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即反驳:“谁想跟你第二次合作了,我头现在还疼着呢。”
他手掌放在她头顶轻轻揉搓着:“那我揉揉?”
她仍旧气鼓鼓:“事后弥补有什么用……”
“那种时候还能冷静的, ”他好像很有道理似的, “就不是男人了。”
郑意眠:?
“所以你说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再说了, ”他慢条斯理, 伸手揉她耳垂, 低声说, “看到我那种样子,你不应该很有成就感么?”
郑意眠没懂他意思, 侧头问:“哪种样子?”
梁寓言简意赅,淡淡道:“为你发疯。”
方才种种片段重新涌入脑海, 黑暗中他的低声喘息、在暗影中明显滚动的喉结、顺着脸颊淌下的汗、通红的眼睛和咬紧牙关时脖子上乍起的青筋……
郑意眠清咳一声,拢了拢被子:“我要睡觉,不和你说了。”
他笑:“睡吧, 折腾了那么久, 早该睡了,否则明天真的起不来了。”
明明是始作俑者, 却把话说得那么清新脱俗, 好像刚刚不让她逃的人不是他一样。
郑意眠撇嘴, 闭上眼, 却忍不住弯起嘴角。
好像是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 她听到他的声音落在耳边。
“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了。
她还维持着入睡时候的姿势,面对着窗帘。
此刻, 从窗帘里筛进来的晨光提醒她,这时候大概已经快要正午了。
她感觉光线有点儿刺眼,眯了眯眼,再睁开的时候,就发现有双手已经伸了过来,替她挡住刺眼光线。
她转头,梁寓就以手支颐,撑在枕头上笑着看她。
她伸手捂住眼睛,却从指缝中偷偷看他:“你醒啦?”
“没醒多久,”他手指缓慢地移动,看光影在她脸颊上投下各式各样的形状,“早上想吃什么?”
她仔细地思考了一下:“叫外卖吧,现在也不早了。”
他说好,却没动。
郑意眠被他的目光慑得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你怎么还看着我……”
梁寓伸手拨弄她的刘海儿,笑道:“想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她垂眸,“你都看了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了,每一次看都和第一眼时候一样惊艳。”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郑意眠抬起眼睑看他,“年轻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
没等她说话,梁寓冷静地接话道:“那就每天都清空记忆。”
郑意眠略诧:“……嗯?”
“每天睡一觉就失忆,然后睁开眼一看,”他卧蚕弯弯,“原来我旁边睡着的这个人,这么漂亮啊。”
“谁要每天睡在你旁边,你少自恋了,”郑意眠蒙在被子里,用脚尖蹬他,“你转过去,我要穿衣服了。”
“看着不能穿?”
眼见下一秒郑意眠就要瞪他,他只好投降似的转过了身。
他还美其名曰:“你最好尽早适应一下我的存在,毕竟咱们来日方长,还有很多次合作。”
郑意眠不说话,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拿起柜子上的胸衣就开始穿。
……手有点抖,扣不上。
她一咬牙,准备使力,结果下一秒,另一双手替她把扣子扣好了。
郑意眠回头:“你偷看我?”
梁寓挑眉:“什么偷看?我看你还需要偷看?”
她懒得跟她计较,迅速换好衣服之后,拉开窗帘。
日光多漂亮,和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是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原来那个看起来乐于助人的“志愿者”,只是她一个人的而已。
///
大三到大四,连带着专业的所有课程都一并忙碌起来。
论文、实习、答辩……
纷至沓来的事件,几乎占据了郑意眠生活一大半的时间。
闲下来的功夫,她也并没有荒废,继续在微博上连载自己的日常。
辞幕那时候说的没有错,大家现在果然喜欢看这种日常向的甜段子,每次只要郑意眠一更新,留言立刻翻倍地增长。
【已经安利给所有的好朋友了,让大家一起陪我等更新,煎熬.gif】
【这本会出书吗?好甜,想买来珍藏。】
【对对对,出书吧,书里附上我们梁先生的照片,让我们一饱眼福,求大大成全我!】
【唔……比起大大男朋友的照片,我更想要送大大的写真集,可能这就是一个颜狗的自我修养吧[微笑]】
在日常的记录中,郑意眠记下了很多很多的小细节,比如他在她被老师误会时怎样解围、球场时说过什么样的话、告白时候用心搭建的场景……
也许是因为生活化的小温馨贴近大家的日常,所以漫画虽然没更新多少,但认真浸淫其中的读者却不少。
譬如这时候她刚打开微博,就发现有粉丝发微博圈她——
【自发整理了梁先生的情话99句,整理完,本单身狗怕是要暴毙而亡。】
底下还有人转发。
@降降:立个flag,全漫画更完,梁先生可以出个情话大全了,起码999句。//@可是我没有:太甜了我哭了,我妈妈问我为什么躺在沙发上流泪。//@何故:排版是我排的,超有感觉有没有。
本来以为只是读者们小范围的激动和转发,万万没想到竟带动了几个知名博主高呼虐狗,转发一下子就过了几万,郑意眠的粉丝也一夜涨了不少。
为了满足日益增长的粉丝需求和郑意眠落后手速之间的差距,一有得空,郑意眠就立刻去画线稿,一有灵感,她也会立刻记在本子上。
就连晚上入睡前,她都会勾勒上那么几笔。
导致那段时间,郑意眠枕头底下的手稿都积累了十几二十张。
那天她在寝室里赶一个短篇漫画,梁寓就打了电话来,问她在干嘛。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在画画呢,可能不能陪你出去了……明天画完了就可以了。”
“没关系,你忙你的,”梁寓并不在意,“我就坐你旁边就好。”
梁寓到寝室的时候,郑意眠还在奋笔疾画。
他看她认真,倒也没打扰,只是把蛋糕放她桌上:“等下记得吃,半个小时后就凉了。”
郑意眠点点头,看了眼蛋糕,似乎是准备站起身来。
在一起这么久,梁寓几乎须臾间就能洞悉她的想法:“要干什么?”
郑意眠往上指了指:“我有漫画的手稿在枕头底下,要去拿一下。”
梁寓低眉睇:“从床梯上去?”
“对呀,”她眨眨眼,“不然呢?”
梁寓转身走到她床头底下,伸手往上探:“我可以拿够。”
郑意眠抬头,发现此时他的身高优势一览无遗,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拿到她枕头下的画稿。
于是她放心地坐下,开始涂人物的头发:“嗯,那你帮我拿下来一下,我等会儿要用。”
说完这句话,郑意眠就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给人物画簪子。
反正等下要用的时候找梁寓拿就好了。
——反应过来什么是在一分钟后。
郑意眠的手骤然顿住,屏幕上的画笔也再不移动。
她木然地盯着桌上黑色的手绘板一角,思绪开始神游天际。
因为这个想法太可怕了,这个即将发生的事件也太可怕了,面对即将发生的可怕结果,郑意眠下意识想要逃避。
……
她深呼一口气,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梁寓此刻正倚在她的衣柜上,眼神漫不经心地掠过手下的她的画稿。
虽然是漫不经心,但郑意眠仍旧发现他眼底不同寻常的玩味。
……请问有什么比男朋友发现你在画你们的日常更绝望?
——让男朋友发现你不仅在画你们的日常,甚至就连人物的脸都跟他画得分毫不差。
……有什么比把男主还原成他的脸更绝望?
——让男朋友发现,你把他当做原型的不仅只有你们的恋爱日常,还有很多其它的手稿。
更何况,她没记错的话,梁寓还明确地说过自己不想成为任何漫画或小说的原型。
他不计其数的表白,她羞耻地记录下来了。
他说过的所有情话,她恬不知耻地画下来了。
那种难以启齿又不可描述的情感,那种暗中记录的甜到腻歪的对话,让郑意眠觉得自己和热爱偷窥记录的偷窥狂无甚差别。
前几张,梁寓的表情还只是有些玩味。
往后面翻,郑意眠开始逐渐记录一些用拥抱亲吻的事件,看到那几张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抬了抬眼睑,意外地看着她。
……
脑壳痛。
郑意眠眼睛闪烁得跟装了星星似的:“我……我先出去有点事。”
说完,她转身就要往外跑。
看到她被抓包时慌不择路的模样,梁寓更觉得好笑,眼明手快地上前几步,拉住她开始拨动门锁的手。
把背对着他的人转过来。
她整个人快烧成一朵彤云了。
“我就说最近为什么这么累,原来是在你漫画里当了这么多次主角。”梁寓把她抵在门上,靠在她耳边轻声笑。
郑意眠耳边开始嗡鸣。
坏了坏了。
“不过……”他尾音拉长,用懒散的声调似笑非笑道,“我不介意更累一点。”
言必行,行必果,这一向是优秀青年梁寓的人生准则。
于是后来,他好像确实很乐意地……变累了很多。
///
凡事总是开头慢,结束时意外地快。
郑意眠几乎没怎么清晰地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就到了大四。
幸好桌上摞叠变厚的手稿和文件夹里骤然增多的漫画文件,提醒她,她这一年并没有荒废。
很多事情是在大四的时候才尘埃落定的。
那天的一切都很普通,普通到郑意眠甚至不记得自己那天做了什么,又闻过什么样的花香。
只是站在寝室门口的时候,好像感觉到一股力量,和一种突如其来的想法。
她似有所得,又怅然若失,推开寝室的门——
错落的光线里,热爱穿水手服的老三换上衬衫和裙子;热爱趴在床上看剧消磨时光的老二在急喇喇地做自我简介的短片;热爱八卦的李敏正在跟人通电话,聊的却是“实习”“工资”和“毕业愿景”。
大家好像还和从前一样,但都不一样了。
褪去了青涩的面容,也褪去了少年时代懵懂的色彩。
“你们快要毕业了——”
老徐的那段话开了个引子,就这么忽然闯入脑海:“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大一的时候,你们是什么样子?还记得大一时候给我交的四年规划书吗?现在你们有没有做到?有没有成长?”
郑意眠搭在门锁上的手,轻轻垂了下来。
四年,弹指一挥间,无论愿意不愿意,所有人都被时间的洪流冲刷着往前走,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场漩涡里或平淡或激烈地挣扎,再或多或少地成长。
——无论愿不愿意,这都是该长大的时机。
她想起刚进校时的自己,还不是特别爱笑,只会一个人埋着头画画和休息,虽然不内向,但多少都很腼腆。
直到遇见李敏、遇见梁寓,还有很多……
她喜欢他们,所以他们也悄无声息地改变她。
这时候,李敏挂了电话,看着站在门口的郑意眠:“眠,你一个人站那儿乐什么呢?”
“没什么,”郑意眠弯着眼睛,“看大家忙得很充实,觉得很开心。”
“充实个香蕉船啊!我做这个简介做得想死,恨不得就在第一面放:这个人太有趣了,文字无法叙述,请你们当面体会。”
郑意眠又笑:“那你别做了。”
“不做谁养我!”
李敏看着郑意眠,挠了挠下巴:“我发现你比之前变爱笑了很多诶。”
李敏指指自己的嘴角:“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虽然在笑,但是是很礼貌的那种,不是发自肺腑的……”
郑意眠不置可否地侧了侧头。
不止是她,其实梁寓也有很大的变化。
很快,没等她入位,就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等下,我接个电话。”
郑意眠接起电话,耳边传来梁寓的声音:“下午有空吗?想带你看个东西。”
一切都来得很准时。
梁寓带她去看了新的工作室,工作室面积刚刚好,落地窗很大,透过落地窗往外看,是繁华的街道和入云的大厦。
之前的某种感受愈加浓烈。
梁寓站在她身后,往窗外看去。
他知道,自己的生活原本不该是这个模样。
他本该靡颓、无所事事、不被任何人看好,找一个差不多的时机继承家业,然后要么突然开窍苦心经营把家业做大做强,要么二世祖似的浪荡,败光过往。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想要变强?
可能是因为,忽然有了希望。
///
工作室成立之后,为了庆祝,他们请客款待熟人。
饭桌上,李敏忽然问:“对了,这么大一桩喜事,你有没有想好怎么庆祝?”
“庆祝?”郑意眠道,“吃饭不就是庆祝么?”
“不是啊,我不是指这个,”李敏解释,“就是犒劳自己,比如……”
郑意眠:“比如……”
“比如顾予临不是又要来开演唱会了么?”李敏兴致勃勃,“去吗?”
郑意眠出食指,在嘴边做了一个“嘘”。
现在可没在吃饺子,她不需要一缸新鲜的醋坛子。
梁寓表面上云淡风轻,夹了一块鱼肉,却蓦地被什么卡了一下,咳嗽两声。
郑意眠慌忙拍他背,给他递过去一杯水:“没事吧?”
“喔——我知道了——”赵远神秘兮兮。
“知道什么了?”
“这么说吧,”赵远背着手,摇头晃脑地提问,“喜欢一个人,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拔不出来也吞不下去,怎么办?”
梁寓修长手指握着玻璃杯,喝了两口水,才想要开口接话。
谁知道郑意眠却和他一起开口了。
梁寓从容道:“要吃醋。”
郑意眠笑道:“以后少吃鱼。”
这两个回答一出,在座各位皆是一愣。
紧接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低头动筷子。
只有梁寓,在停顿片刻后凑近郑意眠。
他的气息是一张温柔的网,声音是网圈入的光。
“嗯,以后少吃鱼……多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