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禾刨地刨得很卖力。
相较于方至宜跟秦舟的打闹,她完全是埋头苦干的类型。
上午太阳并不算灼眼,干得实在是累了,辛禾就靠着锄头,抬头望天放空一下。
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还有五十来天才能出去呢。
上次殷时跟大家闹得不太愉快,但总体效果还是好的,起码大家做事都认真了许多,连赵易然都能安安生生的在她旁边拔一上午的野草。
相应地,八角小院的气氛一直都很沉重,连秦舟都没劲口出狂言了。
这个台阶,没人去给,也没人愿意下,完全就这么僵持着。
殷时对这种情况没感到任何不适,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跟谁好好相处的,做好他自己的事就行了。
他自己的事,大概是指上山伐木吧。
辛禾眼见着他跟周叔搬了好长一段树干,从崎岖蜿蜒的山路下来。
“真卖力啊。”远处,秦舟不由发出感叹。
感叹过后,他又去完成他的施肥大业了。
不得不说,他除了嘴快一点,爱睡懒觉,也没什么大毛病。
再低头看看赵易然,视线仅仅停留在他身上一秒钟,像是没有任何探知和关注的欲望,一副被伤到了的模样。
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用力摧残地里的野草。
辛禾欲言又止,见他拔了两棵幼苗,这才动了动嘴。
“你不要把菜也拔了呀。”
赵易然不怎么相信:“这是菜?长得跟野草一样。”
辛禾声细如蚊:“这就是菜。”
赵易然:她是怎么做到时而硬气时而窝囊的。
“算了,我去晒太阳。”
辛禾:又晒又晒。
晒黑你。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辛禾考虑很久,寻了个恰当的时机去找殷时。
山上坡地植被茂密,郁郁葱葱视线受阻,人的身躯遮掩其中,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殷时身处其中,正在想要不要带几根木头回去,八角小院里烧柴,总不能能等到用光了再想办法,索性今天一起弄了。
他刚弯下身子,耳尖听到枯枝落叶被踩发出的沙沙声响,再一看,辛禾从陡坡上来,步伐还挺矫健。
她做贼心虚一样,时不时回头看两眼,生怕被谁发现了。
殷时觉得她这样实在好笑,没忍住打趣道:“你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吗?”
辛禾一脸懵:“没有啊。”
她突然过来,殷时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直直站在那里,等她开口。
辛禾不善于找话题,别扭半天,才僵硬着开口:“你要吃糖吗?”
“你辛苦了。”
殷时:……
“有话直说。”
“那好。”
辛禾早就整理好了措辞,待到现在,一股脑全说出来。
“其实现在大家都有转变,方方早上起来都没化妆,一直在认真干活呢,邱芷姐她们也一样,昨天还帮忙洗碗了,包括赵赵,虽然还是没有特别卖力,但比之前好了不少。”
“大家有把你的话听进去,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稍微软化一下态度,和谐生活呢?”
“你放心,我会主动打圆场的,你就顺着台阶下,可以吗?”
做出这个决定,对辛禾来说万分艰难,她可不知道怎么摆平这种局面,但是架不住一个两个都来找她诉苦。
成宇阳帮她择菜时,脸皱成一团:“辛禾姐,我真的受不了了,这两天的氛围,搞得我饭都吃不下去,每天晚上睡觉,易然哥都还摆着一张脸,太可怕了。”
方至宜晚上睡觉时,觉得特别抱歉,跟辛禾说:“我知道是我拖后腿了,我以后一定改,要不你跟殷时哥说说好话?”
辛禾惊恐道:“为什么要我说?”
乔亦书理所当然回:“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
辛禾:她表现得,应该,没有特别明显吧。
他们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过啊。
辛禾努力回想了一番。
高月姚毫不留情戳破了她的幻想。
“你们两个都是家长,说起话来肯定方便一些,你就行行好吧,我不想再吃白菜豆腐土豆萝卜了。”
邱芷在一边疯狂附和,并且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争取不上光荣榜。”
人可以吃素,但不可以每天每顿都吃素。
总之,各种因素加持,辛禾被推来跟殷时对接了。
她等了很久,才听殷时有回复。
“方方?赵赵?你跟他们都这么熟了?”没记错的话,吵架那天他们关系都还很一般吧。
辛禾感叹了一些他清奇的关注点,没敢说出这几天自己的遭遇。
谁都来找她,什么事都要她出面。
柴米油盐不知道在哪,问她。
想吃想喝什么,找她。
心情不好,她就是树洞。
心情好了,跑来跟她分享一下。
辛禾已经成为唯一一个,他们没有起冲突,又觉得很老实的人了。
性格温厚,耳根子又软,可不都来找她吗。
这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辛禾不知道这种生活还要持续多久,但如果殷时跟大家的关系缓和一点,她的压力,大概也会小一点吧。
不是她不地道,实在是扛不住了。
“这个不是重点,你先说,你到底愿不愿意?”
殷时靠在树边,看起来像是在认真思考辛禾的提议。
什么气能生三天呢。
殷时那天不过是讲出了几句实话,恰好他的话又比较有分量,脸色再差一点,谁都觉得他是要闹翻的节奏。
可殷时真没他们想得那么记仇。
这几天他在小院里没张过嘴,是因为他本来就不爱说话,大家做事都认真,他没什么可说的。他也不是很爱笑,整日都是平平淡淡,落在他们眼里,就成了余怒未平。
算不上是什么关系很亲近的人,殷时也就懒得解释。
可没办法,辛禾来找他了。
说清楚算了。
他故意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把辛禾的心都吊起来。
殷时长吁一口气,像是很不甘心一样:“行吧。”
辛禾一喜,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又听他道:“我太太的面子,我总不能不给吧。”
瞬间,辛禾的警戒值拉到了最高,她立即四处张望,确定没人以后,上前两步怨恨道:“你怎么又这样?”
殷时失笑:“没人。”
“那也不行,以防万一。”
“好吧,听你的。”
这保证在辛禾这里不起多大作用,但她深知,此地不宜久留。
“那,一会儿我们两对着镜头来个和解吧,不然你的转变会很奇怪。”做戏要做全套。
殷时皱了皱眉:“一会儿还要说?那你现在来找我算什么?”
怕他又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辛禾连忙回答:“我是怕到时候谈不好,没台阶下,我会很尴尬。”
“我走了。”
坡陡路滑,辛禾转身一个不注意,趔趄半步,差一点就要滚下去,还好她凭借超强的核心稳住身形。
一场虚惊。
她也没注意到身后探出的一只手。
以迅疾之速伸出,停在半空,最后收回。
辛禾听见后方一句带有浓烈调笑意味的关心。
“小心点啊,妹妹。”
再看,殷时又是笑得灿烂。
远不如他一次叫她妹妹时,似无奈似体谅的模样。
更可恨了。
辛禾扭头就走。
再之后,他们演戏演得也很顺利,这也间接导致辛禾对自己的演技盲目自信,谁来她都能演两手。
成宇阳过来跟她讲话时,脸上写满了震惊:“这么快就劝好了?”
辛禾替殷时说好话:“其实殷时也没有生气,完全是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成宇阳点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
“好了,我终于不用啃大白菜了。”
“姐姐,我想吃肉。”
这项提议得到了高度赞同。
一个个跟嗷嗷待哺的婴幼儿一样,等着辛禾给他们开荤。
这帮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钱没手艺,吃饭都得靠别人。
鉴于这几天工资收入趋于稳定,辛禾很大方的做了一顿全荤。
她把自己的拿手好菜全都摆上了。
吃饭的时候,也没谁找不痛快,主动去提之前的不开心。
既然说开了,那就当没发生过,大家都好好的,相遇即是缘分,两个月而已。
饭快要吃完时,殷时突然放下了碗筷,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
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殷时掏出了一百块钱。
一百块,鲜红的一百块,跟他们那每天打零工挣得五块十块不一样的。
所有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写着一个问题:哪来的?
殷时语气平静无波,似乎这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之前去买菜,给个小姑娘画了张速写,她爸爸给了十块钱,我拿那十块钱去买的黑板。”
“然后这两天,我又画了几张,这钱就当作大家的生活经费吧。”
其实,本来大家心里或多或少还有那么一点不乐意的。
那都是圈里混的,比他殷时资历深的也有,就算他们有那么点过错,也不至于闹那么僵吧。
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的道歉,在此刻突然演变为真心实意。
人家就是生气那几天,也都还在为这院子里的人着想。
秦舟咬着筷子,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我真该死啊。
赵易然心中五内杂陈:这一百块,我能吃多少鱼?
拔几根草就能吃鱼,以后还是好好干吧。
正当所有人沉浸在感动的情绪中时,辛禾也从身上摸了点东西出来。
两张鲜红的一百块。
哪来的?我问你哪来的!
辛禾被一大堆人盯着,磕磕巴巴解释道:“我那天看见镇上的饭馆招人,有顾客要办酒席,人手不够,我就去帮忙了,然后他们说我菜做得还可以,就挣了点钱。”
……
除辛禾殷时以外的所有人:所以,只有我们是废物吗?
场面之外的导演嘴角抽搐不已。
这种情况说明什么?
只有辛禾跟殷时把那句“自己想办法挣外快”给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