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梅森停在惠尔赖特饭店946房门口,轻轻地拍打房门。里面没有声音。他等了一下,然后稍用力敲门。
过了一会几,他听见房内一阵窸窸索索声以及弹簧床的吱吱嘎嘎声,然后是个女人的声音,“谁呀?”
“电报。”佩里·梅森说。
随着门内弹子锁的“咔嗒”声,门开了。梅森低下肩膀,把门往后一推,径直走了进去。
一个姑娘穿着睡衣,透明的丝绸使得她身体的各个部分清晰可见。她显然一直在睡觉,两眼肿着。她的脸上仍有化妆的痕迹,但化妆品并没有遮盖住皮肤的灰黄。
借着晨光,梅森才看清她要比他起初想象的年龄要大些。不过,她长得还是很漂亮,身材亦足以让一个雕塑家为之心动。她的眼睛大而黑,嘴巴噘着,一脸的不高兴。
她站在他前面,毫无谦让的表示,而是愠怒不快,带点挑衅的架势。
“这样破门直入要干什么?”她问道。
“我想跟你谈谈。”
“莫名其妙。”这个姑娘说。
梅森点点头:“回到床上去,你会着凉的。”
“就为这个,”她说,“我想我不会的。”
她走到窗子那儿,拉起窗帘,转过身来对着他。
“那么,”她说,“直说吧。”
“很遗憾,”梅森说,“你有麻烦了。”
“听你胡扯!”她把话顶回来。
“可我跟你说的是实话。”
“你认为你是谁?”
“我叫梅森。”
“侦探?”
“不,律师。”
“嘿。”
“我现在是爱娃·贝尔特夫人的委托律师,”他继续说下去,“这和你有什么利害关系吗?”
“鬼才知道。”
“哎,”他有点急了,“不要这样生硬嘛,你至少还要社交吧。”
她做出一副怪相,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我讨厌上午这时间被人吵醒,我讨厌男人像你这样闯到我的房间。”
梅森没理她。“你知道弗兰克·洛克并不是《轶闻纵览》的主人吗?”
他故作随意地问。
“谁是弗兰克·洛克,《轶闻纵览》是什么?”他对她大笑起来。
“弗兰克·洛克嘛,”他说,“就是那个签署《轶闻纵览》特殊帐户支票让你每两个星期兑换一次现金的人。”
“你算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家伙,不是吗?”她说。“我调查过了。”他承认。
“那么,说说看。”
“洛克只是一个傀儡而已。一个名叫贝尔特的人才是这份小报的真正主人。洛克听贝尔特的指令办事。”她两臂伸开,打个哈欠:“哦,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带烟了吗?”
梅森给她一支烟。她走近他,梅森划着火柴给她把烟点上。她又走过去坐到床上,两脚放到身下,抱住双膝。“说下去呀,”她说,“看你兴致高昂,我估计你不走我也睡不了。”
“今天你不能再睡了。”
“为什么?”
“门外边有张早报。你想看一看吗?”
“干嘛?”
“上面全是乔治·贝尔特被杀的消息。”
“我讨厌早饭前听人说谋杀的故事。”
“对这起谋杀的报道,你会感兴趣的。”
“好吧,”她说,“去把报纸给我拿来吧。”他对她摇摇头。
“不,”他说,“你自己拿吧。不然的话,当我一开门就可能会被推出去的。”
她起身下床,不慌不忙地喷着烟,穿过房间走过去把门打开,伸手从地上捡起报纸。
贝尔特被谋杀成为报纸的标题新闻。她回到床边,坐上去,脚放在身下,盘起双膝,一字一句地读起来,边读边抽烟。
“这个嘛,”她说,“我还是不明白这和我的生活有什么关系。不就是某个人被杀了吗。太倒霉了,但可能是他自找的。”
“的确是这样。”梅森说。
“那么,就凭这个不让我睡觉吗?”
“你如果动动脑袋瓜,”他耐着性子解释道,“你会发现贝尔特夫人已经处在控制全部房产的位置,而我现在受托做贝尔特夫人的代理律师。”
“哦?”
“你一直在敲诈弗兰克·洛克,”他说,“洛克为了付被敲诈的钱,一直在挪用信托基金。《轶闻纵览》的那个特别帐户是他用来买情报的帐户。他却把钱给了你。”
“我是清白的,”她说着把报纸抛到地上,“别的我就不管了。”
他对她大笑。
“敲诈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是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埃丝特。你是在为佐治亚的那件事敲诈他。”
这句话触动了她。她的脸变了颜色,她的眼里第一次出现震惊的神情。梅森紧追不舍。
“这事儿,”他说,“看起来可不妙。你可能己听说过得到赔偿而不起诉的事吧?在本州这可算是犯罪,你知道。”
她警惕地打量着他。“你不是侦探,只是一个律师?”
“只是一个律师。”
“那好,”她说,“你想要什么?”
“现在你算是开始说正事儿了。”
“我可没说,我在听。”
“昨天夜里你和弗兰克·洛克在一起。”他说。
“谁说我和他在一起?”
“我说的。你跟他一起出去,后来又回到这儿,他在这儿呆到早上。”
“我是个自由、清白的21岁女子,”她说,“这是我的家。我想只要我愿意,我有权利接待男性朋友。”
“当然你有这个权利,”他说,“下一个问题是你有没有足够的意识知道你的面包哪一面有黄油?”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昨晚上你们回到这个房间后干了什么?”
“当然啦,聊天呗。”
“那好,”他对她说,“你们叫人送来酒,坐着闲聊,后来你困了就上床睡觉。”
“谁说的?”她问。
“我说的,”他说,“这也是你准备说的。你觉得发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目光似有所思:“你什么意思?”
梅森说话的样子像是一个教师正在给小学生上课:“你很困乏,又一直喝酒。你穿上睡衣上床睡觉,大约11点40分。这之后发生的事你就不知道了。你并不知道弗兰克·洛克什么时间离开这房间。”
“如果我说我上床睡觉,这会对我有什么好处?”她询问道。
“我认为贝尔特夫人会十分愿意不去管那被挪用的帐户,如果你就像我提到的那样去上床睡觉了。”梅森的语调很随便。
“可,我没上床睡觉。”
“你最好仔细想想。”
她用她那双大大的、带有几分审视的眼睛盯着他,没说什么。
梅森走到电话机那儿,拨了保罗·德雷克侦探事务所的号码。
“你知道我是谁,保罗,”他说,电话上传来德雷克的声音。“搞到什么东西吗?”
“是的,”德雷克说,“又搞到这个女人一点儿东西。”
“快说。”梅森说。
“她曾在萨凡那一场选美竞赛里得了冠军,”德雷克说,“那时她还未成年。还有一个女孩跟她住在同一个公寓里。一个男子把这个女孩拖进一场纠葛中,后来把她给杀了。他想掩盖这罪行,可没成。他被逮捕受到审判。这个姑娘最后一刻改变证词,这就给了他一个机会。一审时,陪审团意见不一致而使案子悬而未决。还没等到再审,这男的却设法逃跑了。他现在仍然在逃。他名字叫塞西尔·道森。我正在查这个男子的面貌特征和指纹,以及任何能搞到的线索。我有一个想法,没准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好极了,”梅森说,仿佛这是他早已料想到的。“这个情况迟早会派上大用场的。别撒手,干下去,我稍后再跟你联系。”
他挂上电话,转过身来对着这个姑娘。
“那么,”他问,“到底怎么样,是还是不是?”
“不,”她说。“我早跟你说过了,我不改变自己的主意。”
他直直地盯着她。“你知道,这里可笑的是,”他慢慢地说,“还有件早于你敲诈的事,这要说到你改变证词,从而使陪审团对道森一案悬而不决这件事。他将来要是被抓回去以谋杀罪审判,那么你一直和他在一起并不断对他进行敲诈这个事实,足以使你因作伪证而被起诉。”
她的脸一下没了颜色。眼睛顿失神采,直直发呆。嘴巴张开,喘着粗气。
“我的上帝呀!”她说。
“听我说,”梅森说,“昨天夜里你在睡觉没干别的什么。”
她愣愣地看着他,问:“这就解决问题了吗?”
“我不知道,”梅森对她说道,“这只把问题解决到这一步。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去把佐治亚的事端出来咶噪。”
“那行。昨天夜里我是在睡觉。”
梅森起身往门口走去。
“你要记住一点,”他说,“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你要是跟洛克说我来过这儿,又对你出了这主意,那我可对你不客气了,你少不了吃苦头。”
“别傻了”,她说,“我知道这个利害关系。”
他走出房间,随手把门关上。
他钻进汽车,向索尔·斯坦伯格的当铺驶去。
斯坦伯格身子胖胖的,两只眼睛闪着光芒,透着精明,嘴角永远挂着微笑。
他眼光扫视着佩里·梅森,说:“啊,好,好,好。好久没见了,我的朋友。”
梅森跟他握了手:“可不是么,索尔。可现在我有麻烦了。”
当铺老板点点头,两手搓着。
“人们一有麻烦,”他说,“就会来索尔·斯坦伯格这个地方。你是什么麻烦,我的朋友?”
“听着,我说,是这样的,”梅森说,“我想让你为我办一件事。”
“我会为你做我能做的任何事情,你知道。当然,生意总归是生意。如果是生意上的事,你得按生意上的规矩来,咱们公私分明。但是如果不是这回事的话,你知道,我会为你办任何我能办到的事情。”
梅森目光闪烁。“这可是你的生意,索尔,”他说,“因为这将让你赚50美元。而你不需做任何投资。”
胖子大笑起来。
“这个嘛,”他坦言道,“正是我喜欢谈的那种生意——不需要投资,净赚50美元的利润。我知道这可是笔好生意。我做什么?”
“让我看看你卖出的左轮手枪的登记簿。”梅森对他说。
当铺老板从柜台下面摸出一本不知被翻过多少遍的册子,里面登记着枪支的型号、式样、号码,购买者的名字和签名。
梅森一页页地翻看,终于发现32口径自动手枪的登记内容。
“就是它了。”他说。
斯坦伯格探过身,盯着记录。
“它怎么啦?”
“今天,或是明天什么时候,我会和一个人来这儿,”梅森说,“你一见他,就用力点头,说‘就是这人,就是这个人,就这个人,没错了’。我会问你是否肯定是这个人,你愈加肯定。他会否认,他越是否认,你就越是肯定!”
索尔·斯坦伯格噘起他那厚嘴唇:“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呀。”
梅森摇摇头。
“你要是在法庭上这样说,那当然非同小可,”他承认道,“可你不是到法庭去作证。你只是对这个人这样说,没有任何其他人。而且你也不是说他干了什么。仅仅是把他认作这个人罢了。这以后你到店后面去,把枪只登记表给我留在这儿就是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自然,自然,”斯坦伯格说,“我很明白。不过有一点不清楚。”
“什么?”梅森问。
“那50美元是从哪儿来的?”
梅森拍拍裤兜:“这不,在这儿,索尔。”他掏出一沓钞票,从里面拿出50美元,递给当铺老板。
“你要带什么人来?”他问,“是这么回事吗?”
“我要带个人来,”梅森说,“我也许要做点儿戏,不过你照着我说的做就行了。这样行吗?”
当铺老板用他胖乎乎的手指把50美元爱惜地折起来。
“我的朋友,”他说,“你干什么对我都无所谓,我说什么都行,而且会说得响响亮亮的,你放心吧。”
“那就好,”梅森说,“到时候指认那个人时,不要动摇。”
斯坦伯格把50美元揣进兜里。“那当然了。”他说,头摇得像个拨郎鼓似的。
佩里·梅森吹着口哨走出当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