我从来不背叛朋友。西德尼·德拉姆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把他也拽到这件事里了。如果这是某种骗局的话,我会找个我不认识的人。”
霍夫曼警长勉强表示承认:“那么,我可以呆一会儿,但是不要耍任何可笑的玩意儿。我想知道你要得到什么。”
梅森站在那里盯着卫生间。地上有粉笔划的白线,勾勒出当初发现乔治·贝尔特尸体的位置。
突然间梅森大声笑了起来。
“我真该死!”
“开什么玩笑?”德拉姆说。
梅森转向霍夫曼警长。
“好啦,警长,”他说,“我准备好了给你们看样东西。你叫人把维奇太太和她的女儿叫来好吗?”
霍夫曼警长看上去犹豫不决:“你要她们来干什么?”
梅森说:“我想问她们一些问题。”
“不行,”他说,“我想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直到我进一步得到了解。”
“这不是花招,警长,”梅森坚持道,“你就坐在这儿听我问这些问题。任何时候你要认为我超越权限,尽可以阻止我。嗨,见鬼!如果我想玩诡计的话,我满可以把你拽到陪审团面前,然后使出杀手锏让你措手不及。我当然不会去把警察带到我要做辩护的这个地方。”
霍夫曼警长想了一分钟。
“有道理。”他说,然后转向德拉姆。
“下楼去找找那两个女人,把她们带到这儿来。”他说。
德拉姆点点头,离开房间。
保罗·德雷克好奇地注视着梅森。梅森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德拉姆离开房间后他就陷入沉默。几分钟后,门外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接着,门开了,德拉姆躬身把两个女人让进房间。
维奇太太仍如往常那样忧郁,她那双了无生气的眼睛木然地注视着房间里的几个人,以她那独特的两脚拖地的步子走进来。
诺玛·维奇穿着一件紧身衣服,露出身体的曲线。她的目光从一张脸上移到另一张脸上,饱满的嘴唇半含着笑,似乎很骄傲地知道自己吸引男人目光的能力。
梅森说:“我们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诺玛·维奇说:“又问问题?”
“维奇太太,你知道你女儿和卡尔·格里芬订婚的事吗?”梅森问,根本不睬诺玛的话。
“我知道他们订了婚。”
“你过去知道他们有任何浪漫史吗?”梅森问。
“当人们订婚时总是有一段浪漫史的吧?”她说,声音沙哑。
“我说的不是这个,”他对她说,“请回答我的问题,维奇太太。在诺玛来这之前,你知道他们之间的恋爱吗?”
那双暗淡、深陷的眼睛往诺玛那儿看了一下,然后又回到梅森的脸上。
“不,”她说,“不是在她来这之前。他们是后来才认识的。”
“你知不知道你女儿已经结婚了?”梅森问。
那双眼睛紧紧盯住他的脸,目光没有一丝变化。
“不,”这个女人厌烦地说,“她还没有结婚。”
梅森很快转向诺玛。
“情况是怎么回事,维奇小姐?你结过婚吗?”
“还没有,”她说,“我准备结婚。我真是不明白这和乔治·贝尔特的谋杀有什么瓜葛。如果你们这些人想问有关贝尔特案件的问题,我想我们应该回答,但我不认为这就意味着我得交待我的个人生活。”
“你已结过婚了,又怎么能和卡尔·格里芬结婚呢?”梅森问。
“我没结婚,”诺玛·维奇说,“我不能忍受这种侮辱的话。”
“哈里·洛林可不是这样说的。”梅森告诉她。
这个姑娘的脸上没有表情变化,只有眼睫毛在扑闪着。
“洛林?”她说,询问的语调很平静,“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你听说过叫洛林的人吗,妈妈?”
维奇太太额头皱起:“我记不起来,诺玛。我不是太会记名字,但我不认识什么叫洛林的。”
“也许吧,”梅森说,“我可以帮你回忆。他住在观景楼公寓,312房。”
诺玛·维奇摇头:“这肯定搞错了。”
佩里·梅森从口袋里抽出离婚诉讼的传票和诉状副本,“那么,也许你可以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是你核实过的起诉状,你在其中宣誓说你和哈里·洛林举行过结婚仪式。”
诺玛·维奇飞快地瞥了一眼这张东西,然后目光移向她的母亲。维奇太太依然面无表情。
诺玛开始说起来。
“很遗憾你知道了这件事,但既然你发现了,那么可以告诉你。我是不想让卡尔知道这事。我结过婚。跟我丈夫有别扭就离开了他。我来了这儿,又用了我的娘家姓。卡尔认识了我,我们俩一见钟情。我们不敢有任何举动宣布我们的订婚,因为我们知道贝尔特夫人会大发脾气的。但,贝尔特先生死了,我们就没有什么理由还要保密。
“我发现我丈夫另有妻子。那是我们分居的原因之一。我跟一个律师谈了这件事。他说这桩婚姻本身就不合法。他告诉我可以解除婚姻。我想悄悄地做这事儿。我没有想到有谁会知道这件事,或把洛林这个名字和维奇这个女子联系起来。”
“可格里芬不是这么说的。”梅森说。
“那当然啦,”她说,“他对此一无所知呀。”
梅森摇摇头。
“不,”他说,“你看,格里芬已经承认了。我们准备核实他的口供,还要弄清楚作为同谋,你是否要负法律责任,或者你是否只是特定情况下的牺牲品。”
霍夫曼身体前倾一下。“我想,”他说,“这个权力问题我要阻止你问下去,梅森。”
诺玛·维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紧张不安。维奇太太的脸上流露出消沉委顿、无可奈何的表情。
“实际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梅森说,“贝尔特夫人和她丈夫发生争吵,对他开了枪。然后她掉头跑了,等不及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像一般的女人一样,她料想,当然啦,因为她对一个人开了枪,所以她就打中了他。实际上,以她当时的激动情绪和那个距离,是极不可能打中他的。
“她转身跑下楼梯,抓了一件外套,就跑到外面雨中。你,维奇太太,听到了枪声,就穿衣起床,来看出了什么麻烦。与此同时,卡尔·格里芬也已开车回来并进了房。外面还下着雨,他把雨伞放在架子上,上楼去书房。”
“你听到格里芬和贝尔特说话的声音,就站在那儿听着。贝尔特正对格里芬说他妻子对他开枪了,还说他已发现她对他不忠的证据。他提到了那个男子的名字并问他的外甥应该怎么办。”
“格里芬对枪击一事表现出一种好奇。他让贝尔特站在浴室门内侧,正如贝尔特夫人对他开枪时他站的位置。然后,格里芬举枪,一枪击穿贝尔特心脏。再然后他放下枪,跑下楼梯,从前门出去,跳上汽车就开走了。”
“他出去故意把自己弄得醉醺醺的,以便自己能更好地对付局面。他将一只轮子放了气,这样就有了回来时受耽搁的理由,当他知道警察已到以后,就开车上来。他假装这是他下午出去后第一次回来。但他忘了他的伞放在门道里,而且他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当他进来时他发现门是开着的,上楼前他把门锁上了。”
“他射杀他舅舅是因为根据遗嘱他将继承财产,另外他意识到爱娃·贝尔特以为自己开枪杀了他。他知道枪会追查到她身上,而且证据全是针对着她。贝尔特在那只钱包里发现了罪证,这使她和那个极力避免在丑闻小报被点名的人联系了起来,那只钱包在贝尔特的桌子里。”
“你和你的母亲反复谈了你们看见的事情,最后断定这是一个可以让格里芬为你们保持沉默出个大价钱的绝好机会。这样你们俩决定给他一个选择:要么被判谋杀罪,要么娶诺玛为妻。显然这桩婚姻对你有利。”
霍夫曼警长挠挠头皮,显得迷惑不解。
诺玛·维奇飞快地瞥了她母亲一眼。
梅森一字一板地说:“这是你说出实情的最后一个机会。实际上,你们两人都是事后从犯,照此,你们应该被起诉,正如你们也犯有谋杀罪一样。格里芬已经做了供述,我们不需要你们再作证。如果你们想继续这种欺骗,就随便好了。但如果你们想和警察部门合作,现在正是时候。”
霍夫曼警长打断他:“我正要问你一个问题,”他说,“问完就结束这场问话。你们是做了,还是没有做,梅森说的那些事情,或者确切地说,他刚才说的那些事情?”
诺玛·维奇低声说:“是的。”
维奇太太终于被激怒了。猛地转向她,眼睛里闪烁着怒火。
“诺玛!”她尖声呵斥道:“闭嘴,你这个小笨蛋!这是在讹诈,你没看见吗?”
霍夫曼警长朝她跨过一步。“这可能是讹诈,维奇太太,”他慢条斯理地说,“但她的供述和你的插话都已露了馅儿。还是说实话吧。这是你们唯一可做的,否则我会认为你们是事后从犯。”
维奇太太的舌头沿唇线来回刮了一下,突然怒火爆发,“我早知道不能相信这小笨蛋!这事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睡得跟一根木头似的。我听到开枪的声音并上楼到这儿。我应该让他来娶我,永远不把她当我的知心人。但我想这对她是个机会,就给了她。而这就是我得到的报答!”
霍夫曼警长转过头注视佩里·梅森。
“这真是一团乱麻,”他说,“那颗没击中贝尔特的子弹呢?”
梅森大笑,“警长,”他说,“这事把我也一直给蒙住了。架上的湿雨伞和锁着的门曾让我困惑。我一直在揣摩着肯定事出有因,可我搞不清楚怎么才会这样。我仔细地查看了这个房间,寻找弹孔。后来我意识到卡尔·格里芬有足够的理智知道如果有那个弹孔,他就犯不了那罪了。所以,对于那颗子弹来说,只有一件事情可做。你还不明白吗?”
“贝尔特在洗澡。那是个大浴缸,可容纳两英尺深的水。他对他的妻子怒火万丈,正等着她回来。他在浴缸里泡着时听见她回来,就跳出来并披上浴袍,嚷着叫她上来。”
“他们吵起架,她朝他开枪。他当时正站在浴室门的里侧,正是后来发现尸体的地方。你可站到门那边去,伸出手指测算一下弹道。当子弹错过他时,正好落进浴缸,里面的水阻遏了子弹的冲力。”
“后来卡尔·格里芬回家,贝尔特跟他说了发生的事。他这样做恰恰是不知不觉地给自己签发了死刑执行令。格里芬看到他的机会来到,便让贝尔特站在开枪时他站的位置,接着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捡起枪,对准贝尔特,开枪击穿他的心脏,然后捡起第二个弹壳,装进口袋,扔掉手枪,走了出去。这就是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就这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