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书端着膳食,才踏进屋子就瞧见主子强撑着准备下榻,忙上前扶他坐稳,“主子可是有事吩咐小的?”这三七太夫也是的,方才将他们全都遣退出院子,现下将主子一人丢在这里,有吩咐也唤不到人,做事儿真不稳妥。
“七……你可将太夫的住处安排妥当?”白逸轩想出去寻她,却又怕这样的举动太唐突,只能从旁打听她此刻在哪儿?
提及安排的院子,子书稍稍迟疑,便和盘托出,心里已做好被训诫领罚的准备。谁知主子居然说他安排的不错?
那可是汀兰院,里头所有摆设物件都不让人动的汀兰院,主子不生气?
看着主子心情好似不错,精神也恢复了些许,看来那声音骇人的大夫确实有两把刷子,主子看重,住在汀兰院也似是没什么说不通的。
白逸轩喝着粥,听子书禀告这些天的近况,知晓三七是莫风华带来的,思忖着待明日请他过府一叙,听他说说是如何遇上的三七。
小半碗粥下肚,身子暖起来也有了些精神,吩咐道:“今后府里大小事宜皆听她做主。”
子书明显愣了下,他?是汀兰院里那位?虽说他或许能治好主子,阖府上下是该奉若上宾,以礼相待,不过这——什么事儿都由他做主?
原本主子迷糊之间摸脸说梦到他就已经很惊悚,不过那是主子睡迷糊之时发生的,眼下主子这般看重……想到三七那张是有些秀气的脸,再忆及那宛如八尺大汉般的粗旷嗓音……
子书心里抖了抖,莫怪余姑娘这些年打动不了主子,还不如继续惦念那未婚妻子呐,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主子在他心里宛如神明一般的存在,寻思要如何让主子迷途知返,俨然主子这儿是不好开口的,那么便只能和三七大夫好好谈谈。
不过,这要如何开口?说不好可容易坏了主子名声,暂且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翌日清晨,子书等待的时机便送上了门,彼时他正带着三七去往府里的药房。因主子的病,多年前便特意建了个药房,从寻常药材到名贵药材,几乎是一应俱全。
站在药房里,三七思忖如何发挥风露丸的功效压制白逸轩体内的另一种毒,虽说自己的血能多少有些作用,不过他沉积在体内的毒已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偶尔放点儿血倒不是什么难事儿,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且三七也不会傻的为救人弄得自己血竭而死。
看着眼前的药材,心里便有了一个主意,只是还少几味药材,想来还是得自己去附近的山上找找。
出了药房便往听雨院走,远远地便瞧见子砚领着余渺音也正往听雨院去。
雪虽停,但积雪未化,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余渺音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衫,走起路来如若风拂柳,甚是好看。
两人昨日只匆匆见过一面,现下三七瞧着她的侧颜,总觉得有些许熟悉,也便多看了几眼,直至人进了院子瞧不见,这才收回打量的眼神。
子书见她裹足不前,似是不经意的说道起来,“余姑娘乃是我家主子的红颜知己,这些年也就她能近得了主子身。”听明白没有,我主子喜欢的可是姑娘家,你可别仗着医术不错就对主子有什么旁的心思。
三七正苦思哪儿见过这余姑娘,听见子书的话,觉得有些怪异,为何要同自己说这些?随口说道:“听闻你家主子是有婚约的。”
声音仿似正在被锯的枯木般刺耳,比昨日的更难听了些,子书被这声音闹得微微拧了下眉,便神色自若的说道:“主子儿时确有订过婚约。”那可是全京城都知晓的事儿,主子喜爱的是姑娘。
见她没有搭腔,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模样,莫非是知晓主子的未婚妻子从未有过消息?十年来生死不知,这在京城里好似也不是什么秘密。
遂决定继续往下说,“即便主子的未婚妻子不知是生是死?会否前来履行婚约,还有余姑娘啊,医术高明,一身医术可全是医圣余大人的真传。”
“医圣?”三七听闻这个称呼,微微拧了一下眉,“你是说她是医圣的传人?”
“那可不。”听到没有,余姑娘家世良好,又是我家主子的红颜知已,你明白了没有?
三七哧笑出声,挑眉看他,“这么好的医术,诊不出来你家主子的病?治了好几年还没治好?”浪得虚名!
子书被这句堵的接不上话,一时之间没有搭腔。
三七瞅着他,这位小哥当着自己面诅咒自己不知生死?虽然不知他为何同自己说这番话,但若是他知道自己便是那不知生死的未婚妻子会怎么样?
心里有了主意,脚跟一转,决心找枸杞去,至于请脉的事儿,待会儿再去,反正以他的身子状况现下虽然好不了,但也死不了。更何况不是有个余渺音在嘛,解毒没本事,治个头疼脑热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找到枸杞,说是要带他出府玩儿,买鞋新衣裳,枸杞自是高兴,扯着三七就出了府。
他们不知的是,余渺音随后就被请出了府门,别说进屋,就是连白逸轩的面也没见着,只说是和莫爷正在下棋,便被挡了回去。
其实在她进府的时候,子砚便和她说过主子不见客,只是她说来请个平安脉,还专程带来一些名贵的药材,子砚不好推脱,这才将人领了进来。
话说听雨院里,莫风华打着哈欠,看着眼前又走入败局的棋盘,伸手一推就将棋子给打乱了,“不下了,不下了,手滑打乱了,不算我输。”
一大清早就被请进府里说偶遇三七的事,下棋还不让着点儿,求人是这个态度吗?没劲,交友不慎。
白逸轩倒不计较他耍赖,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一个的分拨进棋盒里,眼眸时不时就往外看,子书方才便来禀告三七领着枸杞出府,眼下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还未见她回来,京师重地,人面复杂,心下不免有些担忧,再三确认子墨和子文跟着暗中保护,才算是稍稍放心一些。
“本少爷看你是多虑了,这两位行走江湖的经验绝不会让自个儿吃亏,若是真有人招惹他们,定是半分都讨不了好处。”莫风华轻摇着折扇,就连阿战在枸杞手里都是吃过大亏的。
“行走江湖,该是如此。”白逸轩眉眼柔和,江湖险恶,七七知晓保全自己,是好事儿,至于莫风华的人吃亏,半分不觉得有何不妥,对三七和枸杞的行为全是偏袒。
京城不愧是天子脚下,光是街道都比寻常地方宽上一些,地上的积雪早被清理干净,只不过天寒地冻的,街上行走的人并不多,倒是来往的马车过多一些。
也是,非富则贵的地方,出行自是马车多于步行。
原本府里门房听说他们要出门便要给他们安排马车,三七推说不必,这出门买点儿东西哪里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带着枸杞到处走走更是自在。
枸杞心心念念醉香楼,听老头子说过不少于八百遍,醉香楼里的菜肴那可是天下一绝,这下到了京城,他还不吃个够本?
买了几件衣裳,不过醉香楼的饭菜终究是没吃上,这醉香楼可是达官贵人出门打牙祭的好去处,还有从其他地方来的外乡人,有财力者也必是到此处吃一顿。两个人到那儿便已经腾不出地方来,只得打道回府。
听雨院外,枸杞几乎是一进院子就往里头冲,“哇哇……我看到阿战哥了。”
跑没几步就停住了,看着眼前的阿战,即刻亲热的扑了上去,“阿战哥,你不是说回京城就带我吃香喝辣?我可想死你啦。”
阿战看到这小人精扑上来,一个闪身就往边上一躲,心里喜欢他,但是身体告诉自己可千万别乱碰他,“明明就才一天没见,还想死我了?是想我死吧,你离我远一点儿。”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哇,阿战哥。”枸杞在后头一个劲追着他跑,两个人在来京的一路上时不时就这么玩,感情颇好。
屋里的人一听到枸杞的声音,便知晓三七回府了,莫风华看着已经起身准备出去相迎的白逸轩,哪里还有半点被人夸赞身处红尘俗世却一切不挂怀于心的神仙做派?
男儿家不需要矜持?罢了,跟着出去凑凑热闹吧!
最先看到三七走进院子的便是被枸杞追的满院子跑的阿战,“三七公……姑娘?”他愣住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脸还是这张脸,只是……女儿身?
随着他的叫声,子书也看了过来,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好在是女儿身,起码主子……是正常的。
三七一身蓝色的衣衫,样式普通,一头墨发只以一根玉簪装饰,粉黛未施,依旧素净着脸,说不上美艳不可方物,但胜在清新怡人,特别是那一双本有些冷淡的眼睛,此刻看来带着些许狡黠,不辱不惊。
白雪翠竹间,三七两手背在身后,悠然自得的走进院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不远处的子书,对他脸上的震惊很满意,眉眼之间染上丝丝笑意,“阿战,待会儿记得给小勇带些药回去。”
出口的声音已不再是如八尺糙汉,清脆悦耳,虽然并无特殊之处,但比起伪装的那把嗓子,此刻已犹如天籁。
“果真是个妙人。”莫风华摇着折扇,原本他还觉着江湖传闻那脾气怪异的毒医老怪怎得教出这么正儿八经的传人,现下看这双略带狡黠的眸子,那清冷的模样该只是伪装而已,为的便是不引人注意。
作者有话要说:老头子能教出来枸杞这般性子的人,三七其实也很皮。
从她出门一定要用一副劫匪嗓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