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明......”洛鸿云想起昨晚的情形,微微沉思,突然,思绪被洛锦书的说话声打断。
“爹爹,他们去哪儿啊?”洛锦书怯怯地抓着洛鸿云的衣袖,望向远行的车队。
洛鸿云收回思绪,轻轻摸了摸洛锦书的头,目送车队渐行渐远:“他们要回家了,去京城。”
“爹爹,京城是哪里啊?”洛锦书抓着洛鸿云的衣袖,轻轻摇着问道。
“一个——”洛鸿云微不可察低眉一顿,道,“极乐又腌臜的地方。”
洛锦书歪了歪脑袋,并不是很明白。
洛鸿云牵起洛锦书的小手,道:“等你长大了,自己去看。”
洛锦书登时来了兴趣,她眨眨眼:“那爹爹,锦书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洛鸿云另一只手招了招,旁边的侍卫便端上来一把小巧的弯月弓,洛鸿云把弓递给洛锦书,缓言道:“等你什么时候,可以平静地用手里的箭,刺穿敌人的心脏,等你不再害怕鲜血——就是长大了。”
“奥。”洛锦书懵懵懂懂地接过弯月弓,应声道。
洛鸿云忽的想起什么,语重心长地又道:“锦书,你只需记得一件事。”
洛锦书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洛鸿云,只闻他字字铿锵。
“习得一身武艺要惩恶扬善,修得满腹经纶要致力明君,要做对的事,要做对的人。这样才能无愧先祖,无愧洛家。”
洛锦书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已经蚂蚁大小的车队,紧紧握住手里的弯月弓,脆生生应着。
帝元珩坐在车队最边缘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盯着桃源城和越来越模糊的洛锦书。
“洛城主,给我十年,我定会实现您所愿之事。”
“那臣,拭目以待。”
时间飞逝,一晃眼过了八年。
“驾!”红衣胜火,一女子策马扬鞭,马蹄扬起沙砾,背后的弯月弓通体银白,与一身红衣对比鲜明。
“小姐,小姐您等等晓月!”一粉衣女子驾马追赶,愣是追不上前面的红衣女子。
“吁——”到了城门口,女子翻身下马,裙边在空中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干净利落。
晓月紧随其后,气喘吁吁:“小,小姐,这太危险了,您还不等晓月,万一,万一......”
“我已经放慢速度了。”红衣女子素手掀开斗笠,弯唇一笑,唇红齿白,一双杏眼攒满星辰,“再慢下去,下次和爹爹出去打猎,我就只能带着你捉草叶子了。”
“小姐!”晓月气鼓鼓地掐着腰道。
洛锦书掩唇一笑,微风正好吹起鬓边碎发,勾勾卷卷摇曳在温暖的阳光里,晓月瞧着明艳艳的自家小姐,顿时没了脾气。
“行了,都到了城门口了,我哪里会跑?”洛锦书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好晓月,你陪采买的婶子来过好几趟京城,这地界你最熟悉,你领着我,我断不会再乱跑了。”
晓月牵着马匹,两髻上粉色的穗子一晃一晃,蹙眉担忧地说道:“小姐,此次进京不是来玩的,我们要去南王府拜访南王爷。南王爷和老爷是故交,定好了要认小姐为干女儿,只是小姐年幼时正巧南蛮打来,这一仗打了三年,就误了这事。”
“等南王爷回来,惠昌内大小案子又把老爷拖住了,这马上小姐及笄,又赶个太平年间。此番入京正好办了认亲礼......”晓月喋喋不休,洛锦书听得头昏脑涨,
“小姐你有没有在听啊!”晓月无奈叫道。
“啊,在听在听。”洛锦书心虚回神。
“小姐,认干亲不是小事,我们还是在这等一下老爷和夫人吧。”晓月建议道,却见洛锦书转了转眼睛,站到了晓月身边。
“晓月~”洛锦书撒着娇,拽住晓月的衣角,“晓月你最好了~”
“我们本来就是提前跑过来的,若是在这等着,这不白走一趟?我们进京等不也一样?”洛锦书无奈道。
“小姐——”晓月苦口婆心,“小姐知分寸,断不会叫晓月为难的对吧?”
“......那是自然。”洛锦书笑着满口答应,却不等晓月反应,一手牵着马匹,一手拉着晓月便往京中走。
“哎!小姐,小姐!您慢点!”
“走嘛走嘛,先进京,站在城门口再挡了人家的路......”
一主一仆笑闹着进了京。
“驾!”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闯入人群,惹起阵阵惊呼。
骏马开道,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紧随其后。车两边各拴着一根粗实的绳子,每一米绑住一个妙龄女郎,马车行得不算快,但足以让整整两排的妙龄女郎踉踉跄跄地跟在车后小步快走。
持剑侍卫表情严肃,像在看着什么危险的东西似的,围在两排女郎两侧。
“三皇子这月从桃源城绑了三回人了,也没有官府管管......”
路人在街两边指指点点,对上马车时又恍然噤声。
“晓月,这是谁?”洛锦书忽的听到路人的话,攥紧拳头,微微低头,小声问道。
“那是三皇子帝元珩的马车。”小灵通晓月勤勤恳恳地洛锦书介绍道,“子凭母贵,只要不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就是闹破了天去,麟帝也不会罚他。”
“他好游玩,惠昌大半的地方他都去过,几月甚至几年才回一趟京城,说是特别喜欢掳貌美的女子回来,进了府就不知踪影,估计多半......”晓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拉住洛锦书,“小姐,你别冲动!”
“我没冲动。”洛锦书看见绳子把那一双双纤细的手腕勒出红印,眸子暗了下去。
洛锦书把马匹暂时安放到一家小店,一把抓住晓月的手,戴上面纱不动声色地绕到马车后面。
“小姐!”晓月压声惊呼。
一路尾随,马车拐到了一家人迹罕至的青楼门口。
洛锦书咬牙,步子刚一动便被晓月拦下。
“小姐!”晓月连忙摇头,死死拉住洛锦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刚入京,还是不要招惹麻烦得好。”
“晓月,洛家家训你难道忘了?你方才难道没有听到,那些人是从哪里掳来的吗?”洛锦书,按住晓月的手,气恼,“我是桃源城少城主,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晓月欲言又止,咬了咬唇只得放开。
唰唰唰!洛锦书的羽箭钉在了马车上,侍卫立即戒备,一阵风起,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帘子,来人似是毫不在意是否还有危险逼近,坦荡荡地钻了出来。
那人一身嫣红锦缎宽衣,青丝随风飞舞,姿容绝滟,眉如青黛远山色,形如利剑出鞘寒。领口微开,隐约能见得一些红印,透红薄唇不知是不是擦了女子的口脂。
帝元珩勾起嘴角,自如地走下马车,弯腰伸手拔出箭矢,对上了洛锦书的眼睛。
“这位小姐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帝元珩慢条斯理地走到洛锦书面前,把箭矢递到她眼前,低头勾唇一笑,“与众不同。”
“无意冒犯三皇子。”洛锦书莞尔一礼,她乖巧礼貌,好像真的无意冒犯。
帝元珩微微一笑,正当他把箭交于她手上的刹那,洛锦书目光一冷,以手成掌击飞他手里的箭,另一只手空中一接,攥住横扭方向扎向帝元珩的肩膀。
帝元珩连忙转身躲过,连退几步拉开距离。箭矢扎住他的红袍,撕拉一声划开一个大口子。
帝元珩的嘴角往下压了压,眸子一暗。
周围侍卫围了过来,早就戴上面纱的晓月连忙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警惕地站到洛锦书身边。
帝元珩点墨的眸子有一瞬间的冷冽,他抬了抬手,侍卫们蜂拥而上。洛锦书丝毫不慌,三矢搭弓,唰唰唰又是几箭,未伤性命,却足以让侍卫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帝元珩的眼中出现一丝警惕,他恣意地勾了勾唇,颇为冒犯地打量着洛锦书:“本皇子要是你,这几箭,便会将人尽数射杀。”
“可我不是你。”洛锦书冷冷回应,抽出一支羽箭对准帝元珩。
弓箭是远距离攻击的武器,帝元珩捏准这个弱点,弯腰躲过飞来的羽箭,几息间逼近洛锦书。
晓月紧张洛锦书,一瞬间慌乱,一鞭子抽过去却被帝元珩一把抓住鞭尾,用力拽过来,洛锦书本狠狠扎下的箭拐了个弯,堪堪擦着晓月的发梢扎了个空。
洛锦书微微换气,咬牙:“卑鄙。”
帝元珩却无所谓笑笑,声音低沉纠正:“是计谋。”他手下一转用鞭子将晓月绕住,一掌要劈过去,洛锦书眼神注意,低身用胳膊顶住,连忙推开晓月,旋即递给晓月一个眼神。
帝元珩挑了挑眉,握紧拳头毫不怜惜地打过来,洛锦书屏住呼吸,侧身躲过,膝盖狠厉地顶在帝元珩的小腹上。帝元珩立即一退,洛锦书借力翻身,一个飞踢踹了过去。
帝元珩双臂一抵,胳膊传来的麻感让帝元珩不敢放松。他一把抓住洛锦书的脚腕,却被洛锦书一脚踹在腕上挣脱,帝元珩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瞬,不动声色地甩了甩手臂。
洛锦书掉在地上,打了个滚才勉强停下,一身衣服变得灰扑扑的,狼狈至极。她抬眼凌厉地看着帝元珩,趁他还没回神,利索地爬起来一拳又打过去。
帝元珩本能地躲开,伸手抓住洛锦书飞过来的右拳。洛锦书立刻甩出左拳,帝元珩找准方向抓住一弯,紧紧锁住洛锦书,眼神交汇的一瞬间,左手滑下抓住洛锦书的右腕拎起来。
风吹起洛锦书的碎发遮挡了一刹那的视线,没看见帝元珩怔怔一瞬的脸。他的掌心触碰着清晰的疤痕,像是幼时孩童的牙印。
帝元珩眸底泛起波澜,他失神地拉下她的胳膊,记忆瞬间清晰,那个阴暗潮湿的囚笼外面,带着光影的女孩走到他的面前,咔嚓一声清脆的开锁声。
“走——”洛锦书大喊。
帝元珩霎时怔住,片刻回神却发现洛锦书早就挣开他的禁锢,冲一旁的晓月喊。
原来趁帝元珩和洛锦书交战,晓月偷偷解开了那群女郎的绳子,现在人救了下来,自然不必和帝元珩纠缠。
洛锦书拿着弓箭殿后,声声破空,水杏一般的坚毅眸子与帝元珩在空中对撞,帝元珩抬手制止侍卫们的追捕,面上不再是那个纨绔的笑。
他漆如点墨的眸子深深地望向那陌生的身影,洛锦书心存疑惑,却毫不留恋地转身跑掉,背影霎时勾起一抹熟悉感。
直到身形消失,帝元珩才回神。
“殿下,人......”
“无碍。”帝元珩说着,低头看到自己破口的衣袖,哑然失笑。他转身进了马车,不一会儿传出声音。
“通知裴茜,把南边的客栈腾出来一个,想办法给方才的那人带走的女郎安排个落脚的地方,不要让那人警觉。”
“今日之事,所有人烂在肚子里,别走漏了风声。”帝元珩低沉的声音微微一顿,“尤其是方才那人的行踪和信息,不要让人探查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