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丞相府的门槛儿都快被太医院的太医们给踏破了,皆是垂头丧气的进出,寻不着半分让天下医者顶礼膜拜应有的模样。
皇上有令:治不好丞相,提头来见。
老丞相乃是国之重臣,这一病,让太医们胆颤心惊,一个个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里进府看诊。
榻上的老丞相进气少,出气更少,围在榻前的几名太医皆是长吁短叹,莫说是对症下药,就是连这病因都说不出大概来,翻医书、查古籍遍寻不着相似的病症,看来老丞相命不久矣,他们也都得跟着魂归黄土。
老丞相久病不愈,皇帝仁慈爱才,下旨张贴招贤皇榜,揽尽天下名医,凡治好丞相者,赏黄金千两。
相府每日出入的医者不在少数,宫里赏赐的名贵药材源源不断的送进府里,却始终未听见老丞相病愈的消息。
黑云压城,暴雨如注。
临近宵禁,相府门口站定两个人影,一高一矮,打着一把伞却是遮着身后的竹篓,身子早已让这滂沱雨势湿了个通透,看起来有些狼狈,却都身姿挺拔,丝毫不畏风雨。
这些天能到丞相府来的,不是宫里头,便是民间的大夫,皆是冲着丞相的病来,门房自然不敢怠慢,打着把伞快步跑下台阶去迎。
走近瞧见是一白发白须老者带着一名五六岁模样的女娃,粗布素衣上满是雨水泥点子,老者背着一个竹篓,女娃抱着一个湿透的包袱,看起来不像医者,倒更像是对落难的祖孙俩。
老者一手打伞,另一手稍稍往前送了送,手里捏着一张纸,已经被雨冲刷的破烂不堪。
门房盯着看了片刻,当下大惊,这是——皇榜!
这些天往来的民间医者甚多,但无人敢揭皇榜。
不揭皇榜来诊治,治不治的好都无大碍,治好了揭榜领赏不迟,治不好撂一句学艺不精也不丢人,说不准还能落下医者父母心的好名声。
揭皇榜即是领了皇命,治不好便和太医们别无一二,提头来见,随时可能丢了性命,故而皇榜张贴数日,无一人敢揭榜。
门房知晓眼前的人怠慢不得,当下将人领进了府门,并遣人速去内院通禀一声。
一路的回廊上都悬着灯笼,只是风大,灯笼飘摇不定,伴着大雨敲击园中池塘和屋顶瓦片,看不清府中景致,亦很难听到细小的声响。
但老者耳力惊人,垂眸看向跟在身旁的女娃娃,她也正抬头,四目一碰,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饿得直打鼓,响动有些大,丢人了!
“备些膳食。”老者开口,声音不若看起来那般老态,倒是浑厚有力。
门房连连点头应承,治好了丞相何止是一顿膳食。
“素面、姜汤即可。”老者又吩咐一句,便再未出声,一路行进至丞相所处的院落。
卧寝内有两名太医随侍在侧,见来人便停止了商议,看向他们。
桌旁一名约莫十岁的半大少年起身作揖相迎,还未开口,一老一少已经快步走近病榻。
经过两名太医时,两人连一个眼神都未给他们,湿透的老者顾不得自己浑身水气,连身后的竹篓子都未卸下,往榻边一坐就把起脉来,闭着眼仿佛入定一般,另一手捋着早已湿成一撮的胡子,衣衫上的水一滴一滴坠到地上。
一名太医上前一步阻拦,“大胆,你可知丞相尊贵,如此仪容失态,若是过了病气给丞相,你可担待不起。”
原本站在老者身侧抱着包袱的女娃快他一步挡在老者身前,“不许吵我爷爷。”
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些许奶音,她恼怒的表情顿时就少了气势。
恰逢此时,管家领着丫鬟端来膳食,摆至桌上。
能在丞相府里当管家的,自然不是寻常人,还未踏进屋内时便已听见太医的声音,心中了然两方人马现下甚是尴尬,当务之急是缓和双方,遂小声询问道:“老先生,膳食已备妥,可要先用些?”
老者进屋后初次发声,“三七,去吃,吃完把篓子里的给处理了。”说着,便把背在身后的竹楼放至地上,闭起眼睛接着把脉,俨然不想和其他人啰嗦半句。
能入宫当得了太医,自然是医术了得,并不是民间一般大夫能比的,少不得有些傲气,虽久治丞相不愈,但来府中的民间大夫见着他们无不恭恭敬敬,哪里被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人给无视过?
正要发作,管家适时一拦,小声说道:“这位老先生揭了皇榜。”
两名太医皆是一愣,管家忙不迭打圆场,“两位太医劳心劳力,偏厅已备下膳食,望移步偏厅用膳。”
虽听闻眼前之人揭了皇榜甚是惊讶,但思及他目中无人的做派,气得拂袖跟着管家而去。
被唤三七的女娃可不管他们,快步走到桌前,爬上椅子坐好,身量小,堪堪够到桌上的碗,要想吃面还是有些勉强。
坐在对面一直未出声的少年想帮她一把,还没伸手,就见她蹲到了凳子上,拿起筷子吃面条,稀里呼噜,声势浩大。
少年对她很好奇,自小就被要求不得失仪失态,何时何地都要进退得宜,不可失了分寸,见到的世家小姐和宫中贵人,没有一个像她这样。别说如她这般大声吃东西,更遑论还是蹲在椅子上吃东西。
不过她浑身湿透,非礼勿视,少年收回目光,却终究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地看。
她吃得很是用功,也极为认真,都没抬头看对面的少年一眼,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往嘴里送面,显然是饿狠了。
浑身上下还在滴着水,额前头发上的水淌下来,她随手一抹,继续吃面。
吃下大半碗面,她的脸色红润起来,比起刚进来时的苍白好多了,小脸上没多少肉,看着瘦的可怜,鼻头红通通的,倒是十分可爱。
在她进屋的时候,少年就看到她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充满了生气,只可惜现下她只顾着吃面,根本没有抬头,更别提看向他了。
她吃东西分外香,水珠子从额间淌下来,少年很想替她拭去,因她每次擦水都会放下碗,很影响她进食。
“嗯?”三七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少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随着想法,真的拿着帕子替她擦拭了额间,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是尴尬的把手缩回来,将帕子拢进宽大的衣袖里,假装从未有过方才的行径,粉饰太平。
三七歪着脑袋瞧了好一会儿,觉得面前的哥哥长得真好看,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衫,白皙干净,唇红齿白,比江南第一的歌姬姐姐还要好看,和自己的污糟邋遢完全不一样。
“多谢!”三七脆生生的说了一句,继续埋首吃面,很快的,面碗见底,她端起边上的姜汤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
将碗重新搁到桌上,跳下凳子跑到爷爷的身边,看到榻上的丞相已经被脱了内衫,瘦骨嶙峋的只剩下一把骨头躺在那儿,身上几处大穴被下了针。
她挺想留下来看下针的,可是她知道竹篓里的东西比看下针还重要,遂拖着竹篓子往外走。
安顿好两位太医折返的管家正好看到她费力往外拖篓子,伸手就要帮忙。
谁知道,三七的动作很快,挡下他的手,“不许碰我的药篓。”倔强的要自己往外拖篓子。
里间的老者传来声响,“带她安排个住处,还有,让那两个庸医走,这病老夫治了。”
这声响让管家一愣,从老爷病倒至今,还没有一个人敢说能治,看来是真遇上高人了。
少年站起来,眸中有着不可置信,行至老者面前,看到榻上的祖父被下了很多银针,虽然人还未醒,但是明显气息顺了很多,原本清冷疏离的脸上难掩激动,恭敬作揖。
还未说话,又被老者打断,“不必道谢,老夫又不白治,去备热水,老夫要沐浴,不许任何人来碰病人,要是趁老夫不在瞎碰,老夫可就不治了。”
这几句嘱咐,声音大了许多,显然是想喊给偏厅的太医们听,虽然他不知道偏厅在哪个位置?
丞相的病,看诊名医不知凡几,就连病因都瞧不出准确来,居然来了个高人,不过半个时辰就宣告这病他能治,消息即刻就被传进了宫里。
金銮殿里的皇帝龙颜大悦,颁下旨意入丞相府,若是治好丞相,赏黄金万两。
顷刻之间,赏赐从千两到了万两,可见皇帝对于丞相的重视。
这京城里开了个赌局,赌丞相能不能治好。不过,终是不看好的人居多,毕竟这么多名医会诊都没能拿下来。
两天,奄奄一息的丞相睁眼,恢复了神智;
五天,丞相能下床缓走几步;
八天,丞相在花园里行走已不会步伐不稳。
众人这才相信,这位老者是世外高人,纷纷开始猜测这位高人是谁?
江湖传言,称得上医术冠绝天下的唯有两人,医圣与毒医两位高人。
所谓医圣出手,阎王不收;毒医诡奇,枯骨生肌。
赌桌又开了一局,买定离手,究竟是何方神圣入府救活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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