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016章

阴森冰冷的解刨房里。

灯火昏暗。

摇摇欲坠的残破门扉外,尼尔森这和验尸官老罗威,正在讨论尸检的细节。

低沉的声音,隔着产能破的门扉远远的传来,听得不是十分真切。

第一次看到血淋淋的尸体。

格瑞丝没有自己预想中那样恐惧,惊慌。

她在被强行拖来的时候,浑浑噩噩的脑袋里,像是泡在冰水里被冻过一样。

在看到尸体的时候,骤然冷静了下来。

虽然浑身止不住的战栗。

沉甸甸的裙子,滴答滴答的滴落着污水。

但是格瑞丝用沾满了淤泥,在雨水中泡的发白的手,狠狠在裙子上擦了两下。

像是把自己焦躁不安的内心抚平了一样。

指着‘布莱尔’的尸体,颤抖着向身后的守卫,指出了布莱尔的身体特征。

然后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的守卫,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松开了腰上配剑,两人携手将躺在验尸台上尸体翻了过来。

确实在左边肩胛骨的位置上,发现一个明显的黑色肉痣。

“左边肩膀后背有黑痣....”

格瑞丝嘶哑难听的声音还在继续。

“右手的食指,指腹上面有一块明显的刀疤...”

“还有就是...额!他的背后..他的后腰上有一块很浅的胎记,我不记得具体在那个位置了....”

“很浅,很浅的...有点类似于肉粉色的胎记....”

格瑞丝努力回忆着,描述着这些残存在记忆里的信息。

每一句话都让她的内心躁动不安,声音艰涩颤抖着,更加粗粝难听。

而恰恰在这个时候,尼尔森跟老罗威谈完尸体的细节了之后,两人一前一后推门进来。

验尸房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扉,猛地推动转轴发出的声音,就像是孤魂的鬼嚎一样。

幽暗阴冷。

门扉狠狠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尸体后背上没有胎记!”

尼尔森的手掌拿着尚未写完的验尸报告,他从外面进来的时候,那双满含威慑眸子死死盯着面前格瑞丝。

生怕错过这个嫌疑人脸上的一点表情。

“他胖的跟个开膛破腹之后大白猪。”

“你也看到了。”

“整个人从胸口到后背,全是油腻腻沉甸甸的赘肉,没有什么特殊痕迹。”

“除了肩膀上的那颗痣。”

尼尔森走进来时候,伸手点点了自己肩膀后背,指的位置跟格瑞丝刚才提供信息一致。

而本来就精神紧绷的格瑞丝被他这么一质问,顿时有种被人怀疑质问的恼怒感。

当时就炸毛了。

“你怀疑我说谎?”

“你怀疑我说谎,把我弄过来干什么?”

“我跟布莱尔也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最多只能说是做过一段时间的见了鬼的露水情缘。”

“这个骗财骗色的烂赌鬼!”

“渣滓,猪猡,垃圾!”

“呸——”

这个年轻彪悍的姑娘,将湿哒哒的裙摆一甩。

眼看着撸起袖子就要去砸床上的尸体,站在旁边跟尼尔森一起进来护卫,立马上前将她整个人抓住牢牢按在原地。

气得格瑞斯连踢带踹,裙子底下溅的满是淤泥的白色裤袜。

显得尤其肮脏。

就像是她现在倒霉透顶的处境一样。

尼尔森始终注视着面前发狂,跟个小牛犊一样的女人,慢慢将手上的验尸报告笔交给了身后佝偻着脊背的老罗威。

等到这个脾气暴躁乡下姑娘彻底嘶吼完了怒火。

才慢慢转回视线,悠悠的说了一句。

“我不是怀疑你。”

“而是所有嫌疑犯我都有怀疑的理由。”

“你也不用生气这么暴躁,这是正常的审问流程,你只需要告诉我。”

“你刚刚说的。”

“布莱尔后背有块肉粉色胎记,是不是真的。”

被人从酒馆里拖过来,又被连呵斥带着恐吓着威胁一番,又被拖到这个阴暗一看就鬼气森森的验尸房里。

桌面上又放着具血淋淋的尸体。

格瑞丝的脸色,那是真几番变化,相当难看。

最终狠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哼了声。

“真的。”

.........

入了夜之后,幽暗阴森的街道。

一大早发生的恶心凶杀案,白天的时候街上就没什么人,到傍晚的时候街道路面上已经彻底没了行人的踪迹。

人。

本能还是畏惧死亡的,无论贫穷还是富贵。

除了偶尔有一两个,不怕死无人管教的野孩子,深夜在街区游荡尖叫以外。

就是本身对于凶杀案感到好奇的人,对于这间案子有过分关注,趁着深夜想要找点证据。

一片安静中古店里。

漂亮的山茶花泡在温热的浴池里,保罗畅快的趴在浴池壁上。

接了一捧湿缕缕热水浇在脸上。

这种久违畅快感,让他整个人昂起头来,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纤细的脖颈十分漂亮。

“真舒服——”

碧绿色的眼眸,被微薄的雾气遮掩的时候,整个俏丽的面庞娇艳极了。

暴躁金丝雀,其实昨天才刚刚苏醒,其实他背后的血淋淋伤痕还没有愈合。

但是漂亮山茶花,主动伸出手向异端女巫发出了祈求。

“我想洗澡。”

即使苏醒的时候身上干干净净的。

但是保罗一直记得被关在在地牢里,身上那种黏腻肮脏令人作呕的感觉。

发霉的稻草,以及顺着墙壁滴滴答答落下积水,以及悉悉索索在角落黑暗里喘行的老鼠。

以及重重压在他身上。

满身皮囊丑陋到垂下来的苍老躯体耸动,以及吐露在侧脸上令人作呕热气。

暴躁金丝雀,每次想起来都觉得挺恶心。

TMD!

狗屎!

暴躁的金丝雀不在乎他曾经的经历,或者是现在正在经历的黑暗。

但是保罗厌恶肮脏。

在贫民窟长的野性难驯的野猫儿,厌恶塞满淤泥黑到发光的指甲缝隙,厌恶因为汗液黏腻在身上因为的脏污。

厌恶牢房里散发着恶臭的墙角,厌恶在牢房里满地乱爬老鼠。

嗅着他的血迹,从阴暗处爬出来。

它们的爪子在黑暗中,爬过稻草时发出细碎声音。它们在黑暗中,昂起头松动了鼻子和胡须发出细微声音。

“吱吱吱——”的叫着。

它们在耐心等待囚笼中猎物的死亡,等带着濒死的笼中鸟断气的时刻。

可惜!

它们面对的是自己。

暴躁金丝雀没什么特长。

保罗既不像阴险歹毒的金丝雀艾伦那么会讨公爵欢心,也不像其他笼中鸟一样‘温柔顺从’察言观色。

但是他有一样别人没有优点。

那就是凶残。

猎物?猎人?

趴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食物’,等候在旁边耸动的着鼻子群体触动的‘野兽’。

当饥饿占据全部灵魂的时候,就只剩下活下去的欲-望。

所以保罗深刻的记得,獠牙刺穿毛发血肉的感觉。

令人作呕。

但是那一刻生存与杀欲上头的时候,腥臭温热的血液就会变成为尤为珍贵的雨露甘霖。

滋润他濒临奔溃的身体。

它们因为他的鲜血吸引而来,它们在期待他的死亡。

那么同为野兽。

也就意味着,它们也做好了被狩猎的准备。

在贫民窟里长大的保罗,怎么会不知道老鼠吃人。

它们阴沟里是见不得光的杂食性动物,只要多到一定地步,只要猎物弱到一定地步。

就一定会伺机而动。

所以暴躁金丝雀挣脱了牢笼中之后,填饱肚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保罗的背上伤口不能沾水,所以茉莉在他身上施加了一道魔法符咒,遮住了背部伤口。

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的泡在浴池里。

随意扑腾。

感觉真的很好,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

除了偶尔脊背磕到浴池边沿有点痛以外。

暴躁的金丝雀扒着浴缸边沿,昂起被雾气蒸的湿缕缕的绿色眼睛,看着浴室顶上漂亮的彩色瓷砖。

素雅的花纹。

跟外面的建筑风格连为一体一样。

也跟茉莉袖口上的花纹一样。

....

暴躁的金丝雀在沐浴洗澡。

异端女巫站在炼金台前,茉莉在熟练的比对着草药调制药剂。

诺厄珥之花汁液三滴。

冰之精灵的粉末,以及波索刻蜂的幼虫,加上一点女巫自己炼制的高级恢复药剂。

消失了一整天凯西,终于不知道从那个空间角落里游荡回来了。

“真是‘温柔体贴’!”

异色瞳的玳瑁长毛猫。

凯西身上还带着春季雨水凉意,一点清风的味道,以及一点陌生的植物香味。

和偷窃魔精的臭味。

“一整天都守着那个没教养的肮脏小子。”

“那些蹑手蹑脚,肮脏的魔精,都快把你草药圃都扒秃了。”

“都不出来看一眼。”

凯西说话是不用嘴的。

它的声音仿佛跟周围整个高塔联系在一起,只是能让人探寻到声音出发点位置。

而异色双瞳的长毛猫,打了个哈欠,站在炼金台旁边矮柜上长长伸了个懒腰,然后迅速抖了抖身上的毛。

趴下来,眯着一双猫儿眼,姿势十分慵懒。

“你不会没发现那个孩子对你有好感吧!”

少年心中初出迸发的喜欢。

震耳欲聋。

“难不成仅仅一天时间,闹出感情来了?口味这么独特?还是被那朵漂亮的山花茶的美色所迷惑?”

所以陪着他,所以由着他闹,任由他在异端女巫的魔法塔里随意穿行?

“闹出感情?”

茉莉正在比对手上药剂材料,刻入身体惯性身体习惯,精确到刻度。

即使移开视线也有条不紊。

“是什么事情,让你发生了这种感叹?”

“因为我陪着他吗?”

女巫自然移过来视线。

茉莉眼睛是幽暗的深蓝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珠宝的光泽。

冰冷的淡漠的。

右眼带着一个漂亮的金色单边眼镜,鼻帽架在鼻梁上,自然垂下来细碎的金链子,衬的她清冷的面容有种陌生的尖锐感。

像是在进行某个实验时的表情。

冰冷没有丝毫起伏。

“我当然得陪着他。”

“我不止得陪着他,我得看着他。”

“万一他死在我的魔法塔里了怎么办?”

女巫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慢慢将材料比对之后,催动了炼金术台。

魔力从她掌心溢出。

“他身上有罪孽的印章,他身上还有黑暗的气息”

“他是恶魔猎物。”

炼金台的中心发出刺眼的光芒,魔力的震动让凯西的身上毛在飞。

茉莉蓝色长袍也在翻飞,越发显得整个人的脸孔有点冷漠黑暗。

“虽然黑暗尚未降临人间,但是罪孽已经开始清算了。”

“我只是好奇。”

“我从来没有见过恶魔清算审判世间罪恶的画面。”

“我也想知道,被打上罪恶印章的金丝雀,是怎么会被恶魔獠牙撕碎。”

黑暗的利刃会如同箭矢一样,无情的贯穿少年的胸膛。

“我透过他命运,看到了他的未来。”

异端女巫眼睛在发光,茉莉脸上终于露出淡薄的笑意,回忆起来的画面令她兴趣十足。

“鲜血会铺满整片房屋,致命的黑暗钟会降临。”

“所以,我不是在陪着他。”

“我是在守护恶魔的‘祭品’,不让他意外死亡。”

“比任何都近距离的,欣赏一次恶魔降临世间的巨大灾难。”

那一定是最震撼的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