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梅森坐在饭店自己的房间里。他眼圈发青,脸色由于疲劳而显得发灰。然而那双眼睛,始终沉着、镇定,在整张脸上格外突出。
晨光正透过窗子照射进来。床上堆放着报纸。通栏的标题都是贝尔特被杀的消息,那些擅长捕捉新闻的记者们,对这个事件的报道已经从很多有趣的角度发挥得淋漓尽致,叫人感到一场耸人听闻的轰动即将到来。
《人事通讯》报的头版有一条通栏标题:“谋杀展现浪漫。”在大标题下面是小号标题:“死者的外甥和管家的女儿订婚。警方拨开迷雾见浪漫隐情。——要求驳回关于贝尔特家产的遗嘱。被剥夺继承权的遗孀坚称遗嘱有假。——警方追查枪支所有人——遣孀一句话警方寻律师。”
这些标题出现在头版各篇文章的上面。报纸内页刊登着爱娃·贝尔特坐在椅子上,双膝交叉,手帕擦眼的照片。照片配有一行大字标题:“警察询问案情,寡妇垂泪掩泣”。署名是一个有名的擅写伤感文章的女记者。读着这些报纸,梅森对情况愈加明了。他知道了警方通过手枪已查到一个叫皮特·米切尔的人,在枪击事件后紧接着神秘地失踪,但有充足的证据表明实际案发时他不在现场。警方估计米切尔此时和拿走他手枪的那个人在一起。
尽管没有提谁的名字,但梅森能够看出警方正在接近哈里森·伯尔克。他还饶有兴趣地读到爱娃·贝尔特一句不经意的话使得警方开始寻找她的委托律师,据说这个律师从办公室神秘地失踪,现在不知去向。警方自信迷团定在24小时之内解开,杀人凶手定将被缉拿归案。
这时有人敲门。
佩里·梅森放下手中的报纸,头偏向一边,仔细聆听。
门又敲了一下。
梅森耸耸肩膀,走过去转动钥匙,把门打开。走廊里站着德拉·斯特里特。
她侧身进来,把门从背后猛地一关,门锁上了。
“我跟你说过不要冒这个险。”梅森对她说。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她的眼睛稍稍有点充血,眼圈发黑。面容憔悴。
“我不在乎,”她说,“没事儿。我已设法甩掉他们了。我跟他们玩了一个小时的捉迷藏游戏。”
“那些家伙你可说不准,德拉。他们鬼得很,有时故意让你觉得你已甩掉他们,其实他们是欲擒故纵,看看你想去哪儿。”
“他们没能骗过我,”她说,声音里流露出一种神经质,“我跟你说他们不知道我在哪里。”
他听出她有些歇斯底里:“啊,我很高兴你来这儿。我正在想找谁来记下这点东西。”
“什么东西?”
“一些将要发生的事情。”
她朝床上的报纸指了指。
“头儿,”她说,“我跟你说过她要把你扯进麻烦。她去了我们的办公室在那些文件上签了名。当然,周围有一大群记者,他们开始向她提问。后来侦探们把她带到警察局做进一步的询问。你可以看到她干了什么。”
梅森点点头:“没关系。不要激动,德拉。”
“激动?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她在那儿说她听出你的声音。说你就是开枪时和贝尔特在一起的那个人。然后,又是抽搐昏厥,又是歇斯底里,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没关系,德拉,”他安慰她说,“我早知道她会那样做的。”
德拉睁大眼睛注视着他。
“你早知道?”她问,“我以为就我知道!”
他点点头:“当然你知道,德拉。我也一样。”
“她真是个贱女人,总是撒谎!”德拉·斯特里特说。
梅森耸耸肩膀,走到电话机那儿。他拨了德雷克侦探事务所的号码,在电话上找到保罗·德雷克。
“听着,保罗,”他说,“小心不要被人盯梢,悄悄到里普利饭店518房来。最好带几个速记本和一打铅笔。好吗?”
“马上?”保罗在那头问道。
“马上!”他说,“现在是8点45分,9点钟有好戏开演。”
他放下电话。
德拉·斯特里特有一丝好奇。“什么事,头儿?”她问。
“爱娃·贝尔特9点钟来,我在等她。”他简单地说。
“她来,我就不想在这儿了。”德拉·斯特里特说,“我信不过她。她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欺骗你。我想杀了她,这个花言巧语的贱女人。”
他把手放到她的肩上:“坐下消消气,德拉。终场戏就要开始了。”
这时门外有声响。门柄一转,门开了,爱娃·贝尔特走了进来。
她看了看德拉·斯特里特,说:“噢,你们俩都在这儿。”
“看得出来,”梅森说,“你挺善于高谈阔论的。”他说着用手指指着堆在床上的报纸。
她走到他跟前,毫不理睬另一女人的存在,把手放在他的双肩上,仰脸看着他的眼睛。“佩里,”她说,“我一生中从来没有感觉过什么事这样糟糕过。我不知道我怎么说出这些来。他们把我带到警察局,一个个凶神恶煞,问个问题也都是扯着嗓门儿。我从来没见过那阵势。我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想尽量保护你,可做不到。稍不小心有个口误,他们就穷追不舍。还威胁我说要把我列为同谋。”
“你都对他们说了什么?”梅森问。
她看看他的眼睛,然后走到床边,坐下,从包里拿出手帕,开始哭起来。
德拉·斯特里特朝她移动两步,但梅森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止住了。
“我来处理。”他说。
爱娃·贝尔特还在不停地掩着手帕啜泣。
“说呀,”梅森说,“你对他们说什么啦?”
她摇头。
“别再哭哭啼啼啦,”他说,“现在这可一点儿没用。我们已身陷困境,你最好告诉我你都说了什么。”
她边哭边说:“我只是告.告.告诉他们说我听见你的声.声.声音。”
“你说是我的声音吗?还是说某个人说话的声音像我?”
“我告.告.告诉了他们全部事情。说就是你的声音。”
他语调强硬:“你再清楚不过那不是我的声音。”
“我本不打算告诉他们,”她哀嚎道,“但事实就是这样。那是你的声音。”
“好吧。我们就这么认为吧。”梅森说。
德拉·特里斯特开始想说什么,但当他转脸看她时,她便又咽下话头。
房间里一阵寂静,街上不时传来隐约的嘈杂声,再就是那个女人的啜泣声。
过了一两分钟,门开了,保罗·德雷克走了进来。
“嗨,各位好,”他热情地招呼道,“我挺快的,是吧?我正碰上好运气。没有一个人似乎对我在哪儿、干什么有一丝兴趣。”
“你看见有人在饭店前面溜达吗?”梅森问,“我不敢肯定他们没有跟踪德拉。”
“我没注意到有人。”
梅森对着那个两腿交叉坐在床上的女人挥了下手。
“这位是爱娃·贝尔特。”他说。
德雷克看看她的腿,咧嘴一笑。
“是的,”他说,“我看过报纸上的照片,可以认得出来。”
爱娃·贝尔特从眼睛上拿下手帕,抬头注视德雷克,脸上露出奉承的笑容。
德拉·特里斯特按捺不住:“甚至你的眼泪也不真实!”
爱娃·贝尔特转过头看看她,蓝眼睛变得冷酷无情。
佩里·梅森立刻转向德拉:“听着,德拉,”他说,“我在处理这件事。”
说完他目光移到保罗·德雷克身上,“你带笔记本和铅笔了吗,保罗?”
德雷克点点头。
梅森接过笔记本和铅笔,又转给德拉。
“你动动桌子,把说的话记下来,好吗,德拉?”他问。
“我可以试试。”她说,她像嗓子被堵着一样。
“好极了。注意听清她说的话。”他大拇指对着爱娃·贝尔特的方向。
爱娃·贝尔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是干什么?”她问,“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这件事弄明白。”梅森对他说。
“你要我在这儿吗?”保罗·德雷克问。
“自然,”梅森告诉他,“你是一个证人。”
“你让我紧张了,”爱娃·贝尔特说,“昨天夜里他们也是这么干的。他们把我带到地方检察官办公室,一群人拿着笔记本和铅笔坐在那儿。我讲话时看到有人记录,就紧张。”
梅森微笑着:“是的,我应该想到这会让你紧张。他们问没问你有关那支枪的事?”
爱娃·贝尔特睁大那双蓝眼睛注视着他,清白单纯的眼神使她显得那么年轻、无助。
“你什么意思?”她问。
“你知道我的意思,”梅森执意说下去,“他们有没有问你怎么拿到那把枪?”
“我怎么拿到那把枪?”她问。
“是的,”梅森说,“哈里森·伯尔克把枪给了你,你知道,那就是你需要给他打电话的原因——告诉他杀乔治·贝尔特用的就是他的枪。”
德拉·斯特里特的铅笔飞快地在笔记本的页面上划动着。
“我敢说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爱娃·贝尔特严肃地说。
“啊,是的,你知道,”梅森对她说,“你打电话告诉伯尔克出了事,他的枪牵涉进去了。这枪是他的一个叫米切尔的朋友给他的。他当即开车去接米切尔。他们两个人躲了起来。”
“哎呀,”她喊叫起来,“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事儿,真新鲜呢。”
“这样下去不会对你有任何好处的,爱娃,”梅森对她说,“因为我见哈里森·伯尔克了,还有他签名的条子。”
她突然惊愕不已,僵在那里。
“你有他签名的条子?”她问。
“是的。”
“我以为你只是我的委托律师。”
“做你的律师和持有伯尔克的条子有什么矛盾?”他问。
“没什么,只是如果他说他给过我枪,那他是在撒谎。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那把枪。”
“那么事情就更简单了。”梅森说。
“什么让事情更简单?”
“你会明白的,”他告诉她,“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澄清另外一两点。你拿到你的包时,它是在你丈夫的桌子里。你记得吗?”
“你什么意思呀?”她低声谨慎地问。
“我和你在那儿的时候,”梅森说,“你拿到你的包。”
“啊,是的,我想起来了!我是晚上早些时候放到桌里去的。”
“好的,”梅森说,“现在,就我们4个人,你认为开枪时谁和你丈夫在那个房间?”
她简单地说:“你在。”
“好的,”梅森说,声音里没有一点急躁,“还有,开枪前,你丈夫正在洗澡。”
第一次,她显出不安:“这我不知道。你在那里,我又不在。”
“是的,你知道,”梅森坚持道,“他在浴缸里,然后出来,披上浴袍,甚至都不等擦干身体。”
“是吗?”她机械地问。
“你知道是这样,证据也表明是这样。如果他还在浴缸里,你认为我是怎么能进去见他的?”
“哦,我猜是仆人让你进去的,不是吗?”
梅森脸上浮出微笑:“仆人不这么说,是吗?”
“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全部事实就是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你和伯尔克出去了,”梅森说,语调很慢,“后来你回来。你没有带包。你是穿着夜礼服,是吗?”
“是的,那时我没拿包。”她说道,突然咬住嘴唇。
梅森对她撇嘴笑着。
“那么,”他说,“包是怎么到你丈夫的桌子里去的呢?”
“我不知道。”
“你记得你给我交钱时我给你的收据吧?”梅森问。
她点点头。
“它们现在在哪儿?”
她耸耸肩膀。
“我不知道,”她说,“我把它们弄丢了”。
“那便是证明。”梅森说。
“证明什么?”她问。
“证明你杀了他。你不愿意说发生的事情,所以让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你一直在外面和伯尔克一起。你回来时,伯尔克在门口和你分手。你丈夫听到你回来了。他当时正在浴缸里。他怒火冲天,从浴缸里跳出来,随手拿起浴袍披上。叫你去他的房间。你进去后,他叫你看两张收据,那是你不在时他在你的包里找到的。上面有我的名字。我去过那里并且跟他说了我不想让《轶闻纵览》披露什么秘密。他便据此推断,知道我是谁的委托律师了。”
“真是闻所未闻啊!”她说。
他对她咧嘴笑着:“啊,是的,你已有所闻了!你知道要摊牌了,就朝他开了枪。他倒下了,你冲出那个房间,不过你做得非常巧妙。你把枪扔到地板上,知道追到哈里森·伯尔克后就不会再查下去了。你想把哈里森·伯尔克扯进去,这样他将不得不保你不受牵连。你把我扯进去也是这个原因。你下楼打电话告诉伯尔克出事了,说他的枪会被找到,让他最好出去藏起来,并且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不断给我钱,让我继续把这件案子办下去。”
“然后你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到那里。你对我说你听出和你丈夫在房间里的那个人的声音是我的声音,这样做是因为你需要我的帮助,还因为你想嫁祸于人,这样你便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披露这件事,而我则找不到证人证明案发时我不在现场。”
“你算计着如果能把我和哈里森·伯尔克两人都拖进来,我们会在解脱的同时把你也解脱出来。你估计我会忙起来并想方设法把事情解决,有伯尔克在背后给我以财力的支持,另外,我本人身处险境这个事实也是对我的一种激励。”
“你估计你可以假装没意识到你在多大程度上控制我,所以你说你听出和你丈夫在一个房间的那个人的声音是我的声音。”
“同时,你还估算如果你处于不利境地,他们开始对你施加压力时,你就把全部责任推给我,让伯尔克和我鹬蚌相争。”
她盯着他,现在她面如死灰,眼睛也由于惊慌而暗淡下来。
“你没有权力那样说。”她竭力指责道。
“我什么权力也没有!”他说,“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他发出刺耳的笑声:“你以为昨天夜里你被问话时我在干什么?”他说,“我和哈里森·伯尔克联系过,和女管家也联系过。女管家极力想保护你,可是她知道你和伯尔克一起回来,还有你丈夫在你上楼时叫你。她知道他晚上早些时在找你,他拿了你的包,发现那两张有我签名的收据。”
“当初你拿到没有你名字的收据时,你认为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但你忘了我的名字签在上面,这样,你丈夫知道我正办的案子,又发现你钱包里的收据,他就知道你就是那个女人。”
她的脸现在开始扭曲:“你是我的律师。你不能利用我说给你的全部事情编造故事对我反戈一击。你必须忠于我的利益。”
他挖苦地笑了。
“我设想我应该端坐在那儿由你把我拽进凶杀案里去,这样你便一身清白,逍遥自在,嗯?”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要你忠于我。”
“由你来谈忠诚真是太滑稽了。”
她又为自己做出另一番辩解:“你说的是一大堆谎言,”她指责说,“你还是没有证据。”
佩里·梅森伸手拿帽子。
“也许我不能证明它,”他说,“但是你这一夜在地方检察官面前胡言乱语。我现在要去发表声明,让他们对这个案子的真实情况有个全面了解。什么打电话给哈里森·伯尔克说枪的事啦,什么告诉他出去避风的事啦,为了阻止你丈夫发现你和伯尔克的的私情你所持的动机啦等等,警方会很高兴有意外收获的。”
“但是我并没有从他的死里得到什么。”
“那是另一件做得圆滑的事情,”他冷冷地说道,“就像你做的一切事情:表面十分圆滑,看上去无懈可击,可要真的蒙混过关还不够功力。那份遗嘱的伪造干得不错。”
“你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他匆匆说下去,“要么你丈夫对你说过你没有继承权,要么就是你在他的保险柜发现了遗嘱。不管怎样,你知道了遗嘱的内容,也知道遗嘱保存在哪儿。你试图想个办法让遗嘱无效。你知道如果你把它毁掉,那也不会对你有任何好处,因为卡尔·格里芬和阿瑟·阿特伍德——他的律师已经见过那遗嘱。如果遗嘱失踪,他们会怀疑你。”
“但是你估算如果你能设计叫格里芬按遗嘱内容宣称自己的继承权,然后你证明遗嘱是伪造的,那么格里芬将陷于一个可疑的境地。所以,你着手伪造那份你丈夫已写好的遗嘱,故意伪造得很拙劣以使人们容易地看出伪造的痕迹。你一字一字地照抄下来。然后你把伪造的遗嘱藏到一个你随时可以拿到的地方。”
“当你把我带到那所房子里,我在检查尸体的时候,你装作极度惊恐。你没有走近尸体。当我忙着查看现场时,你拿到遗嘱原件并把它销毁。同时又伪造了一份。自然地,格里芬和他的律师进了圈套,但他们还得宣称这遗嘱是乔治·贝尔特亲笔写的遗嘱原件,因为他们知道具体内容。”
“实际上,这份伪造是如此拙劣,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叫一个字迹专家来验证其真伪。他们现在已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因为他们已经呈请将遗嘱备案而且还宣誓证明其真实性。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挺下去。做得真妙。”
她慢慢站起来。
“你得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这个。”她说,但声调已明显软弱无力并且还稍稍颤抖。
梅森对德雷克点头。
“去隔壁房间,德雷克,”他说,“你会看到维奇太太在那儿。带她出来让她证实我说的话。”
德雷克的脸像是戴了面罩一般毫无表情。他起身走向通往套间的门,打开了它。
“维奇太太。”他叫道。
一阵衣服沙沙作响的声音。
维奇太太,高高瘦瘦的,身穿黑色衣服,走进房间,两只暗淡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
“早上好。”她对爱娃·贝尔特说。
佩里·梅森突然又说:“等一下,维奇太太。在你对贝尔特夫人讲话之前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弄清楚。请你再回到那个房间等一下,好吗?”
维奇太太转身走回那个房间。
保罗·德雷克疑惑地扫了佩里·梅森一眼,把门关上。
爱娃·贝尔特向门口走了两步,然后突然身子向前倾倒。
在她快要摔倒时,佩里·梅森抓住她。
德雷克走上前抬起她的双腿。他们一起把她抬到床上放下。
德拉·斯特里特放下铅笔,小声惊叫了一下,把椅子往后一推。
梅森几乎是恶狠狠地转向她。
“呆在那儿!”他说,“把说的话全部记下来!一个字也不要漏掉!”
他走到脸盆架前,把一条毛巾在冷水里湿了湿,然后扔在爱娃的脸上。他们把她的衣服从前面解开,用毛巾拍打她的胸脯。
她喘着气苏醒过来。
她向上看着梅森,说:“求求你,佩里,帮帮我。”
他摇摇头。“你要还欺骗我,”他说,“我帮不了你。”
“我会和盘托出的。”她哀嚎道。
“那好,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说的那样,只是我不知道维奇太太也知道这个。我不知道还有人听见乔治叫我或是听到枪声。”
“你朝他开枪时离他多近?”
“我在房间另一边,”她机械地答道,“老实说,我并不打算要这样做的。我只是出于冲动而朝他开了枪。我拿这把枪是预防万一他攻击我时用作防身自卫的。我害怕他会杀了我。他脾气暴躁。我知道如果他有朝一日发现哈里森·伯尔克的事,他会做出要命的举动来。我意识到他发现了,就把手枪攥在了手里。当他向我扑过来时,我尖声喊叫并开了枪。我想我把枪就丢在那儿的地板上。可当时我也不知自己干了什么。说实话,那时候我从来没想过把伯尔克扯进来。我当时惊慌失措根本没想什么。只顾跑了出去。”
“我不是傻瓜,我也知道事情将对我多么不妙。尤其是想到我和哈里森·伯尔克由于比奇伍德酒店谋杀一案而招致的那一堆麻烦。”
“我只是盲目地在雨里跑着,心里一片茫然,不知自己在干什么。我记得在经过门厅衣架时抓了一件外套。不过可见我当时多么惊慌竟没拿自己的衣服。我的衣服也在那儿,可我抓了一件卡尔·格里芬有时穿穿的旧外套。我披上衣服,一直跑着。过了一会儿我缓过神来心想最好给你打电话。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否已死。但我知道如果我一旦不得不去面对他,我只想叫你跟我一起去。”
“他没有追我,所以我担心我已经把他杀了。这真不是预谋的,只是一时冲动。他找到我的钱包把里面翻了一遍。他有这个习惯,想找到什么信。我才没那么蠢呐,把信放在那里边,不过我确实把那两张收据放在里边了。他就据此做了推断。”
“我回来时他正在洗澡。我想他听见我回来了。他爬出浴缸,裹上一件浴袍,开始大声叫我。我上楼后,见他手里正拿着那两张收据。他怒不可遏地说我是和哈里森·伯尔克一起的女人,接着他又对我横加指责,说要把我扔出去,一分钱也拿不到。我也歇斯底里起来,抓出手枪就把他杀了。我到那个杂货店正准备打电话给你时,突然想到得有人在我后面给我支持。我自己没什么钱了。我跟你说过。钱都是我丈夫拿着,一次只给我一点儿。我知道遗嘱是以卡尔·格里芬为受益人的,我担心在遗嘱检验期间我不会从家产里得到一分钱。我知道哈里森·伯尔克害怕自己的名字搅到这件事里,可他不会给我钱。我必须要有钱;我得让一个人作我的经济后盾。”
“所以我打电话给哈里森·伯尔克,有意把他扯了进来。我告诉他出了一件事,牵涉到了他的枪。说我不知道杀贝尔特的人是谁,但我确切知道扔在地板上的枪是他的。”
“这番话在你这儿不会有什么作用,可在伯尔克身上立竿见影。伯尔克一下子乱了方寸。”
“我跟他说他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可能的话,赶快躲起来,不要露面,这样他们就不会追查他。同时,他得保证有充裕的钱给你去做任何你能做的事。这之后,我给你打电话叫你过来。在你开车去那儿的时候,我在思考着应该把你置于一个为救自己必先救我的处境,如果警察要怀疑我,我就可以对他们做出某种解释,这会更好。”
“这点上你是对的。”她继续说着,“我知道他们永远判不了你的罪,因为你太精明老练了。你会化险为夷,我就估算如果他们逼我太甚,问这问那的话,我就给他们那一堆我编的东西,这样他们会把视线集中在你身上,而我就可以脱身。在你把火力引过去后,如果他们再回头找我,我知道局面就容易对付了。”
梅森抬眼看了看保罗·德雷克,摇了摇头。
“她真是个最佳拍档,是吗?”他说。
这时有人敲门。
梅森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人。然后踮着脚尖走过去把门打开。
西德尼·德拉姆站在门槛那儿,他后面还有一个人。
“你好,佩里,”他说,“我们找你可找苦了。我们跟踪德拉·斯特里特来到这个饭店,为了找到你以什么名字登记房间可费了好大功夫。我很抱歉打扰你,可你得跟我走一趟。地方检察官想问你几个问题。”
梅森点点头:“马上就来。”他说。
爱娃·贝尔特发出一声叫喊:“佩里,你得保护我!我把什么都跟你说了。你得作我的后盾啊。”
佩里看看她,然后遽然转向西德尼·德拉姆。
“你可交好运了,西德尼,”他说,“你可以逮捕谋杀嫌疑人了。这是爱娃·贝尔特,刚刚承认谋杀了他的丈夫。”
爱娃·贝尔特尖叫着站起来,身体抖个不停。
德拉姆看看这个,然后看看那个。
“是事实。”保罗·德雷克说。
梅森朝德拉·斯特里特那边做个手势。
“都写在这儿,”他说,“白纸黑字。我们有证人,我们是把她的话一字一句地写了下来。”
西德尼·德拉姆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上帝作证,佩里,”他说,“你真走运!他们正准备对你提出谋杀指控呢。”
梅森的声音凶狠起来:“没什么走运的。我本来要给她一个机会的,只要她对我说实话。但当我从报上读到她诬陷我时,我就下决心结束这一切算了。”
保罗,德雷克说:“你真的知道哈里森·伯尔克在哪儿?”
“见鬼,我怎么知道!”佩里·梅森说,“昨天夜里我甚至连这个房间都没出过。我只是在这儿坐着思考这事。不过,我确实找了维奇太太,告诉她爱娃·贝尔特今天上午要来这里想让她出面证实一下她准备向记者发表的谈话。我打发一辆出租车去把维奇太太接到这来。”
“她可不一定会支持你的说法啊?”德雷克问。
“这我说不准,”梅森说,“我想这有可能。我根本就没跟她谈过。她不愿跟我谈。不过我想她在隐瞒着什么。我很满意她还知道些情况。我仅仅是要你把门打开,让爱娃·贝尔特看见她,为的是施加一点点压力。”
爱娃·贝尔特脸色苍白,盯着佩里·梅森。
“你这该死的,”她说,“从背后捅刀子的骗子!”
还是西德尼·德拉姆为这个场面添了最后嘲弄的一笔。“活见鬼,”他说,“还是爱娃·贝尔特告诉我们你在这里,佩里。她说她今天上午要见你,我们可以等另外一个人来这儿后再来,并让我们说是在跟踪那个人。她想让你认为我们一直在跟踪德拉·斯特里特或是谁,但不是她。”
梅森不置一辞,表情骤然变得疲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