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浅浅的呼吸,像是晨曦前逐渐消失薄雾。
太阳出来前就会彻底消散。
死死纠缠的指尖。
不常修剪指甲嵌入手背,刮在着跟刀片一样锋利。
茉莉试图抽回手,却怎么都不挣不脱。
被褥下细腻的皮肤仿佛烫手一样,蜷缩在被褥里的少年。
还会寻着本能,朝她位置蹭近一些。
像是幼猫一样。
压抑着痛楚的呼吸声,昏暗里惨白蹙眉的俏丽面容,被汗水弄湿黏腻在额头的金色长发。
微微睁开的碧绿色无法聚焦的眼眸。
掌心下浸满冷汗涔涔的削瘦身体,干瘪凹陷的胸膛和腹部,脊背高高刺出仿佛蝴蝶羽翼般的肩胛骨。
以及被撑得异常的肚子。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异常的脆弱与透明感。
好像是清晨凝结在山茶花的上露珠,微风摇晃一下就会坠地破碎。
“放轻松的点,”
“肠胃没撑破,只是多食,贪肉,消化不良...”
“喝点药就好了。”
茉莉要检查他偷吃了什么。
凯西慢腾腾的叼来了那个巨大的,被刀子割的面目全非的风干火腿。
像是盗贼洗劫过的狼狈。
金黄色的表皮,丰厚的油脂,紧实粉红色肉质,被割的乱七八糟。
让人血压飙升的‘犯罪证据’。
茉莉只感觉脑袋上的一根筋狠狠跳了跳,有一种无名之火从心底往的头顶上翻涌。
但是看看床榻上疼的冷汗涔涔的人。
最终满肚子斥责都变成了沉默,只能顺着他的动作帮他轻轻揉着不消化肠胃。
.....
茉莉给他揉了好一会的肚子。
直到调配好药剂。
托起床上蜷缩的金发少年汗湿的脖颈,拨开黏腻在手臂上凌乱长发,将玻璃试剂凑到唇边给他喂药的时候。
他虚弱蠕动着唇瓣,浑身写满了抗拒。
不吃药。
苦。
在马尔斯公爵身边,被打是常态。
暴躁的金丝雀越是难以驯服,受到的苛责与虐-待就更多。
所以保罗讨厌苦涩的药。
这个味道充斥着他踏入那座城堡的每一天。
那些令人憎恶的蔑视,那些形形色色看不清楚成年人,以及口蜜腹剑的银发美丽‘少女’....
以及一碗碗端到面前冒着奇怪绿泡泡,混着奇怪虫子的粘稠液体。
掐着喉咙,灌下去粘稠药剂。
苦涩,恶臭,混杂着不知名的草药与野兽的粉末与毛发,调制成一管试剂。
灌入喉咙,呛到鼻腔,粘在脸上好像鼻涕虫卡在喉咙里的感觉。
即使咽下去,仿佛下一秒就从肚子里逆流喷涌而出。
恶心透顶。
‘不...'
‘不...不喝...’
所以他拼命挣扎着,微弱抗拒着扭过头。
虚虚挣扎的手,一点力气都没有,像极了引诱。
女巫颇有耐心的摸着他湿哒哒的侧脸,指尖轻轻抚摸着少年姣好的侧脸。
缓缓低下头。
诡异深蓝色的长发垂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像是倾洒的星辰夜幕。
照着窗帘外缝隙透进来阳光,像极了在星河上流淌的繁星点点。
茉莉的皮肤很白,在阳光缝隙里看有种透明感,像是北国冬日雪幕中诞生的冰雪美人。
“放心喝吧。”
“我以女巫的名誉起誓。”
“不苦,没有奇怪的味道。”
茉莉这边说着的话,将药剂凑近了几分。
抵到了少年苍白的唇瓣上,让他用嗅觉感知了下药剂的味道。
确实没有奇怪的味道。
药剂瓶里晃动液体像水一样透明,还带着股沁人心脾的草药香。
跟茉莉指尖上沾染味道一样。
可能是摩挲在侧脸的指尖太温柔,可能是她身上香气太诱人,可能是声声响起的在耳边声音太平静。
一点异样的起伏感都没有。
像是微风吹过宁静湖面掀起的层层涟漪。
不经意的微动。
哄得虚弱的金丝雀咬紧的唇瓣终于松开了。
女巫药剂灌了下去。
确实是确实是没有怪味。
但是苦。
苦到灵魂出窍的感觉。
苦的意识模糊的病弱金丝雀,在混乱中都没忘记,挣扎着爬起来想吐。
被女巫一把按住。
身体的疼痛感还没有褪去。
俏丽苍白的脸,皱巴巴扭曲在一起,那双翠绿色眼睛无意识扎了几下之后。
终于慢慢看清楚了坐在床边的人,消散的意识终于回归了。
暴躁金丝雀死死扒着面前的人的手臂,正努力推搡着,突然表情凝固,苍白的脸颊诡异的从脖子开始红。
显然是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一直放在被褥下被他死拽着女巫挣不脱的手。
爆红的耳朵尖比恶语先来,连苦到炸裂药剂都抛到了脑后。
“你这个心怀叵测的老女人....”
他的声音很弱,像是微风吹过耳际。
即使是骂人也不提力气,反倒有点像是幼猫的挣扎。
气势不足的骂骂咧咧。
“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你想苦死我....”
“女巫的荣耀呢....”
放在肚子上手真的很温柔。
痛苦中拂过背脊和额头的指尖也很温柔,凉凉的如同春日柳条扫在掌心柔柔的触感。
令人悸动。
所以蜷缩在床上金丝雀,整个人把自己裹得更紧了。
像个鹌鹑一样。
只漏出一截金色长发留在枕头上。
“我叫‘艾米丽’...也叫保罗....”
“你...你...叫什么?”
女巫的药剂很苦,但是效果很优秀。
喝下去的这点时间。
暴躁的金丝雀已经感觉肚子不那么紧绷了,不再像是石头坠在肠胃里的感觉。
不再疼的他浑身冷汗直冒。
裹在被褥里的金丝雀试探性的活动了下,但是身上虚弱感还没散去,整个人懒懒的提不起精神。
“异端女巫不存在荣耀这个说法。”
坐在床边的茉莉,伸手将喝完的药剂瓶从空中飘出去,回头看着蜷缩在床上只漏出一截头顶的金发少年。
“我叫茉莉。”
“你可以称我为星辰女巫。”
.........
春季的天气并不寒冷,但是细雨蒙蒙。
街道上弥漫着稀薄的雾气。
路面散落着昨天教会宣传时,纷纷扬扬洒了一地的传单。
印着鞋印。
被毫不留情踏进淤泥里,泡的稀烂。
天刚蒙蒙亮拖着垃圾桶的清扫街道管理人,破着脚一瘸一拐的清理地面的时候。
嘴里止不住的抱怨。
“哦!”
“这么冷的清晨,瞧瞧这些闲的没事的家伙。”
“弄得一团乱糟糟。”
“一点都不珍惜这座城市...”
“就应该都把他们抓起来!抓起来!”
穿着破旧外套,头上带着脏的看不出颜色的帽子。
沟壑纵横饱经风霜的脸。
一边碎碎念的抱怨着,仿佛在臆想中击败了所有敌人,站在胜利的顶峰骄傲,一边收拾地上泡的稀烂的碎纸。
街道管理员将清扫的垃圾归拢,准备送到了旁边存放垃圾桶的小巷子里。
那里远离主街道。
幽深肮脏,遍布污水。
正当他拖着一筐子湿淋淋的垃圾,踏入小巷子准备倾倒的时候。
突然看到了一双湿漉漉的男士皮鞋,然后再往前一步就看到了趴在水渍里的人。
春季多雨。
穿着一身皱巴巴湿缕缕的深色衣服,手背上和侧脸上有乌青的破口和血迹,脸朝下趴在在水洼里。
悄无声息。
不知道是脸受伤还是鼻子受伤,反正水洼里一片都是浅浅的模糊的血迹。
管理员以为是喝醉酒鬼摔倒在这里。
泡的一脸血。
顶着不耐烦的一张脸,迈着蹒跚的步伐,扬起拐杖打了打。
“喂喂喂喂——”
“起来了。”
“这些浑身酒臭味的家伙,迟早要淹死在多兰瑟尔河里....”
没动静。
管理员歪着脑袋重重叹息了一下。
这才不情不愿走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翻过来。
之后才发现。
这家伙满脸是血,脸朝下趴在水洼里一夜。
死不瞑目。
惊慌的声音撕裂了清晨的薄雾。
......
趴了一夜,第二天的时候尸体都硬了。
尼尔森接到报案匆匆赶过来的时候,他的头上打的发蜡都还没干,打理的标志的小胡子,骚-包的穿了身崭新的制服。
显得精神抖擞。
他正准备跟美丽的琼斯小姐共享今天这个美好的清晨,却在精心准备约会现场的途中,被手下的卫兵叫了回来。
尼尔森的心情糟糕透顶。
“大清早叫我干什么?”
“醉鬼死了有什么好奇怪的!哪天没有几个醉鬼失足掉进河里溺死?”
“这帮该死的饭桶。”
尼尔森队长一路骂骂咧咧回来的时候,清扫街道的管理人员正在旁边坐着笔录。
有人给这个浑身吓得哆嗦老人披了条毯子。
还递上了一杯加了安神草的热茶,试图让他从惊恐情绪中缓和出来。
管理员颤颤巍巍的结果了粗粝杯子,然后瑟缩着,语无伦次讲述着清晨发现,余光瞥到尼尔森队长的时候。
这个惊恐的老人直接就激动了。
他叫嚣着尼尔森队长的名字,手上安神茶几乎都捧不稳,直接掉在地上。
嘴里还碎碎念着。
“尼尔森队长,尼尔森队长,有剥皮的怪物...”
“有割人脸的怪物....”
突然从角落里杀出来老人,吓了尼尔森一跳,更是让他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糟糕。
“哪里窜出来的家伙,满口胡话....快拖走,拖走,快拖走....”
“尼尔森队长,我没说谎!”
“真有剥皮的怪物。”
被吓得满口胡话的管理人员,被卫兵像麻袋一样的拖下去,他还在奋力挣扎的时候。
尼尔森已经穿过了封锁现场,到达了案发地。
只一眼,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因为尸体的脸已经彻底被剥下来了,血淋淋的伤口在水洼里泡的发白,能清楚看到红色的肌肉和黄色的脂肪以及白色筋膜。
以及被胡乱割掉了一半嘴唇,漏出血淋淋的牙齿解构。
死不瞑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