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屋里来人,那汉子也不打招呼,只用一根黑乎乎的勺子从那火坑上吊着的瓦罐里盛出一碗奶白色的汤来,他把那汤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的端到里角,只见那里的地上铺着一张脏兮兮的毛毯,毯子上还睡着一个昏沉沉的女人。
“他叫格图,”那个老者对东方黎道:“是我们这次的向导。”
东方黎的脸上有一丝不悦道:“不是说好的两个吗,怎么只有一个人?”
那老者道:“听说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奎屯山,另外一个就不愿意去了。格图的老婆生了重病,需要钱,所以”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他以前是个猎户,对这一代的气候和地质都很熟悉,听说早些年他带人往毛子那倒过不少东西。”
而奎屯山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以奎屯山为中心,其向西延伸和向东延伸的高山连绵数百里,山顶终年积雪,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在历史上起到阻挡沙俄由此入侵的作用。
尽管沙俄先后一次次以不平等条约吞占中国大片领土,由于受地理因素制约以及爱国人士的英勇抗击,奎屯山一直屹立在中俄边界上。直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蒙正式勘界,位于中俄边界上的奎屯山,在成为中蒙边界最西端点的同时,也成为中、蒙、俄三国界交界点。
奎屯山向三个方向延伸的山脉,呈一个“丁”子形,皆为山势险峻、难以逾越的分水岭,而也正是这座山脉带来的积雪融水,让这奎屯山的三面山脚又各自形成了一片水流充沛的河谷平原。
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东北边境的老百姓用袜子衣服等轻工业制品和老毛子换摩托车汽车发了财。而在这个边境,因为地理原因一度也没人尝试倒卖,一直到和田玉的兴起。
俄罗斯其实也产玉,但老毛子认为这东西和石头没什么区别,但是精明的中国商人却发现它和和田玉有着类似的品质。于是玉石这种东西在中国商人一阵疯买之下迅速在俄国成为了一些大买办眼中的肥肉,他们迅速开始垄断矿脉导致价格越涨越高。
一旦有了利润便就不惜开始冒险,为了躲避海关,他们需要寻找一条安全的道路把手里的玉石销往内地。而奎屯山就成了买卖双方眼里最合适的路线,玉石体积小价格高,堪比黄金,雇上一群脚力在雪山的两头一来一回走上一趟便完成了交易。
所以,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村子有诸多男人都在从事这项工作。后来听说在这条线路上陆续出过几次大的事故,加上两国又时不时的联合打击走私,这几年已经几乎没有人愿意再冒这个险了。
那女人在喝汤的时候一直咳嗽,男人则非常有耐心的不停给她揉着后背,替她擦拭着嘴角咳出来的肉汤。
那老者见查文斌一直盯着那女人再看,便解释道:“她得了一种怪病,这个地方医疗条件差,格图想要把她送到乌鲁木齐的大医院里。”
查文斌道:“你怎么知道?你好像对这里很了解。”
“三十年前,我曾经到过这里,”这时他才第一次对查文斌伸出手道:“我叫郭木华,他们都叫我老郭。”二人握手后,老郭接着说道:“那个时候这里发现了一处鲜卑族的贵族墓葬群,但因为地处偏僻,没有得到保护,所以经常发生盗挖事件,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格图的父亲,那个时候格图还是个被抱在怀里吃奶的孩子。”
超子好奇道:“后来呢?”
老郭继续道:“我跟着队伍在这里一住就是两年,陆续发现了一大批珍贵的文物和岩画。再后来,我们队上有两个队员进入尔齐斯河峡谷的时候失踪了,一直到今天也没有再找到,和他们一起失踪的还有格图的父亲,当时他是他们的向导。”
查文斌走到那汉子的身边,他只瞧那个女人的脸色呈蜡黄状,不光是脸,就连嘴唇眼珠子和脖子处的皮肤也都是蜡黄色。他低声问了那女人道:“肋部痛不痛?”
那女人点了点头,那格图也起身打量着他,查文斌又说道:“不介意的话,能让我瞧瞧嘛?”
格图往外挪了两步空出了个位子,查文斌用手背贴在那女人的额头上试了试,有些发烧。他又把那女人的左手拿起放在枕边搭了会儿脉,只见那脉象端直而似长,有种挺然指下、直起直落的感觉。
“弦脉。”说完这两个字查文斌心中已有了答案,那格图问道:“你可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
查文斌把女人的手臂重新放回去道:“用我们中医的说法,她是外邪自太阳侵入而深伏三阴之病,其实就是西医说的肝炎并发了高黄疸。我这里有个方子,你不妨叫人去县城里抓点药试试,若她这病没有好转,等我们回来你再带她去寻个好医生也不迟。”
他这话说完,那格图竟然要给查文斌下跪,他赶忙迎起那汉子道:“使不得,行医救人是我的本分。”那格图得了药方顿时出门,想必是叫人去差办这件事去了。
那老郭颇有些赞许的说道:“查先生可真是热心肠,想不到居然还精通医术。”
不料那查文斌却道:“她得的并非是什么绝症,想着若是有条件送到大医院也早就好了。你既与他有些渊源,这位太子更是呼风唤雨一掷千金,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帮她一把呢?”
这话呛的那老郭的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眼瞅着是要下不了台,不料那东方黎却说道:“这天下的穷人千千万,一个个帮又帮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男人有手有脚,既然娶了媳妇就得靠自己养活这个家,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只要他帮我们干完这一单自然是会拿到他该拿的报酬,如果不是因为他缺钱,还会有人愿意带我们进山嘛?”
“是,”查文斌点头道:“没错,看似你们之间的交易公平合理,但事实上我们心里谁都清楚,你是在利用这一点胁迫他。”
东方黎并不否认自己,他说道:“对不起,查先生,我只是个商人。”
“好,”查文斌也道:“那么我要求行使那笔慈善基金,我要把它全额投到这个偏远的山区,为他们配置最先进的教育和医疗。”
东方黎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当然,这也是你的权利。”
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并不知道,就是因为她的这一场病后来改变了整个地区很多人的命运,这是查文斌第一次觉得有时候敲一敲这些有钱人的竹竿真的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