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条鱼

“我靠,这一天真是累死了, ”赵远一回寝就爬上床瘫着, “寓哥, 你知道我请了多少人放孔明灯吗?啊?放之前还要问别人这里是不是可以放, 还得关心各种安全问题, 整个人冷汗直冒……”

“而你呢, 你在里面泡妹子,哦不对, 泡嫂子……”

“我不管,你必须得请吃饭!”

梁寓坐在位置上, 一双长腿就随意搁着,竟然难得有了点兴致去回赵远的废话。

“知道了。”

赵远趴在床沿往下看:“怎么样,心情很好, 很爽吧?”

室友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差点扑到赵远这边来:“怎么样怎么样,看寓哥这么高兴, 肯定结果很不错吧?!”

“成……”赵远斟酌了一下, 道, “应该说, 快成功了, 还没完全成功。”

室友:“我日!真的吗?居然快拿下了号称我们系根本不可能有人拿下的郑意眠!寓哥威武, 一出手果然跟别人不一样。”

“他还觉得慢了……”赵远道,“不是我说,你就知足吧, 谁不知道郑意眠拒绝人向来都是秒拒,还会说‘我暂时没考虑这些’。轮到你,人家已经松口说考虑了,这不就跟答应没什么差别吗——就差那临门一脚了,你再努把力,球就能进了。”

“就是,我也觉得这已经是快答应了,”室友说,“女孩子总是要矜持一下嘛,决定得那么草率不是显得自己很随便吗。我当年追一妹子,人家考虑了几个月才答应我,对比下来你这已经很好了。”

梁寓坐在那儿,想起刚刚,她一双下垂眼盯着他看了很久,有意料之中的怔,也有意料之外的喜。

在他说完那番话后,她咬住嘴唇,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睑,小声道:“那我、我考虑一下吧……”

客观地说,这确实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给予告白“考虑”这样的回复。

虽然确实还没完全追到,但是,这个开端,已经可以算是告捷了。

梁寓揉揉头发,酝酿了一个云雨初霁的笑来。

……不远了。

///

这边,李敏她们已经回寝好一会儿了。

郑意眠先去洗澡,刚洗完澡出来,李敏站在门口边嗑瓜子边看着她:“不是我说,你这都能抵抗得住?我以为所有女生碰到那种气氛也浪漫对象也帅的场面,都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啥都答应,然后急不可耐地去民政局结婚。”

郑意眠用毛巾擦了擦头发:“我这不是也没抵抗住嘛……我本来都打算大三之前根本不考虑这种事的。”

“天哪,大三,”老三瞠目结舌,“你别把我吓死了吧,不知道的以为我穿越回二十年前了。”

李敏熟练地在瓜子里磕出瓜子仁,把皮扔进篓子里,靠在床梯旁看擦头发的郑意眠:“诶,具体什么打算,说来听一下。”

老三:“对,你具体的想法。糊弄别人可以,糊弄我们不行。”

“我糊弄谁了我,”郑意眠看着自己的头发,“我对他就是……怎么说,好感是有的,可是还没到喜欢那种程度。我总觉得缺了一种,就是在那一刹那,忽然得到了答应这个人以及和这个人恋爱的勇气。就是一种突然的感觉——就是他了。”

“目前对着梁寓,我好像还差了这个刹那。”

“啧,”李敏从手心里捡了个奶香味的瓜子继续磕,一边总结道,“俗称心动。”

郑意眠点头。

李敏:“就是,在那个片段,忽然心脏漏了一拍,然后狂乱他妈跳,激素疯狂分泌,整个世界都在撒丫子狂奔。你对梁寓,别的都不差,就是差这个心动的瞬间。”

郑意眠:“虽然你形容的狂野了一点,不过是这样。”

李敏狂狷地挑眉:“那当然,我也是这样,没有个心动让我感觉到我真的喜欢这个人,我也不会答应的。”

一头雾水的老三继续提问:“那什么时候能心动呢?”

李敏坐回位置上,又拆了一包瓜子:“快了——不过还要看梁寓争不争气,能不能戳中眠眠的那个点。”

郑意眠没说话。

但她内心中恍然觉得,这个时机,大概是不会远了。

尤其是今晚的片段,她到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场景实在是梦幻得不像话。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在梁寓朝她走过来的那一刻,她甚至都产生了一种自己何德何能遭人如此珍重的想法。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这样告白。

那一整夜,郑意眠翻来覆去,到凌晨三点才睡着。

///

第二天一到教室,老师盛野忽然从桌下抽出了一沓卷子。

“书都收起来啊,今天考试。”

李敏诧然:“……考什么试?”

“结课考试,”郑意眠撑着脑袋,“他课没了,上次说这节课考试,你不是听到了吗?”

李敏悻悻:“我忘了……没复习怎么办?”

“没事,”郑意眠说,“他不会出太难的,能过。”

大家位置分开坐,等着盛野往下发卷子。

盛野边发卷子边道:“这次别想着给我作弊啊,题目我上课都讲过。我全程都会在底下转,你们最好把作弊的心思收一下。”

李敏小声嘀咕:“这话说不知道多少遍了都,能不能有点新意。”

轻薄的卷子在郑意眠的桌上落下,她摁了摁水笔,在卷子左上角写好名字和学号,开始答题。

考场窸窸窣窣的细微讲话声终于平息,渐渐只余下唰唰的写字声。

郑意眠正低头回忆知识点,笔停住,食指撑在下巴处。

突然,有个东西落在了她桌上。

啪嗒一声很轻,也很重。

她看了一眼那被折成四四方方的纸片儿,一抬头,就撞上盛野怒极的视线。

他看向郑意眠,开口道:“别动——你桌上那是什么啊?”

他居然在怀疑自己作弊,郑意眠把笔放到桌上,坦然地看着盛野:“不是我的。”

“你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啊,有谁会承认这东西是自己的?”盛野走到她旁边,摊开那张纸片,念出声,“BCCADACB……答案谁传给你的?!”

盛野把纸条摊在郑意眠面前,要她看仔细:“这下没的说了?”

郑意眠扫一眼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和一排字母。

郑意眠没回答。

这时候,任何的解释都显得过分苍白,除非找到证据,不然盛野压根儿就不会信她的话。

她抿抿唇,道:“这东西我没参与过,答案肯定也不是传给我的。”

盛野完全无视她的话,开口就是:“你说你们这些人,我再三强调上课讲知识点考试要用,你们就是不听,不听的后果就是考试不会做。我说了不会做也不准作弊,你们又不听,到处去要答案,这样的恶性循环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啊?”

盛野收走郑意眠桌上的纸条,道:“这节课不影响大家考试,下节课再处理你的事。”

郑意眠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反复地想着自证清白的方法,余光扫到自己卷子上的答案,豁然开朗似的,同纸条上那唯一一句话对比了一下——

找到办法证明了。

这节课先不耽误大家考试,考试完了再去跟盛野说。

盛野哪知道她的心理活动,走出去两步,又折回身来提醒她:“以后老实点。”

梁寓咬牙,终是没忍住,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郑意眠及时发现,回头拦住他,摇了摇头。

“我找到解决办法了,”她安抚他,“现在先别影响大家考试,不然到时候全体补考,很浪费时间。”

梁寓低头看她,半晌才憋出一个字:“……好。”

///

盛野的课是连堂,一节课考试,下节课拿来整理。

第一节课的下课铃一打,盛野立马把卷子收走,出了教室。

郑意眠坐在位置上,李敏立刻凑过来:“你怎么这么惨啊,有人扔答案扔到你座位上来了?”

“对啊,”郑意眠在卷子上圈点,“而且扔的时候盛野看不到,落我桌上他倒是看着了。”

她叹一声,手指在桌面上来回敲:“等他来了去跟他说吧,我找到证据了,那纸条不是给我的。”

“真的啊?”李敏摇她,“你这么厉害?”

郑意眠道:“纸条上有写东西的。”

李敏自己开始计划道:“那等会趁盛野一上课你就说,在大家面前让他掉底子,谁让他刚刚那么说你来着。你成绩这么好,怎么可作弊啊,他也不用脑子想想,成天就以为自己想的全是对的。”

语毕,李敏又问郑意眠:“你怎么找到的——”

话还没说完,盛野走进教室了。

伴随着他走进教室的,还有一阵捶桌子的大笑。

有人指着黑板上的投影布,明知故问道:“盛野老师,那是什么东西啊?”

盛野回头去看,投影布上的手机图片,着实是有碍观瞻。

大家见他回头,转过身来的表情复杂,忍不住笑得更大声。

盛野拿起自己放在投影仪下的手机,皱眉道:“谁刚刚动了我的手机?还给我发这种图片?”

“这图片是你的吧。”底下有人说。

盛野皱眉:“怎么可能是我的?我手机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切——我们才不信。你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啊,有谁会承认这东西是自己的啊?现在图片明明白白的就摆在这儿呢——”

盛野似乎觉得这句话熟悉,不由得顿住动作,仔细回忆。

但他仍旧继续反驳道:“在我的手机里就该是我的东西?”

梁寓扬头,反问道:“在谁的桌上就一定是谁的东西——这不是你的逻辑么?”

“按照这个逻辑来说,在你手机里的,怎么就不该是你的东西了?”

盛野想起来了——刚刚,他抓作弊的时候,说过这段话。

大家纷纷起哄,说到了作弊的问题。

眼见着话题都发酵到了这个地步,郑意眠站起来,道:“老师,我有话要说。”

盛野看着她。

郑意眠抿唇,娓娓道来:“您可以先看纸条上的答案,纸条里选择题十五题的答案是A卷的,但我做的是B卷。”

盛野:“那怎么不可能是你弄错了自己的卷型?或者是别人给你传的是B卷答案,但恰好都写错了?”

“我刚刚对过了,纸条里的内容,如果按A卷来说,全是正确答案。按B卷来说,一个都没有对。既然是传答案,不可能会找专业课这么差的人给自己传,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瞎蒙也能蒙中几个,一个都不对的情况发生的概率很小。”

“如果您觉得还不够有说服力——”郑意眠举起自己手里的卷子,“纸条上第一句话是用肯定的语气说的:你填空题第一题写错了,最后的结果应该是……”

“那个应该是后面的东西我没看清楚,但我清楚的一点就是,”郑意眠道,“我填空题,是全对的。”

“您来我座位边的时候,我已经填完了答题卡。答题卡的答案是用水性笔写的,卷子上也有和答案吻合的过程,不存在任何修改的可能,您可以过目。”

逻辑又有条理的话一出,班上忽然安静了。

谁都没想到,一向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郑意眠,居然这么坚定地捍卫了自己。

“对啊,”这时候李敏忽然开口,“她成绩这么好,不会作弊的。”

这时候,才有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啊?刚刚被说作弊的是郑意眠?开玩笑吧,我不信。”

“……我也才知道。”

“盛老师,我以人格担保,郑意眠不会作弊的。”

“我也是。”

“我也保证,我就坐她后面,没看到过她传纸条。”

七嘴八舌地议论和保证开,盛野的脸色不太挂得住,他似乎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决定,居然能跟蝴蝶效应似的惹来这么大的风浪。

赵远在底下趁机开口道:“道个歉吧,毕竟是你误会了郑意眠。她品行很好,不会干那种事的。”

“是啊,道个歉吧。”

“我也觉得道个歉吧,道歉也没什么……”

“好了,”盛野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在这里,因为自己的武断,给郑意眠同学道个歉。”

“可以了,大家都坐下吧。”

郑意眠准备坐下的那一瞬间,感觉到从前面投来一束目光。

那目光与她对视不过须臾,旋即消弭。

坐下时候,她浑浑噩噩地想,考试的时候梁寓明明坐她后边儿,怎么这节课又换到前面去了?

还有……盛野手机那件事,是他做的吧?

那节课一半拿来争议作弊事件,一半拿来整理笔记,下课之后,李敏戳戳郑意眠:“快递到了,下课我们先去拿快递吧。”

郑意眠点头。

李敏笑:“你快点儿啊,再慢点又赶上人流高峰,我们又要等十几分钟了……”

加速整理好东西之后,郑意眠陪李敏去拿了快递。

李敏买得多,辗转了三个快递站拿了四个快递,郑意眠看她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时候,不免喟叹道:“女大学生的购买力真惊人。”

替她拿了两个快递,郑意眠抱好,一抬头,就看到面前很多人往篮球场冲。

李敏拆了快递放包里,又把她手上的两个也拆了,这才问:“要不要去看?”

郑意眠看李敏:“看什么?”

“……”李敏默然,“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明天我们学校跟别的学校打比赛,今天好像训练还是什么的。”

郑意眠:“训练有什么好看的,篮球馆不是经常有训练吗?”

李敏:“……可能是因为今天有梁寓去。”

郑意眠听了这话,倒是愣了愣,想起自己好像还没看过他打球。

李敏问:“要去看看吗?”

她眨眨眼,道:“去吧。”

///

刚进篮球馆,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惊呼,篮球落地的回声荡在空旷场地里。

郑意眠探头,跟李敏嘀咕:“……怎么了吗?”

李敏摇头:“不知道,是进球了吧。长得帅的人进球一般都能得到这个,你没看过篮球比赛吗?”

郑意眠撇嘴,李敏看她一眼,笑了:“行了,知道了,找位置坐吧我们。”

不知道今天篮球场怎么这么多人,她们俩找了一圈,硬是没找到两个连在一起的空位。

李敏对着一个空位发呆:“梁寓人气真高啊,折腾得这块都没空位了,要不……”

话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呼唤:“这儿——”

郑意眠回过头,赵远站在第一排朝她们挥手:“这里有位置,坐这里吧。”

郑意眠和李敏顺着甬道穿过去,在第一排这种视角极佳的位置坐下了。

郑意眠刚坐下,发现身后有个包,包的款式她很熟悉,是梁寓常背的款式。

她转头去看场上的比赛,梁寓脱下外套,里面是件黑色的纯色T,他微微喘着气,扶住弯曲的膝盖看前面的人。

一声哨响,比赛结束。

李敏低声抱怨:“是不是因为快递来晚了?刚来就结束了,真不尽兴。”

梁寓走到郑意眠旁边,拧开一瓶水,对李敏说:“没事,明天来看正式的比赛。”

李敏:“有票吗?”

“必须的,我就是死也要拿到票啊,”赵远接茬,“两张,记得把郑意眠也带来。”

郑意眠点头,又问:“明天几点啊?”

梁寓仰头喝水,喉结上下滚动,一瓶水很快见了底,他放平视线,最后以手背抹了一把下颚,动作流畅得像是在拍电影。

“下午两点。”他说。

郑意眠记下时间,看他在自己视线内一闪而过的手臂上似乎有一道什么,抬头指了指,问:“你手怎么了?”

梁寓抬手臂看了眼,笑道:“没事,刚不小心蹭到的。”

郑意眠伸手把自己斜在一边的信封包扯过来,翻开包找了找,从里面找出了两枚创可贴。

她略微沉重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两枚创可贴。

……

为什么偏偏带了两个有着童趣花纹的创可贴出来,她恨自己。

半晌,她做过一番心理斗争后,把创可贴举起来:“不介意的话,我给你贴一下。”

梁寓坐到她旁边,伸出自己的手臂,又笑着问:“奶奶不是告诉你创可贴闷伤口?”

“如果你等下还要运动,汗液容易感染伤口,”郑意眠问,“你不想贴吗?不想贴就不……”

“想,”他手臂又伸过来些,声音低醇,“我想贴。”

一边围观的赵远:“………………”

贴个创可贴还要你来我往,难道这样是情.趣吗?

郑意眠撕开创可贴的外包装,一边贴一边问他:“盛野的手机……是你做的吗?”

“是,”他倒也不避讳,直说道,“我看不惯别人欺负你。”

郑意眠手指前推,让胶把他的手臂贴合得更牢,又问:“考试的时候我不拦,你就冲上去了吗?”

梁寓声音裹着一层雾似的:“应该。”

“冲上去就是谁都不让,谁都不让就要打架,打架就会受伤……”

她垂着眼帘,就那么往下说。

梁寓沉默,明知不该问,半晌之后还是开口了:“……是觉得我幼稚?”

“不啊,不是,”她没有犹豫,失笑道,“从来没有所谓的幼稚和成熟,只是面对一件事的时候,不同环境不同人会采取不一样的方式对待而已。”

他所做的很多事,在她眼里,已经足够靠谱了。

“我的意思是,”郑意眠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长得比他们好看,皮肤比他们好,这具身体比他们金贵,打架受伤太不划算了,太亏了。”

梁寓看了她许久,半晌酝出一点儿柔和的笑意,道:“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郑意眠点头,在周围找垃圾桶,忽然听到梁寓问:“上次你说考虑,考虑得怎么样了?”

闻言,她怔了怔,旋即认真思考起来。

“在认真考虑你,”她一板一眼的样子显得尤为可爱,“你要好好表现呀。”

梁寓失笑,挑眉:“表现完了就能转正了?”

她轻言细语,声音慢得不像是纠正:“……表现好。”

“怎么样算表现好?”梁寓成心逗她,像在看一只小奶猫来回打转,“我以前表现不好?”

她实在无话可说了,脸唰一下红起来:“挺好的……”

梁寓笑意更深,伸手揉揉她的头发:“知道了,会更好的。”

这句话说完,他决定不逗她,换一个话题。

“刚刚进场,有没有看到我进球?”

她抬头:“她们欢呼是因为你进球吗?”又摇头:“我没看到,你进了个什么球?”

梁寓:“扣篮。”

听到这两个字,她像是想着什么:“扣篮啊……我从小到大,好像都没见过人扣篮。”

“明天来,”他又揉揉她的头发,“明天给你看一次。”

///

当晚回寝,郑意眠给高中闺蜜林盏打了电话,两个人聊了两三个小时,一直在说生活里琐碎的小事。

说到最后,郑意眠提起了梁寓和球赛,以及迟迟不到来的,合时宜的心动。

林盏捧着手机,在电话那头反问她:“是因为心动,所以才喜欢他吗?”

郑意眠哑然。

林盏否定道:“不是的,眠眠。不是因为心动,所以喜欢这个人,是因为喜欢这个人,所以会对他心动。但是很多时候,人的喜欢往往不自知,只有靠那一刹那的心动,你才能明白——原来你喜欢这个人。”

最后,林盏又笑着问她:“你知道心动是什么样的吗?”

///

第二天的球赛在下午准时开始。

郑意眠和里面得到了两个好位置,就坐在比赛队员的后面那排,场上风光尽收眼底。

说实话,她不太能看得懂这个东西,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着场上一块儿兴奋,后面有拉拉队,喊得很卖力。

场馆像是缓慢起伏的水平面,偶尔有一两个进球,如巨石投入,水面泛起波澜般的欢呼。

伴随着一声尖叫溢出水平面,超强音波让水面开始激荡,大家齐齐站起身,视线全部一起投向场馆中跳起接球的梁寓。

——比赛快结束了,而梁寓,拿到球了。

郑意眠迷蒙地想着,这时候假如能扣个篮,肯定很传奇吧。

梁寓轻盈起跃,被汗沾湿的刘海儿在额前轻轻颤动,印有十号数字的球衣随着起跳的动作灌满长风,在身后弯出一个漂亮莹润的弧度。

他单手持球,挥臂,球迅速入筐,整个动作迅疾又极富美感。

赵远站起来,率先替郑意眠激动:“我靠,又是扣篮!”

因为扣篮,他短暂地以手抓着篮筐,整个人悬在篮筐下。

而后,他松手,落地,有汗顺着他分明的轮廓滑下,带过他脖颈,汇入他衣襟中。

时间好像静止了片刻。

比赛结束。

场上欢呼如潮,梁寓直起身,拨开额前遮挡眼睛的碎发,伸手接过递来的白色毛巾,难耐地仰头,修长手指抓着毛巾,擦过自己满是汗的脖子。

白色毛巾刮过他分明的喉结。

他喘息着走回位置上喝水,顺便把位置上的东西拎起来,递给郑意眠。

郑意眠接过,发现是杯柠檬水。

今天刚出门的时候,她是想买柠檬水的,可惜时间不够,没有买成。

喝完水,梁寓手扶着椅背,身子朝郑意眠靠过来。

即使流过汗,他身上的味道依然是干净的雪香。

他压低声音,问道:“看见了?”

郑意眠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看见什么?”

“不是说没看过扣篮?”他声音里糅着一点勾人的笑意,一字一顿道,“刚刚那个扣篮,给你看的。”

郑意眠下意识收紧手指,抓紧了柠檬水外的包装袋。

袋子发出窸窣碎响。

动心会是哪一个瞬间呢?

也许是,你今天刚好想喝一杯柠檬水,而他恰好给你买了一杯柠檬水;

又或许是,你看比赛前刚好想看十号选手,而他正好就穿着十号球衣;

又可能,你在看向他的那一刻,内心忽然想“要是能扣个篮肯定很传奇吧”,而他恰好,为你而扣篮。

真是个极其傲慢、不讲道理、又绮丽烂漫的,无厘头的瞬间。

她抬头看向梁寓的时候,光逆向而来,风穿堂而过。

昨晚电话里,林盏的字字句句还言犹在耳。

——心动是什么?

如扁舟泊岸,羁鸟归林,夏蝉落枝,你全然归顺于他,从身体到灵魂,都得以栖息。

郑意眠捧着那杯柠檬水,缓缓地、缓缓地自我确定道。

这个感觉,她好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