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冰冷的解刨房里。
灯火昏暗。
摇摇欲坠的残破门扉外,尼尔森这和验尸官老罗威,正在讨论尸检的细节。
低沉的声音,隔着产能破的门扉远远的传来,听得不是十分真切。
第一次看到血淋淋的尸体。
格瑞丝没有自己预想中那样恐惧,惊慌。
她在被强行拖来的时候,浑浑噩噩的脑袋里,像是泡在冰水里被冻过一样。
在看到尸体的时候,骤然冷静了下来。
虽然浑身止不住的战栗。
沉甸甸的裙子,滴答滴答的滴落着污水。
但是格瑞丝用沾满了淤泥,在雨水中泡的发白的手,狠狠在裙子上擦了两下。
像是把自己焦躁不安的内心抚平了一样。
指着‘布莱尔’的尸体,颤抖着向身后的守卫,指出了布莱尔的身体特征。
然后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的守卫,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松开了腰上配剑,两人携手将躺在验尸台上尸体翻了过来。
确实在左边肩胛骨的位置上,发现一个明显的黑色肉痣。
“左边肩膀后背有黑痣....”
格瑞丝嘶哑难听的声音还在继续。
“右手的食指,指腹上面有一块明显的刀疤...”
“还有就是...额!他的背后..他的后腰上有一块很浅的胎记,我不记得具体在那个位置了....”
“很浅,很浅的...有点类似于肉粉色的胎记....”
格瑞丝努力回忆着,描述着这些残存在记忆里的信息。
每一句话都让她的内心躁动不安,声音艰涩颤抖着,更加粗粝难听。
而恰恰在这个时候,尼尔森跟老罗威谈完尸体的细节了之后,两人一前一后推门进来。
验尸房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扉,猛地推动转轴发出的声音,就像是孤魂的鬼嚎一样。
幽暗阴冷。
门扉狠狠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尸体后背上没有胎记!”
尼尔森的手掌拿着尚未写完的验尸报告,他从外面进来的时候,那双满含威慑眸子死死盯着面前格瑞丝。
生怕错过这个嫌疑人脸上的一点表情。
“他胖的跟个开膛破腹之后大白猪。”
“你也看到了。”
“整个人从胸口到后背,全是油腻腻沉甸甸的赘肉,没有什么特殊痕迹。”
“除了肩膀上的那颗痣。”
尼尔森走进来时候,伸手点点了自己肩膀后背,指的位置跟格瑞丝刚才提供信息一致。
而本来就精神紧绷的格瑞丝被他这么一质问,顿时有种被人怀疑质问的恼怒感。
当时就炸毛了。
“你怀疑我说谎?”
“你怀疑我说谎,把我弄过来干什么?”
“我跟布莱尔也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最多只能说是做过一段时间的见了鬼的露水情缘。”
“这个骗财骗色的烂赌鬼!”
“渣滓,猪猡,垃圾!”
“呸——”
这个年轻彪悍的姑娘,将湿哒哒的裙摆一甩。
眼看着撸起袖子就要去砸床上的尸体,站在旁边跟尼尔森一起进来护卫,立马上前将她整个人抓住牢牢按在原地。
气得格瑞斯连踢带踹,裙子底下溅的满是淤泥的白色裤袜。
显得尤其肮脏。
就像是她现在倒霉透顶的处境一样。
尼尔森始终注视着面前发狂,跟个小牛犊一样的女人,慢慢将手上的验尸报告笔交给了身后佝偻着脊背的老罗威。
等到这个脾气暴躁乡下姑娘彻底嘶吼完了怒火。
才慢慢转回视线,悠悠的说了一句。
“我不是怀疑你。”
“而是所有嫌疑犯我都有怀疑的理由。”
“你也不用生气这么暴躁,这是正常的审问流程,你只需要告诉我。”
“你刚刚说的。”
“布莱尔后背有块肉粉色胎记,是不是真的。”
被人从酒馆里拖过来,又被连呵斥带着恐吓着威胁一番,又被拖到这个阴暗一看就鬼气森森的验尸房里。
桌面上又放着具血淋淋的尸体。
格瑞丝的脸色,那是真几番变化,相当难看。
最终狠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哼了声。
“真的。”
.........
入了夜之后,幽暗阴森的街道。
一大早发生的恶心凶杀案,白天的时候街上就没什么人,到傍晚的时候街道路面上已经彻底没了行人的踪迹。
人。
本能还是畏惧死亡的,无论贫穷还是富贵。
除了偶尔有一两个,不怕死无人管教的野孩子,深夜在街区游荡尖叫以外。
就是本身对于凶杀案感到好奇的人,对于这间案子有过分关注,趁着深夜想要找点证据。
一片安静中古店里。
漂亮的山茶花泡在温热的浴池里,保罗畅快的趴在浴池壁上。
接了一捧湿缕缕热水浇在脸上。
这种久违畅快感,让他整个人昂起头来,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纤细的脖颈十分漂亮。
“真舒服——”
碧绿色的眼眸,被微薄的雾气遮掩的时候,整个俏丽的面庞娇艳极了。
暴躁金丝雀,其实昨天才刚刚苏醒,其实他背后的血淋淋伤痕还没有愈合。
但是漂亮山茶花,主动伸出手向异端女巫发出了祈求。
“我想洗澡。”
即使苏醒的时候身上干干净净的。
但是保罗一直记得被关在在地牢里,身上那种黏腻肮脏令人作呕的感觉。
发霉的稻草,以及顺着墙壁滴滴答答落下积水,以及悉悉索索在角落黑暗里喘行的老鼠。
以及重重压在他身上。
满身皮囊丑陋到垂下来的苍老躯体耸动,以及吐露在侧脸上令人作呕热气。
暴躁金丝雀,每次想起来都觉得挺恶心。
TMD!
狗屎!
暴躁的金丝雀不在乎他曾经的经历,或者是现在正在经历的黑暗。
但是保罗厌恶肮脏。
在贫民窟长的野性难驯的野猫儿,厌恶塞满淤泥黑到发光的指甲缝隙,厌恶因为汗液黏腻在身上因为的脏污。
厌恶牢房里散发着恶臭的墙角,厌恶在牢房里满地乱爬老鼠。
嗅着他的血迹,从阴暗处爬出来。
它们的爪子在黑暗中,爬过稻草时发出细碎声音。它们在黑暗中,昂起头松动了鼻子和胡须发出细微声音。
“吱吱吱——”的叫着。
它们在耐心等待囚笼中猎物的死亡,等带着濒死的笼中鸟断气的时刻。
可惜!
它们面对的是自己。
暴躁金丝雀没什么特长。
保罗既不像阴险歹毒的金丝雀艾伦那么会讨公爵欢心,也不像其他笼中鸟一样‘温柔顺从’察言观色。
但是他有一样别人没有优点。
那就是凶残。
猎物?猎人?
趴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食物’,等候在旁边耸动的着鼻子群体触动的‘野兽’。
当饥饿占据全部灵魂的时候,就只剩下活下去的欲-望。
所以保罗深刻的记得,獠牙刺穿毛发血肉的感觉。
令人作呕。
但是那一刻生存与杀欲上头的时候,腥臭温热的血液就会变成为尤为珍贵的雨露甘霖。
滋润他濒临奔溃的身体。
它们因为他的鲜血吸引而来,它们在期待他的死亡。
那么同为野兽。
也就意味着,它们也做好了被狩猎的准备。
在贫民窟里长大的保罗,怎么会不知道老鼠吃人。
它们阴沟里是见不得光的杂食性动物,只要多到一定地步,只要猎物弱到一定地步。
就一定会伺机而动。
所以暴躁金丝雀挣脱了牢笼中之后,填饱肚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保罗的背上伤口不能沾水,所以茉莉在他身上施加了一道魔法符咒,遮住了背部伤口。
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的泡在浴池里。
随意扑腾。
感觉真的很好,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
除了偶尔脊背磕到浴池边沿有点痛以外。
暴躁的金丝雀扒着浴缸边沿,昂起被雾气蒸的湿缕缕的绿色眼睛,看着浴室顶上漂亮的彩色瓷砖。
素雅的花纹。
跟外面的建筑风格连为一体一样。
也跟茉莉袖口上的花纹一样。
....
暴躁的金丝雀在沐浴洗澡。
异端女巫站在炼金台前,茉莉在熟练的比对着草药调制药剂。
诺厄珥之花汁液三滴。
冰之精灵的粉末,以及波索刻蜂的幼虫,加上一点女巫自己炼制的高级恢复药剂。
消失了一整天凯西,终于不知道从那个空间角落里游荡回来了。
“真是‘温柔体贴’!”
异色瞳的玳瑁长毛猫。
凯西身上还带着春季雨水凉意,一点清风的味道,以及一点陌生的植物香味。
和偷窃魔精的臭味。
“一整天都守着那个没教养的肮脏小子。”
“那些蹑手蹑脚,肮脏的魔精,都快把你草药圃都扒秃了。”
“都不出来看一眼。”
凯西说话是不用嘴的。
它的声音仿佛跟周围整个高塔联系在一起,只是能让人探寻到声音出发点位置。
而异色双瞳的长毛猫,打了个哈欠,站在炼金台旁边矮柜上长长伸了个懒腰,然后迅速抖了抖身上的毛。
趴下来,眯着一双猫儿眼,姿势十分慵懒。
“你不会没发现那个孩子对你有好感吧!”
少年心中初出迸发的喜欢。
震耳欲聋。
“难不成仅仅一天时间,闹出感情来了?口味这么独特?还是被那朵漂亮的山花茶的美色所迷惑?”
所以陪着他,所以由着他闹,任由他在异端女巫的魔法塔里随意穿行?
“闹出感情?”
茉莉正在比对手上药剂材料,刻入身体惯性身体习惯,精确到刻度。
即使移开视线也有条不紊。
“是什么事情,让你发生了这种感叹?”
“因为我陪着他吗?”
女巫自然移过来视线。
茉莉眼睛是幽暗的深蓝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珠宝的光泽。
冰冷的淡漠的。
右眼带着一个漂亮的金色单边眼镜,鼻帽架在鼻梁上,自然垂下来细碎的金链子,衬的她清冷的面容有种陌生的尖锐感。
像是在进行某个实验时的表情。
冰冷没有丝毫起伏。
“我当然得陪着他。”
“我不止得陪着他,我得看着他。”
“万一他死在我的魔法塔里了怎么办?”
女巫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慢慢将材料比对之后,催动了炼金术台。
魔力从她掌心溢出。
“他身上有罪孽的印章,他身上还有黑暗的气息”
“他是恶魔猎物。”
炼金台的中心发出刺眼的光芒,魔力的震动让凯西的身上毛在飞。
茉莉蓝色长袍也在翻飞,越发显得整个人的脸孔有点冷漠黑暗。
“虽然黑暗尚未降临人间,但是罪孽已经开始清算了。”
“我只是好奇。”
“我从来没有见过恶魔清算审判世间罪恶的画面。”
“我也想知道,被打上罪恶印章的金丝雀,是怎么会被恶魔獠牙撕碎。”
黑暗的利刃会如同箭矢一样,无情的贯穿少年的胸膛。
“我透过他命运,看到了他的未来。”
异端女巫眼睛在发光,茉莉脸上终于露出淡薄的笑意,回忆起来的画面令她兴趣十足。
“鲜血会铺满整片房屋,致命的黑暗钟会降临。”
“所以,我不是在陪着他。”
“我是在守护恶魔的‘祭品’,不让他意外死亡。”
“比任何都近距离的,欣赏一次恶魔降临世间的巨大灾难。”
那一定是最震撼的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