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崎回来了。他的手上除了刚才那份笔录外,还拿着一份影印的东西,那应该是和美那边的笔录吧!冈崎又在平田的耳朵旁边叽哩咕噜了一番,平田点点头,然后两个人各自回到原先的位置。平田以客气的语气说:“关于你刚才的供词,我有两、三个问题想请问你。”
我打断他的话,说:“请你在发问前先告诉我,我太太现在怎么样了?”
“她在谈话室里,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
“如果她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请让她先回家吧!”
“抱歉,还不能让她回家。”
“为什么?难道我和我太太的供词里,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你们的供词连细节部分都很一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让她回家呢?”
“因为我们对你说的话有些疑问。”平田直截了当地说,“夫人所说的话的可信度,与你的供词息息相关,所以还不能让她回家。如果你担心她,那就请好好地回答我的问题。”
“我会回答的。”我粗暴地说。
“首先,你看到三浦靖史的尸体时,为什么没有立刻拨打110通报警方呢?”
“因为我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我会被怀疑是凶手。”
“既然如此,为什么事后还是自己来报案了?”
“因为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想到我太太会被怀疑。不来把事情说明清楚的话,就没有办法证明我太太是无辜的。这种话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吧!”
“只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只是因为这个理由。”
平田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不过,我不清楚他是真的不相信,还是故意表现出不相信的样子。
“但是这样的话,不就变成你自己会被怀疑吗?你不在乎自己被怀疑吗?”
“我宁可自己受苦,也不能让她受苦。”
“你把夫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当然。这是因为我自己太轻率所造成的后果。我太太只是帮我把三浦引诱出门而已,和杀人的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不会是为了替你夫人脱罪而蓄意说谎,来混淆我们办案吧?”
我忍不住火冒三丈,用拳头敲打桌面,说:“不要开玩笑了!”
“可是你的说词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平田像蛇一样冷静沉着地说:“未免太过荒唐无稽了吧!什么昏倒醒来后,就看到尸体了,而且还是在像密室般的状况下发生的。你所说的情节非常像两个小时的特别推理剧剧情。就算我想相信,也很难完全接受。”
“我不是已经去医务室做过检查了吗?我的头部被三浦打过的伤痕,应该可以证明我确实去过三浦家。”
“自己打自己的头,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我不会做那种蠢事!我是真的去过三浦住的地方。关于这一点,刚才我就说明得很清楚了。”
“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你去过。”
“有证据。”我反驳地说,“我从三浦住的地方,拿了一份用文书处理机打出来的稿子。”
我说的正是我在三浦的房间里看到的那篇奇怪文章。回到家里换过衣服后,我仍然记得要带着这个东西。来这个房间和久能说话时,我把那个稿件和备用钥匙当作证物,一起交给了久能。
“检查指纹的话,一定可以在上面发现三浦的指纹。也可以对照他使用的文书处理机,看看字体是否一致。只要能证明我带出来的稿件确实是从三浦的房子里拿出的,就可以知道我真的去过三浦住的地方。”
“做那些事还要花很多时间。”
“可是现在就可以看到结果了呀!只要调查就能知道的事情,我说谎也没有用吧?”
平田稍微偏偏头,说:“不,假使结果如你所说的,那也不能算是证物。”
“为什么?”
“因为即使你没有去过三浦住的地方,也可以有那个稿件,例如是夫人去拿了那个稿件,事后才交给你的。”
真受不了!我用力甩甩头,说:“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有什么必要吗?”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你想帮夫人脱罪。”平田毫不犹豫地说。
“同样的事情到底要我说几次?我说的全是实话。”
“实话吗?”平田像在演戏一样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凶手从上了锁的房子里像烟一样消失了!你说这是实话吗?”
“——我说的事,全部都是实际上发生过的事情。”
平田耸耸肩,说:“但是你反复说的都是一些琐碎的事,不能证明你去过三浦的家。这样吧!你能说说死者当时的情形吗?”
“当然可以。”只要闭上眼睛,三浦死时的模样就会立刻浮上我的眼前,“三浦死的时候,他的背靠着玄关的门,面对着我,以坐着的姿态断气。凶器是一把黑色刀柄的刀子,刀子从毛衣上刺进左侧腹部。”
“你说的左侧腹部,是哪一边的左侧腹部?是死者的左边?还是从你的方向看过去的左边?”
“是死者的左边,所以从我的方向看的话是右边。”
“还有呢?”
“死者的上半身往左倾倒,也就是说,从我的方向看过去的话是往右边倾倒。他侧着脸,闭着眼睛,两脚呈‘八’字形张开,手放在膝盖上。因为他的屁股坐在我的鞋子上,所以我要逃出他的房子前,稍微动了他的身体。”
“死者穿着鞋子吗?”
“没有,只穿着袜子。”
“死者身上的衣服呢?”
“白色的毛衣和牛仔裤。袜子的颜色是——唔,是绿色的。”
“其他的呢?”平田对死者的姿势如何并不关心。这是为什么呢?
我突然想到了。我看到三浦的尸体时,尸体靠着门,所以体重完全落在门上。但是那扇门是外开式的,所以门一旦被打开,尸体就会往外倾倒在通道上。也就是说,警方并不知道三浦死时的姿势。
“玄关穿鞋处的地上有一根香烟,我想那应该是三浦死之前还含在口中的香烟。还有,他的膝盖中间有一个压扁的香烟盒。”
“哪一个牌子的香烟?”
“MERIT。”
“盒子里还有香烟吗?”
连这么细的问题都问了。我努力让自己回想。
“盒子里还剩下几根烟吗?——两根左右。”
“是三根。”平田说。
“我记错了,可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错。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错误。”平田耸耸肩膀说,“继续说。”
我继续说。因为我查看过三浦的皮夹,便把皮夹里的金额说出来。还从门上的窥视洞看到当时来访的本间万穗,所以能详细说明她的穿着。另外,当时房间里散乱的情形,我也尽可能地一一说明清楚。
我也把自己沿着阳台栏杆离开三浦的房子的顺序,仔细地说了一遍。我认为没有实际做过那些动作的人,是不可能说得那么详细的。当然了,警方应该做过现场检查,说不定有警官也做了和我相同的动作。
就这样,我把我想得到的细节仔细地说了一遍。但是平田却不怀好意地说:“现场的情形和你说的相当一致,你没有说错。可是,山仓先生,你罗罗唆唆地说了这么多,还是不能证明你确实去过那里。”
“为什么?”
“或许你说的这些都是夫人告诉你的,因为你们有不少时间可以串供。你也可以听了她的叙述后,再假装自己去过三浦的住处。不是吗?”
“当然不是。”
我不耐烦起来了。这个平田刑警的智商一定有问题,他的脑子里一定缺乏想象力这种东西。不知道基于什么理由,一味地设定凶手就是和美,因此所有的问题都指向和美就是凶手的方向。他一开始就戴着有色的眼镜来看问题,所以无法认真听取我的回答。
“为什么你们一直设定我的太太是凶手?”我火大了,忍不住厉声反问平田。
平田露出意外的表情,口气一变,以谄媚般的声音说:“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因为凶手一个人就够了。”
我发现我上当了。真愚蠢!警方以和美为饵,要我认罪!他们一开始就认为我是凶手。
故意表现出怀疑和美的目的,就是松懈我的心防,让我因为一时大意而出现漏洞。反复追根究底地问一些枝枝节节的小问题,无非是要逼我承认我就是凶手。
太卑鄙了!这种手段实在太卑鄙了。
我很生气,很想立刻冲出这间侦讯室。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克制了一时的冲动。如果现在控制不住自己,那就真的称了他们的意了。
要冷静地想想对策才行。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那么至少和美就是安全的,所以没有必要再回答他们的愚蠢问题。我决定改变态度,紧闭着嘴巴,不再回答他们的问题。
我闭上双眼,双手抱胸。
“山仓先生——你怎么了?”
不知道平田又说了什么,总之我就是充耳不闻,把自己当作一块大石头。
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完全保持沉默。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后,两个刑警终于束手无策,站起来离开侦讯室。过了一会儿,好像又有人进来侦讯室了。
“山仓先生。”
我因为这个叫唤声而张开双眼。出现在我眼前的人是久能,他一脸为难地说:“你这个人也很难缠呢!”
我得意地嘴角微微上扬,说:“彼此彼此吧!我太太现在怎么样了?”
“让她先回去了。虽然她坚持没有和你一起,她就不回去,不过我们也不能那样一直干耗,所以还是让她先回去了。”
“你们利用了我太太吧?”
久能没有回答,只是耸耸肩,然后拿起笔录,一页页翻动着,不久,他停下动作,视线离开笔录,看着我说:“轮到我问你了。”
“请问吧!”
久能开始问了,我会强势地回答他的问题。不仅我已经厌倦自己的回答,提问的他们也一样厌烦自己提出来的问题吧!
我仍然处在一个奇怪的立场上。因为三浦死亡的现场是一种密室状态,这种情形对我非常不利,只要我越努力地提供正确的描述,就越把自己推进自己是凶手的困境里。
不过,听到和美被放回去了,我就变得比较有精神了。不管他们怎么套我,我相信自己都能应付,因为现在只有我被限制在这里。无论面对再怎么顽固的问题,我都要杀出一条活路。我不会让自己被关进拘留所里。
久能花了很长的时间,不厌其烦地问着问题。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久能的脸上已经浮现疲倦的神色,我正要说完自己的供述时,侦讯室的门突然开了。冈崎刑警站在门口对着久能招手。
“休息一下吧!”久能说着,离开座位,走出侦讯室。
侦讯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次的休息时间相当长。大概是侦讯室外有什么新的进展吧!不管是什么新进展,我部祈祷那是对我有利的事情。
四十分钟后,法月纶太郎进入了侦讯室。
法月默默地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他穿着黑色的马球衫和格子纹夹克,频频看着我的脸。
“你被盯上了。”他以不符合现在情况的轻松语气说。
“久能警部好像认为三浦靖史是被我杀死的。”
“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我摇摇,说:“我认为三浦是绑架孩子的人,所以确实非常痛恨他,但是并没有想杀死他的想法,只觉得他应该得到一些处罚和报应。”
“可是你曾经差点打死他。星期一那一天,看到你痛殴三浦的人就是久能警部。我听说当时你下手很重,如果不是及时被阻止,说不定三浦那天就被你打死了。”
“这点我无法否认。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的情绪确实有点失控。不过,我确实没有杀人的想法,只想要他老实承认杀害孩子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你打人的行为已经影响了警部的心证。你有杀人的动机,他又亲眼看到你动手殴打三浦,难怪他会把你当成杀死三浦的嫌疑犯。”
法月虽然这么说,但他的语气里却没有指责的意味。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吧?不过,他的出现让我心中生出一缕希望。我问他:“那你呢?你觉得三浦是我杀死的吗?”
“不。”法月若无其事地回答,“我相信你说的供词。”
虽然内心感到安心不少,但是我不动声色,故意装出讥讽的态度说:“为什么?”
“因为我有看人的眼光。”
“这种回答太笼统了吧?”
“山仓先生,我的看法和别人有些不同,我是有理论基础的。”
“怎么说呢?”
法月重新坐好,轻咳了一声,才开始说:“在你的供词里面,有一点是有违常理的地方。不用我说,你自己也应该知道吧?那就是你恢复意识,发现三浦靖史的尸体时,命案的现场处于密室的状态。”
“山仓先生,你听我说。如果你是杀死三浦的凶手,又非洗刷夫人的嫌疑不可,那就一定要做出假供词,而且,你的供词表面上一定要有起码的一贯性才行。因为前后不通的供词,只会启人疑窦,那就会更加令人怀疑了。”
“但是,你极力表示命案现场处于一种密室的状态,这明显地和别的供词有矛盾之处。你认为那个命案的现场里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三者,这不是很矛盾吗?还有,你说命案的现场是密室,可是这点是出自你之口,事实并没有其他的证据可以证明命案现场处于密室的状态。也就是说,你说命案现场是密室的供词,基本上欠缺一贯性,而且,没有事实的证据,对你来说,只会突显你的漏洞。”
“如果你是凶手的话,没有必要故意做出这样的供词。在警察找上你以前,你有足够的时间去运用你的头脑,应该能够想出可以让自己脱罪的说词,而不会说出这种让人无法相信、还让自己被人怀疑的供词。不管怎么说,尽管你的态度沉着,但是供词却充满了矛盾。”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只在意要把发生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却没有好好思考我的说法犯了自相矛盾的问题。
法月接着说:“不过,说不定你正是想用‘自相矛盾’的方法,故意让别人看到自己陷入困境之中,再利用我刚刚说的那番理论,让别人相信自己的说词。而你昨天又凑巧地听到我提到‘密室’的定义,便利用了这个定义。然而,是这样的吗?”
“我认为不可能。因为只有颠覆价值观的推理小说狂热者,才会有那种想法。山仓先生,你不是会有那种想法的人。我不认为一个对推理小说的密室诡计不感兴趣的人,会在危急时利用密室诡计的说法来为自己脱罪。昨天你说你不熟悉推理小说,而我跟你聊过天后,也确实发现你真的不懂推理小说。推理小说的卖点在于破解不可能的犯罪,喜欢看这种小说的人,不会说出‘用针线从外面锁门’之类的话。我说我有看人的眼光,就是这个意思。不管怎么说,知道怎么看一个人,对我的工作有帮助。”
“整理你所说的供词,确实可以发现其中有无法说明的理论性破绽。但是,我认为那样的理论性破绽绝对不是你有意制造出来的。正因为有那样的破绽,我才能够相信你所说的话。”
“你的说明太兜圈子了吧?”我说,“你只要一开始说‘正因为不合理,所以相信’,不就好了吗?”
法月张大眼睛看着我,然后耸耸肩,这是糅合了不可思议的心情所表现出来的动作。我发现我竟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个满口奇妙理论的年轻人产生了信赖感。
“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吧!但是,凶手是怎么逃出那个房子的呢?法月先生,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看法?”
“我是有几个想法,但是现阶段还不适合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不过,我觉得以这个案子来说,与其把重点放在‘如何形成密室’上,还不如注意‘为什么会是密室’上。”然后,法月突然改变话题说,“对了,你知道富泽路子被列为失踪人口的事情吗?”
“富泽先生的太太吗?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是富泽先生报的案,他说富泽路子从昨天晚上起就不见了。昨天晚上在住友大楼一楼大厅里,有一个穿全身黑衣的女人。那个女人就是富泽路子吧?”
“对。她是富泽路子。”虽然不愿意,但我的呼吸还是变快了,“你后来有和她说话吗?”
“没有,我错失和她说话的机会了。当我想到她就是被杀害的小孩的妈妈时,她已经走远了。”
“那样吗?”我松了一口气。路子似乎还没有自暴自弃到胡乱对人暴露我和她的关系。
“不过,她失踪和三浦被杀有什么关系吗?”
法月稍微眯了一下眼睛,说:“富泽路子有杀死三浦靖史的动机。”
“怎么会?”
“她是被杀死的孩子的妈妈,怨恨绑架小孩的凶嫌的心情,应该比你更加强烈。从这点看来,在所有的关系人当中,她应该是最有杀人动机的人,不是吗?”
“不可能。”我反驳说,“富泽太太应该并不知道三浦有绑架小孩的嫌疑。警方不是还没有公布这项调查吗?更重要的是,她怎么会知道三浦住在哪里?”
法月的眼睛眯得更细了。我怀疑他是在套我的话。
“这不过是一种假设。”法月说,“可是,山仓先生,你不觉得她失踪的时间,和三浦死亡的时间是吻合的吗?”
“时间上的吻合?”
“我来说明给你听吧!我觉得昨天你好像一点也没有想去搜索三浦的住处,但今天却突然跑去三浦家。我认为这和你昨天晚上遇到富泽路子有关。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问题是,知道你要去三浦住处的人,只有你本人和夫人。”
“这有什么问题吗?”
“根据你的供述,夫人在你的指使下,把三浦叫离住处。但是,三浦很快就发现其中有诈,立刻回到住处后,发现你在他的屋子里搜索证物,于是将你打昏。到这里都没有问题。但是,偏偏后来来了一个对三浦怀有杀意的人,那个人趁你昏迷的时候杀死了三浦,然后逃走了,这是在三十分钟内发生的事情。如果说这是偶然发生的,你不觉得太凑巧了吗?这就是我所说的时间上的吻合。我很在意这一点,并且认为你的行动与凶手的行动,应该有着密切的关联。”
“原来如此。”
“所以,你不是凑巧出现在杀人现场,而是你去三浦的住处这件事,直接和凶手杀人的行动有关联。凶手为了杀人,就必须跟踪你的行动。也就是说,凶手对你要潜入三浦住处这件事了如指掌。”
我惊讶地向前倾说:“你在怀疑我的太太?”
“不是。我们正在谈论的人是富泽路子。”
“可是,她应该不会知道我的行动呀!知道我要去三浦家搜索的人,除了我自己之外,就是我太太了。你说的话很矛盾。”
“表面上是很矛盾。但是,我认为那个人有一个方法可以知道你的行动。”
“不可能知道吧!”
法月重新坐正,注视着我说:“昨天晚上富泽路子出现在住友大楼的大厅时,你曾经低声说了‘你怎么会来这里——’的话,很明显地,你没有想到她会出现在那个地方。也就是说,你没有叫她去那里;当然,你更没有告诉她要去那里和我见面。可是,她是怎么去那里的呢?合理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跟踪你。”
“我也是这么想的。”
法月点点头,接着说:“同样地,她当然也可以尾随你到中野新屋的三O五号室。像刚才说的那样,昨天晚上她离开自己的家后,就没有再回去,并且今天一整天都不知去向。也就是说,她很可能做了和昨天一样的事情,一早就埋伏在你家前面。不是吗?”
我感觉到内心深处的愧疚感。
“你的意思是,她跟踪我们到三浦家?”
“有那种可能。但是开始时她应该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事,只是看到你们坐车出去,便叫了计程车,单纯地尾随你们。然后,她又看到夫人把三浦叫到外面,你则偷偷地溜进三浦的家里。你在供述中提到,你从三浦的信箱里,拿到了备份钥匙。你的一举一动,完全落入躲在暗处的富泽太太眼中。等你上了楼梯后,她应该会去确认那到底是谁的信箱吧!富泽太太或许从以前就知道隆史的亲生父亲叫什么名字吧?”
我点头。没错,他们两个人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我确实对她提过三浦这个人。
“富泽太太经过一番思考后,很快就明白了你的目的。也就是说,你的行动让她认为杀死孩子的凶手是三浦。于是,她的脑子里瞬间出现了杀人的想法,而三浦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她跟着三浦进入三O五号室。想必当时的三浦一心在想如何对付你,没有注意到有人跟着他进入屋内,所以她才能够躲在屋子里,并且在暗处目睹三浦把你打昏、抬进浴室的情形。三浦太大意了,以至于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没能躲过她突如其来的攻击。对了,杀死三浦的凶器就是三浦家厨房里的菜刀。这表示凶手不是预谋行凶,而是临时起意的杀人行为。不过,凶器上好像没有指纹。我好像说得太多了。总之,我认为这个命案的情况就是以上我说的那样。”
我觉得我不能被法月的说法牵着鼻子走。首先,他认为路子临时起意,杀死了三浦,这种想法不会太牵强了吗?此外,我的脑子里有另外一种想法,我认为三浦是被绑架小孩的共犯杀死的。我宁可相信自己的想法。
“你觉得我的想法如何?有道理吗?”法月急着想知道我的反应。
“你真的相信凶手是她吗?”
“不。”他很干脆地否定了自己之前的说法。“在我刚才的说明里,其实有很多漏洞。例如三浦死亡的现场为什么会变成密室?关于这一点,我就完全无法解释。虽然我无法断定她是不是凶手,可是,我认为她是凶手的可能性并不高。”
虽说我也有我的想法,但对于他这种反复的说明,我觉得非常没有意思。法月是局外人,对他而言,寻找这个命案的凶手或许只是一个推理游戏,可是,我却深陷在这个案子里,搞不好就会被冤枉。我的火气上来了。
“既然如此,就不要罗罗唆唆地说那些无意义的想法给我听。”
“绝对不是无意义的想法。”他一边轻轻地摇头,一边说,“为了改变久能警部和中野署搜查本部先入为主的看法,让他们相信我的这个假设,是有必要的。”
“改变先入为主的想法?”
“没错。山仓先生,你以为我是来这里玩的吗?或者以为我是来这里吹嘘复杂的推理技巧,好把你搞迷糊的吗?一点也不是,我是来帮助你的。为了让你获得自由,就一定要先说服他们。因为久能警部他们无法接受‘因为不合理,所以相信’的想法,所以为了让他们能够快点放人,只好选择其他的方案,拿富泽太太来当烟雾弹,因此我才会做刚才那样的说明。虽然觉得对富泽太太很抱歉,不过,搜查本部已经认真地开始寻找富泽太太了!如果只是一般失踪人口的报案,他们不会马上行动的。”
我忍不住瞠目结舌。
“你的意思是,你那样说的目的是为了让我早点被释放,又可以尽快找到富泽太太,算是一石两鸟的方法?”
“简单的说就是如此。”他的脸上露出好像有点难为情的表情,说,“很遗憾,我没有凭一句话就可以命令警方办事的能力,再加上我父亲正在为别的案子忙碌,无法给我任何支持,所以现在的我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私家侦探,迫不得已只好使用一点奸巧的方法。我想让你明白这一点。不过,一旦案情更加清楚以后,就不能这么做了。有脚步声,我想是久能警部回来了。”
法月闭上嘴巴的同时,侦讯室的门开了。久能警部略显不悦地走了进来。
“耽搁你这么长的时间,非常抱歉。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他突然这么说,我有点不敢相信。
“我已经没有嫌疑了吗?”
“唔,是的。”他咬牙切齿似的说。
我站起来。法月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依旧坐着看了我一眼。我走过开着门的久能身边,来到走廊上。
西装上全是烟味。
因为想到还没有向法月道谢,我便在大厅里等他。过了一会儿后,他也出来了。我正想低头谢谢他时,他不好意思地摇摇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可以顺道去一个地方吗?”
“顺道去一个地方?”
法月从怀里拿出一个钥匙圈给我看。我记得这个钥匙圈。
“这不是三浦的钥匙圈吗?”
“我向久能警部借的。”他再度把手伸进怀里,然后拿出一叠折起来的纸“还有这个。”
那是我在三浦的房间里看到的文书处理机原稿。
我打电话回家,先告诉妻子自己目前的情形,让她安心,然后再告诉她因为要顺道去别的地方,所以晚点才会回去,叫她先睡。但是,她说她会等我回家再睡。
一走出玄关,马上就觉得一阵凉意,毕竟夜已经深了。来到停车场后,赫然发现我的奥迪车就在这个停车场里。看来是警方的人员把我的车子移到这里来的,真要感谢他们的体贴。但是,我不记得有任何警方的人员来跟我借钥匙。
“他们有这方面的专门人员。”法月解释道。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无法信赖警察。
让法月坐在前座的助手席上后,我便发动了车子。车子在青梅街道右转,通过堀越学园,然后继续往北走。因为已经很晚了,没有遇到任何堵车的情况。
法月翻动放在膝盖上的原稿,但是并不是在阅读原稿的内容。趁这个时候,我问他从刚才我就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你刚才称呼三浦时是直呼他的姓氏,对吧?我记得昨天晚上你称呼他时,一直都有加‘先生’两个字。是因为知道他已经死了,所以改变了对他的称呼吗?”
“你观察到了?”他的声音里含有敬意,“我觉得我被他背叛了。上次和山仓先生谈过话后,我试着做了一些查证的动作,证实了我的某些不愉快预感。如你所说的,我被他利用,成为他‘不在场证明’的证人。不管是多么亲近的人,只要对方是一位绑架犯,我就无法对他使用敬称。”
“他真的是绑架犯吗?”
“我有确实的证据。”法月从夹克的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说,“请你看这个。”
大久保路的信号灯正好变成红灯,所以我把那个东西接过来看。我将额头贴近挡风玻璃,费劲地看着。
那是NTT玉川局打印的通联纪录。不过,那不是寄给顾客的正式通知书,而是用一般办公室的印表纸打印出来的临时纪录。电话所有人是“NORIZUKISADAO”(法月贞夫)。
“这是我家的电话。”法月说,“我去NTT的服务单位,特别请他们查的。请你看下面划线的地方。”
这个月的九号上午十一点十分的地方,有一条用荧光笔划出来的线。我的手指沿着那条线,指到印着拨出电话的地方。那里有一组我非常熟悉的号码——我家的电话号码。
“拨出这通电话的时间,和接到孩子被绑架的第一通电话的时间吻合。我太疏忽了,竟然让三浦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在我的家里打威胁电话。”
后面的车按喇叭了,灯号已经转绿。我把通联纪录还给法月,踩了油门。
“那个时间我正好在玄关和保险公司的营业员说话。”法月眯着眼睛,侧着脸继续说明。
“我记得那个营业员很难缠,一直赶不走他。我根本不记得我有叫他去我家,可是他却说是我叫他去的,所以坚持不肯退让。最后我只好认输,接受了他的推销。因为在门口有保险营业员的关系,所以我完全没有发现三浦使用了客厅的电话。那时就应该觉得可疑的。现在回想起来,三浦一定是在前一天以我的名义打电话给保险公司的营业员,约定了时间和地点,请保险公司的人拿合约之类的文件来。难怪我和那个营业员老是说不通。”
“原来如此。但是第二通威胁电话呢?没有在这张通联纪录上呀!”
“第二通威胁电话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二十分,是我和他外出吃午饭的时间。三浦在吃饭时,曾经因为要上厕所而中途离席。上厕所是借口,一定是利用那个时间借了店家的电话,打电话去你家。因为这关系到隐私的问题,所以我不能调阅店家的通联纪录。不过,只有我家的纪录就足以证明他是绑架犯了。”
我在认同法月的看法的同时,还是觉得有点疑问。
“我太太说接到第一通电话时,有听到茂的声音。如果确实如你说的那样,他是怎么让我太太听到小孩声音的?”
“用录音带。”法月以小心谨慎的口气说,“只要使用小型录音机,就有可能办到。事先录下孩子的声音,到时再把录音机放在话筒上,把声音放出来就可以了。”
“慢着,慢着。茂被绑架的时候,三浦应该在你的家里。既然这样,他怎么能事先录下茂的声音呢?”
“我觉得茂的声音是在被绑架之前就已经录好了。”法月的声音很冷漠,这个回答也欠缺说服力。
“太奇怪了,和美说她确实听到茂的声音。既然茂是当天被误认为是隆史才很不巧地被绑架的,那么三浦事先录下茂的声音,不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吗?”
法月没有回答。看他的样子,并不是因为没有答案所以不回答,而是他在想别的事情,我们的谈话就这样没头没尾地结束了。不过,我们的目的地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把车子停在中野新屋前面的停车场后,我们爬上熟悉的楼梯。原本我们应该先向管理员说一声,但是现在已经相当晚了,再加上上一次我来的时候没有通报就偷偷闯入,所以现在当然更没有引对方注意的道理。
打开三O五号室的门锁后,法月默默地走进室内。我站在玄关想要感受命案现场的特殊氛围,但是,完全无法得到任何感应。为了不惊动邻居,我轻轻地关上门,进入房间里。
法月打开房间的电灯,借着灯光慢慢环视室内的情形。他的瞳孔好像变大了,并且双唇紧闭。那样的表情让人很难开口对他说话。虽然他的态度看起来冷漠,但是三浦的死一定也带给他不同于我的感慨。三浦的死,带给我的是惊恐和突兀感。
法月发现我在注意他,吐了一口气,放松肩膀的力气,眼中的感伤也消退了。他的视线投向靠在窗户旁边的书桌,然后走到书桌旁,开始翻阅起堆得像小山般的书堆。看他的动作,好像是在找某一本特定的书。找到了!他抽出一本浅蓝色书背的书,快速翻动书页。当他停止翻动的时候,视线固定在打开的那一页上。
“果然如此。”他转头对着我,眼睛发亮,低声地说。接着他蹲下来,随手收拾地板上的矮桌子桌面,然后从怀里拿出之前的那份原稿,放在矮桌上。他的手里拿着那本书,并且用手指夹着刚才翻开的那一页。
我也坐在矮桌子前。
“如我所想的。”法月说。
“什么事?”
“你看这一页就知道了。”
我把书拿过来,看他翻开的那一页:
他们呕吐,不停呕吐。他以双手掩耳,但呕吐的东西却不断进入鼻孔里。他环顾四周,这是他将枯萎死去的地方。他们把他丢在这里,呕吐物高高堆到腰部,到处都是呕吐物。
没有必要继续往下看。这段文字的内容和三浦原稿上的文字十分酷似,只有几个人称代名词和专有名词不一样,其他的完全相同,连文意不通的地方都一样。
我把书合起来,看着书的封面。封面上有充满幻想风格的插画,书名叫做《火星时流》,作者的名字是菲利普·K·狄克。
“这是什么书?”
“是科幻小说。你不知道菲利普·K·狄克吗?”
“不知道”
“他是美国科幻小说界的鬼才。一九八二年去世的,生前写下很多精彩的、可以说是数位庞克科幻小说的始祖,最近他的作品经常被讨论。有一部很有名的电影‘银翼杀手’,而这部电影的原著小说的作者,就是菲利普·K·狄克。这本书也是狄克的代表作之一。”
我翻开封面,读了后面的内容介绍。但是,内容介绍里的什么火星殖民地、异形的恶梦世界,对我来说都是莫名其妙的东西。我没有办法阅读这类小说,所以决定放弃这本书,直接问法月比较快。
“看过原稿后,发现了什么吗?”
“不管原文是什么,盗用他人的文章,是很容易被发现的。你知道为什么吗?请注意原文的这个地方。”
整整两天,我躺在床上的水滩中。屋主的大婶发现我,叫了救护车,把我带到这里。我沿路呻吟,因此清醒了。他们拿葡萄柚果汁给我,但我只能动单手。他们拿葡萄柚果汁给我,但我只能动单手。另一只手再也不会动了。我想跟以前一样,做塑胶兵团。那个工作很好玩,也能打发时间。有时我会把那些东西卖给周末来找我的人们。
“你看到重复的句子了吧?”法月说,“我看不出这里重复有何特殊的意义,所以应该是某种疏忽造成的。运用自己的想法写出来的文章,不会发生这样的疏忽。但是,如果把别人的书放在旁边,一边看着文书处理机的画面,一边照打文章的话,就很容易忽略这样的错误。所以我一看到三浦的原稿,就猜想到他可能盗用了别人的文章。”
“你的意思是他盗用了这本书?”
“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他盗用了哪本书里的文字,只确定他盗用的是狄克的东西。以前我和他谈论书的时候,我记得他说过狄克写的科幻小说是最好的,是除了雷蒙·钱德勒外,他最喜欢的作家。写作的人不会盗用不喜欢的作家的作品,而这段文字不是钱德勒的东西。我的问题是这段文字到底来自狄克的哪一本著作。因为一时想不起来,所以不敢立刻确定这是一段盗用的文字。幸好这本书就在桌子上,省了我不少时间。”
“原来如此。那么,三浦盗用这段文字,一定有什么目的吧?”
“——这是一种逃避现实的行为。”法月带着苦涩的语气说,“以我为例,我偶尔也会独自在文书处理机前坐上老半天,瞪着文书处理机的黑色画面,脑子里却一行宇也浮不出来。那时候,手会很自然地伸到书架上。为了鼓励自己,我会把自己喜欢的书中的某个场面,打进文书处理机里,像中世纪修道院的缮写生那样。三浦的‘盗用’,应该可以视为模仿自己尊敬的作家文风的行为。”
“做那样的事不是很浪费时间和体力吗?”
“确实。不过,虽然打的是别人的文章,但是确确实实把字打出来所带来的实在感,比一行也写不出来的状态轻松很多,更何况打的还是一段优秀的文章。当然,如果只求轻松,自己就永远也不会进步。因为面对截稿日期时,特别会有失去灵感的状态。不正视这种写不出来的现实状态,就什么也无法开始。”
“最危险的事情就是,本来只是当作暖身的抄写动作,会像吃了毒品般得到快感,此时如果不赶快悬崖勒马,就会越陷越深而不可自拔。当读的行为和写的行为之间的界线变得暧昧不明时,就会经常把读到东西引用到自己的创作里,最后就会把不知道从哪里拷贝而来的文章,毫不在意地展现在别人的面前。作家一旦到了这个地步,就完蛋了。”
“三浦已经陷到这种状况了吗?”
“恐怕是的。从他故弄玄虚地在原文上加以修改的行为看来,可以得知他想在将来做某种形态的利用。不过,推测这个文章将来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根本是徒劳无功。”
我点头同意。因为在此同时我也注意到了,围绕着三浦的原稿内容讨论,是没有意义的。
“我明白三浦的写作遇到瓶颈,以至于陷入抄袭的困境当中。但是这个和这次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呢?我觉得我们讨论这个问题似乎是在浪费时间。”
“不尽然。”法月交互看着我和原稿,说,“我会在意这份原稿是有原因的。如果我的假设正确的话,这篇文章——”
“你的假设?”我反问。
“就是这个绑架事件的真相。”法月冷冷地说。他伸直腰部,又说,“接着我想调查一下文书处理机。”
我们回到书桌前,将可折式键盘放回桌面,接着插上电源。磁盘机里的磁盘并没有被取出来。随着像剧烈咳嗽般的机械起动声音,显示器上出现画面了。法月的手指熟练地敲打着键盘。我站在他的背后,看着显示器上的画面。为了让我看得更清楚,法月刻意偏着身体。
法月叫出处理文件的画面,画面上出现保存在磁盘里的文字档案。从左边开始,依序是档案名称、日期、备忘栏与行数。
“——大概就是这个吧?”
法月把游标移动到“PKD1”这个档案上:“这是菲利普,K·狄克名字的字母。”他一边对我说明,一边将档案打开。
看着显现在画面上的文章,法月笑了。文章的开头和打印出来的原稿一样。法月继续看着画面,比较画面上的文章与原稿的异同。包含重复出现的部分,两者也一样。
法月稍微扭动肩膀,回头瞥了我一眼,然后手指落在键盘上,再一次把画面回到之前的文字档案。
“你看看日期。”
“十一月二日。”我出声念出那个日期。
“比绑架那一天早一个星期。”这次他转动整个上半身,正面对着我。好像碰到冷空气般,他的脸部紧绷着,“山仓先生,请你念一下原稿最后的地方好吗?”
虽然猜不透他的用意,但我还是拿起原稿,念出最后一段:
我双手捂住脸。结果,射精停了。
“你这恶棍,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
射精、射精——
“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法月重复念了这一句,“也就是说,三浦靖史在十一月二日写这篇文章时,就已经决定进行绑架当天,要让人觉得他抓错孩子了。”
“不对。”我反驳道,“星期一我在这里打三浦时,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所以这段话大概是后来才加上去的吧!我想他应该不是事先就故意要抓错孩子。”
“不。照磁盘片上的日期所显示的,这份原稿是十一月二日,也就是进行绑架前一个星期写的文章。”
法月急着下结论,那是他搞错了,我必须把他错误的判断指出来。
“如你所说的,这个‘PKD1’档案的最初存档时间应该是十一月二日没错。但是,并不能因此断言三浦没有在两天以后,在C-WORD这个机种的文书处理机上修改这个档案。目前市面上的文书处理机,只要在相同的文件上做修改,存档时隐藏在档案内的时间纪录就会自动更新。也就是说,只要修改过相同的文件,就会自动更新日期。如果C-WORD这个系统的文书处理机也是这样的话,那么你的说法就成立了。”
“但是,C-WORD文书处理机与现在市面上的机种不同,它的存档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最初储存文件时的‘储存新档’,另一种是没有更改档名的同样文件,在第二次以后的存档叫‘再存档’。要注意的是,执行‘再存档’时,只要不特别更动存档的日期,那么这个档案的存档日期就不会变更,仍然保留着‘储存新档’时的日期。所以说,就算三浦日后再把‘PKD1’这个档案叫出来,修改了文件中的内容,只要不变更档名,存档的时候,显示在档案后的日期仍然会和‘储存新档’时一样。也就是说,‘PKD1’这个档案的存档日期仍旧是十一月二日。因为我的公司用的就是C-WORD机种的升级版,我不会弄错的。”
“正因为这样,我才会认为原稿中的最后这一段是星期一以后,或至少是发现绑错人了以后,才加上去的。”
“不是你说的那样。”如我所预期的,法月很冷静地反对我的说法。
“那是怎样?”
“我也很清楚C-WORD的存档系统。但是如你所看到的,三浦的这个原稿完全是抄袭狄克的作品。如果用稿纸来计算的话,那些内容的文字将近五张四百字的稿纸。可是用文书处理机来输入,只要按照狄克的原文输入,再替换单字即可,是一个小时就能完成的事,不必事后再大费周章去修润文字。那种文章的性质是一经输入就可以打印出来的东西,所以重写最后一段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我无法理解法月真正的意思。不管怎么想,我都认为他的想法是没有意义的。
“那只是一般的情况。如果要拿这一点来证明三浦没有在事后修改那个档案,证据太薄弱了。”
“有别的证据。”法月的声音充满说服人的自信,“我刚才就说过了,原稿的文字有出现重复的部分,这和储存在磁盘片里的‘PKD1’档案中重复的部分完全一样。”
“这又如何?”
“如果像你说的,三浦在十一月二日以后曾经修改了这个稿件,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在修改稿件的时候,把重复的部分删除呢?就算他只是多加了最后一段对话,可是重复的部分就出现在对话的前面而已,他应该很容易发现,也会删除才是,然而重复的部分并没有被删除。不管是原稿,还是储存在磁盘片里的档案,重复的部分都保留着。”
“所以我说,三浦只看过这篇文章一次。换言之,‘PKD1’这个文件档案在十一月二日首次被储存之后,就没有再被变更过。也就是说‘你这恶棍,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这段话,是发生绑架事件之前的十一月二日就已经写好的文字。”
“——这不可能。”我努力地想反驳,但也只能像喃喃自语般地低声说着。
“不。”法月又摇摇头,说,“你以为这段文字是很偶然地被打出来的吗?当然不是。因为三浦那时就已经知道自己要绑架错误的对象了,他是在下意识的情况下,把这句话写进这篇文章里的。我觉得这样想比较贴近实际的情况。从一个星期以前,他就知道自己会绑错孩子。毫无疑问地,这原本就是绑架计划中的一部分。”
“因此,我们对九日发生的绑架事件所作的判断,基本上是错误的。一开始就没有绑错对象,他是利用绑错对象的假象来引开大家的注意。刚才我没有回答你的问题,那是因为我现在才能说明,为什么我认为三浦事先就录了茂的声音。绑架犯的真正目标,原本就是后来被杀死的茂。”
翌日我一到办公室,岳父就把我叫进他的房间。我一见到岳父,就知道事情不妙。他以责备的眼神瞪着我,用冷淡的语气说:“我应该对你说过了,三浦的事情交给警察处理就好了。我并没有叫你做那种轻率的事情惊动警察的注意。现在好了,连和美也牵连进来了。”
岳父的话在空中回荡,我的愧疚早已超过岳父的指责。我双脚并拢,对着岳父深深一鞠躬。
“对不起,全是我的错。”
岳父嘴角往下撇,说:“现在道歉也没有用了。现在我以和美父亲的身分,清楚地问你,杀死三浦靖史的人不是你吧?”
我抬起头来摇摇头。
“如果你胆敢说谎,下场会更惨。”
“我不会杀他,但我会想别的方法来报复。”
“说话谨慎一点。”岳父说,“老实说,我也不认为你会杀死三浦,但是,我不能原谅你竟然把和美也牵连进去的做法。和美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警方的盘问一定相当严厉。就算警方的态度没有很严厉,和美是那么纤细的人,不该让她受到警方的查问。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不是吗?你竟然让和美受到那样的待遇。”
“是我太轻率了,我没有想到会变成那样。”
岳父眯起眼睛,说:“我不是不能明白你因为三浦的事情,心情产生了何种变化。只是,我希望你要更加清楚自己的立场,今后你要更谨慎才行。”
“是。”
岳父坐在椅子上,放松肩膀的力量,抬眼看着我,好像在想接下来要问我什么似的。他的表情很奇怪。轻咳了一声后,他挺直背脊,说:“那个孩子被杀死的母亲好像失踪了。三浦会不会是她杀的?”
“不是她。”我的声音紧绷了,“杀死三浦的人和杀死茂的是同一个人。”
岳父没有改变坐姿,只是眉头往上扬,问:“这怎么说?”
“除了三浦以外,这个绑架案还有其他共犯。而且,实际上绑架了孩子、并且夺去孩子性命的人,都是那个共犯。三浦只是被那个人操控,充其量只能说是那个人的手下,到了最后还被那个人杀人灭口。”
坐在椅子上的岳父挪动身体往前倾,说:“有共犯?那个人是谁?”
“还不知道。不过可以了解的是,那个人的目的不是赎金,而是富泽茂的性命。三浦被利用了,他是那个人杀害富泽茂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这怎么说?”岳父反复问了刚才问过的话。
“绑架案只是幌子。”我继续说,“那个人利用这个幌子,让我们——包括警方深信那是一个绑架事件。实际上,绑架隆史、要求赎金的事根本不重要,那只是为了杀害茂而放的烟雾弹。”
岳父没有立即回应,他好像无法马上理解我所说的话。这也难怪,因为这些原本就不是我会说的话。昨天晚上在三浦家里听到法月这么说时,我也是一时头脑混乱,说不出话来。
“你的意思是歹徒没有抓错人吗?”岳父终于开口说话了,“一切都在歹徒的计划之内,歹徒按照原本的计划杀死了孩子?可是,这到底为什么?歹徒为什么要刻意做这种事?”
“对真正的杀人凶手而言,杀人的动机是最重要的。这次事件的真正凶手,当然是在三浦背后操纵的连续杀人者。这个人为什么要杀害茂,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茂只是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孩子,一般来说不会成为计划杀人的目标,除非凶手是一个变态或杀人狂。”
“确实是那样。”
“所以,要寻找有杀死茂的强烈动机的人,就要从他周围的人去寻找。可是那样的人一定不多,毕竟小学一年级的生活范围很狭窄。以计划杀人的案件来说,警方靠着分析杀人动机而找到凶手的破案机率相当高。不过,凶手为了完全脱罪,一定会思考一个能够掩饰自己弱点的方法。最聪明的方法就是把自己摒除在外,利用与自己无关的局外人,再加上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动机——绝对不会让人怀疑到自己的强力动机。因为受害者是孩子,所以容易让人联想绑架撕票案,这一点与歹徒是否能够顺利地拿到赎金无关。很多被绑架的人质到最后都惨遭杀害,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你可以简单地详细说明吗?”岳父插嘴说道,“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我耸耸肩。老实说,我现在所说的话完全受到法月的影响,就好像把他的话重复说一次一样。
“不过,真凶好像考虑过只利用单纯的绑架事件,并不能完全掩饰他要杀人的意图。因为富泽家并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只是一般中产阶级,以要求赎金为目的的绑架行为,恐怕会招来怀疑。而且在儿童被绑架的案例里,有很多绑架犯都是与受害者家族有关的人,搞不好的话,说不定马上就会成为追查的目标。真凶为了让自己能够逍遥法外,于是利用‘绑错人’误导警方办案。黑泽明的电影里出现过这种情节,所以利用‘绑错人’的方法,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不过,真凶会利用这一点,表示他的脑袋很聪明。假装杀错人的点子在推理小说里屡见不鲜,或许称不上什么独创的点子,但在现实里确实让人意想不到。”
“你等一下。”岳父抗议说,“你的说明速度太快了,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是表面上假装杀错人,其实真正要杀死的就是这个人?”
“用图示解说的话,就是这样。例如X凶手很想杀死A,但是直接杀死A的话,X很容易就被怀疑是杀人凶手。于是,X便在A的周围寻找与自己完全无关的B当对象,在杀害A之前寄威胁信给B,让大家先入为主地认为B有性命之危,然后让大家认为A被杀手误认为是B而惨遭杀害。于是大家在认为A很倒霉地代替B被杀害的同时,全力搜索有杀害B动机的人物,结果便忽略了X对A的杀人动机,X因此被排除在凶嫌的嫌疑犯之外。这次的伪装绑架杀人事件,正好可以应用到这个图示。A就是真正被杀害的富泽茂,隆史则是捏造的人质目标。”
“原来如此。”岳父摸摸下巴,表示了解。
“隆史被拿来当作捏造的人质目标的原因很容易理解。首先,他和茂是同班同学,也是好朋友,家又住得近,两位母亲之间也有不错的交情,两个人每天又有一起去上学的习惯,歹徒如果因此抓错对象,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另外,这两个孩子的父亲还是同一个人。不过,我当然不能在岳父面前说出这句话。这件事不只不能对岳父说,也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事情。希望这一点只是单纯的巧合,而不是凶手杀人的动机。我隐而不提这件事,继续往下说:“在岳父您面前,我没有资格说大话,但是,好歹我也是优良企业的局长,年收入比一般薪水阶级高出许多,位于久我山的房子,也算得上是豪宅,因此我成为绑架犯要求赎金的对象,并不奇怪,而我确实也能在一天内筹到绑架犯要求的六千万元。因为我拥有如此齐全的条件,完全符合歹徒计划中的需要,所以歹徒自然而然会利用隆史。”
岳父叹了口气,点点头,说:“我明白了。但是,为什么真凶要把三浦纳入他的计划里?”
“为了让虚假的绑架案更逼真,所以计划中的每个细节都要谨慎进行。因为是假的饵,所以必须相当逼真才行。对真凶而言,假的犯罪行为如果被识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中产阶级的子女为了零用钱而自导自演的绑架事件,往往就是因为缺乏真实感,所以被视破。既然伪装要求庞大的赎金,在收取赎金的动作上,就不能敷衍了事,必须和人质的家属进行多次的交涉。可是,多次交涉的结果很容易暴露真实的身分,这是真凶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所以必须找一个人来代替自己。真凶在设定这个计划以前,一定详细调查过我家的情形,甚至知道隆史的亲生父亲是谁。当他知道隆史的亲生父亲也在东京时,成为他替身的人选等于自动出现了。为了让绑错人的情节更加逼真,三浦靖史是最恰当的人物。”
岳父搓搓鼻头又甩甩头,我觉得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阴沉。岳父说:“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可有证据证明?”
“目前还没有可以当作证据的东西。”我立刻回答。
岳父一听到我这么说,便露出失望的表情。
“警方接受这种说法了吗?”
“很遗憾。关于刚才我说的事情,我想搜查本部还没有一个统一的见解。”
岳父惊讶地看着我,说:“那么,那些全都是你自己想的吗?”
“不是。”我老实说出来,“是一个叫做法月纶太郎的人推理出来的看法。他的看法虽然还属于假设的阶段,但是方向是正确的。”
“——法月纶太郎……”岳父喃喃念着,视线移到书桌的边缘,好像正在脑海里搜寻这个名字的记忆。“不就是证明三浦不在场的那个人吗?他为什么会对你说那些话?”
“因为他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利用了。”我从法月和三浦的关系说起,一直说到我和他一起回到三浦的屋子搜查的大概情况,“他不像一般年轻人,是一个非常敏锐的人。所谓的名侦探,就是像他那样的人吧!”
“噢。”岳父一脸漠不关心的表情,他把话题拉回来,说,“你稍微整理一下。你只说法月纶太郎被利用,但是发生绑架案那天,他为三浦做的不在场证明,要怎么解释呢?”
“那个不在场证明是真的。但是,由于三浦的背后还有一个共犯,所以那个不在场证明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岳父皱着眉头,说:“你的意思是,实际上绑架孩子、并且杀害了那个孩子的人不是三浦,而是真正的凶手?”
“对。那个凶手的唯一目的,就是杀害茂,而三浦只是他执行这个目的的工具而已。既然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当靠山,那么绑架、监禁、杀人等一连串的犯罪行为,就应该和三浦无关了。但是这个不在场证明之所以显得不自然的原因,正因为三浦和那些犯罪行为实在无法完全撇清。”
“为什么?”
“我也是听法月说的。我就重复他的说明吧!真凶在久我山绑架富泽茂,把他监禁在秘密场所,然后在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杀死他。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在那个时间杀人呢?这让人难以理解。凶手既然早就计划不管是否能够拿到赎金,都要杀死人质,为什么还让人质活到晚上呢?还是凶手并没有延缓杀害人质的时间,而是本来就要等到知道交付赎金的结果后才动手?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凶手选择在那个时间动手杀人,是有理由的。”
“什么理由?”
“没有马上杀死人质的原因,应该是因为太急着杀害人质的话,反而让人怀疑凶手的真正动机。另一方面,不能在九点以后才杀死人质的原因,是为了确保三浦的不在场证明。您认为三浦为什么要在最后一通电话中特地说出弃尸地点呢?”
岳父摇摇头。
“因为尸体越晚被发现,就越难判断出正确的死亡时间。如果推定死亡的时间范围太大,甚至超过了九点,那么特地为三浦安排的不在场证明恐怕就变成做白工了。所以他才告诉我们弃尸地点,让我们早点发现尸体。”
“原来如此,这有道理。”岳父又摸摸下巴,然后说,“所有的威胁电话都是三浦打的吗?”
“三浦一整天都待在等等力,等于有了最有力的不在场证明,不过他在上午和下午时,分两次打威胁电话到我家。”我重复我在开奥迪时,法月对我做的说明。“三浦在晚上九点和法月分手后,到最近的车站,开停在那里的GOLF车去秘密处所,将刚死不久的茂和书包放入汽车后面的行李箱。那个秘密处所应该不是中野新屋三O五号室,而是凶手事先就准备好的地点。”
“是吧!然后呢?”
“三浦打了第三通威胁电话。他用汽车行动电话,指使我开车兜圈子,叫我把赎金送到狭山公园。结果,我在公园里的石阶上跌倒了。当我因为跌倒而失去意识时,他便将错就错,开着他的GOLF到青梅市,把装着孩子遗体的塑胶袋丢弃在建材放置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通知我们人质已经死了。至此,三浦在这个事件中所担任的工作,也全部结束了。”
“你在石阶上滑倒的事情,真的是偶然的意外吗?”岳父的手指搔着眉头,低声说着。
“我听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总觉得你会滑倒好像也是凶手安排的。”
我点头。岳父以眼神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法月也有相同的想法。”我内心暗自称赞岳父的敏锐。“关于这一点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但是,一定是三浦在我到达狭山公园以前先去了那里,并且在石阶的地方拉了细线或撒了珠子之类的东西。因为预设了陷阱,所以之前给我的指示才会那么乱。他早就知道我一定会心急如焚地跑下石阶。那时四周一片黑暗,石阶又陡,跌倒的话一定会受伤,也有可能会昏倒。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吧!或许事后他又开车回到现场,收走了布置在石阶上的陷阱,那样就不会留下线索了。”
“但是他应该没有去碰赎金。”
“赎金原本就不是凶手的重点,赎金只是杀人的借口。凶手不过是利用绑架勒索这个戏码来完成杀人的目的。”
岳父默默地点头表示同意。他双手抱胸,眼睛看着下面,偶尔发出嘶哑的、像呻吟般的声音。他在思索刚才和我的对话。
我没有告诉岳父,我认为石阶的陷阱并不是真凶的计划,而是三浦个人的作为。三浦对我的怨恨非常明显,他会为了羞辱我、让我感到屈辱而使用那样的手段。
结果,三浦反而因此葬送了性命。如果不是因为切身地感受到屈辱,我不会这么拼命地想找出这个绑架事件的真相;如果我没有这么固执地追求线索,三浦应该不至于死于非命。他没有发现自己设下的陷阱,最后竟然害了他。
岳父慢慢抬起头,我注意到他眉间的皱纹更深刻了。
“对真凶而言,杀死三浦也是计划中的行为吗?”岳父问我。他好像看穿我的想法了。
“为了灭口,真凶迟早都会把三浦杀死。可是,真凶原本的计划应该不是像星期三那样,在那么突然的情况下杀死三浦。应该会等这个事件渐渐落幕,再找适当的时机,以意外的形式让三浦死亡,让人看不出三浦的死与绑架事件有关。”
“为什么你能这么说?”岳父明明在问我,眼睛却看着半空中,“三浦有不在场证明。因为他是隆史的亲生父亲,真凶早就预料警方会调查三浦,所以事先要三浦准备不在场证明。如果真凶想要马上杀人灭口,就不需要做这个准备了。三浦要为自己的死负责。被人看到他的GOLF在狭山公园出入,是他最大的败笔。做为一个共犯,他的行为太不谨慎、太粗心了。真凶想必很担心三浦这种一再出错的情形。再加上真凶知道三浦被我盯上了,因为不安,他便开始秘密监视三浦。”
岳父突然打断我的叙述,说:“所以他发现你利用和美为饵,把三浦诱离家后,潜入三浦的家中。可是三浦很快就赶回家了,因为发生了紧急的情况,真凶只好让三浦从人间消失。哎呀!如果你行动谨慎一点的话,或许就可以从三浦口中问出真凶手的名字了。到手的线索,却被自己切断了。”
我觉得岳父说的话和话中的语气,有种让我无法理解的矛盾感。或许是我太多心了,听他的语气,他好像很欣慰三浦的死让寻找真凶的线索断线了。
我本来觉得这是我的错觉,但是岳父好像也觉得自己失态了,表情马上一转,变得冷漠而僵硬,让人读不出他的真心。岳父这种突然的反应,让我感到很疑惑。
“不过,你不必烦恼。”岳父故意以安慰的口吻对我说,“不管怎么说,三浦的死都是自作自受,一定还有别的线索可以让我们找到真凶。”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岳父的双手放在办公桌上,磨得发亮的木纹上浮现白色的水气。那是手心冒汗的关系。我不知道岳父是从何时起变得如此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