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猫,还被姐姐美保抱着。
因为是在梦中,我的视点并不固定,到处移动。一会儿感觉姐姐的手挠着我的脖子,我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会儿又变成了第三者视角,我正注视着抱着猫的姐姐。
抱着猫的姐姐身体略微前屈,一脸温和的表情。她在打盹,她怀中的我也在打盹。我以为是内容很乏味的梦——结果……
“过去,我很恨父亲。”姐姐开口了,对着怀里的猫,也对着第三者视角的我,“为什么不可以养猫?我问他,他也不肯告诉我理由,只是不停地说不行、不行。我怀疑父亲是想折磨我才反对的,因为根本没有理由。难道是因为我们家是料理店,考虑到卫生问题才这样说?应该不是,当时店里和住处是分开的。”
姐姐闭着眼继续打盹,嘴也闭着,可她又在继续讲述。其实,不记得是何时,也许是我成为大学讲师后打电话给她东京的住处时,她也说过相同的内容。
“如果父亲只是单纯讨厌猫,倒还能理解。但事实似乎不是那样。听母亲和其他亲戚说,父亲非但不讨厌猫,还很喜欢。很奇怪吧,他竟会反对,说绝不准我养捡回来的猫。为什么?是想折磨我吧。我只能想到这个理由。父亲讨厌我,因为我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才反对我做想做的事,为的就是让我不开心。对此我深信不疑,曾经一直一直……如此。”
姐姐一直保持着睡着的表情和姿势,用让人痛心的声音继续诉说着。
“可是后来我明白了,父亲绝不是想折磨我,他只是害怕养有生命的东西。那段时间影二刚来我们家,就是祥一死后不久。父亲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儿子和猫放在一起考虑。但即使是宠物,养的时候也会产生感情,更何况父亲很喜欢猫。就算每天宠爱,不知什么时候还是会迎来死别,那才是最令人痛苦的。父亲已经不想再悲伤了,才会如此反对。”
“那些事莫非是母亲说的?”我问道。
“不是,是这段时间不觉想到的,我想起了那时候的事。”
打盹中的姐姐突然睁开眼,她的样子就像碰到了热气的雪花一般,迅速雾化了。同时,我从猫变回了人。
眼睛是睁开了,可我没能立刻把握自己所处的状况。整整思考了五分钟,我才终于想起自己误入了过去的世界。真奇怪,我在后宫町车站和沙滩上打盹时,一睁眼就立刻把握了现状,难道是因为窝在被子里,沉迷于逃避现实的舒适中不可自拔,迟迟不肯回归现实?
最让我困惑的是,旁边身裹毛巾被酣睡的少女。这……到底是谁啊?怎么都想不起来,我陷入了沉思。
这位与其说可爱,不如说有着成人美貌的少女,张着嘴,发出“嘎——呼——”的打鼾声。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热了吧,“唔”地发出不爽的呻吟,裹着牛仔裤的腿一脚踢飞毛巾被,四肢成大字形摊在榻榻米上,真豪放。
所谓美少女就应该有甜美优雅的睡相——这恐怕只是幻想。即使是美少女,该打鼾时还是会打鼾,也会有睡相糟糕的时候。这个道理我当然懂,可一旦亲眼目击,几百年的恋慕之情也会一扫而空吧。人类真是容易被印象左右的悲哀生物啊。
不可思议的是,现在这位一会儿叽叽咕咕说梦话,一会儿又用手指擦口水或蹭鼻子的少女,却与这种浑然天成的模样十分相称,不仅不会幻灭,还会让人觉得很有魅力。想到这儿,月镇季里子这个名字终于浮现在脑中。
此时的我第一次明白了姐姐的心情——被这位少女夺走心,爱上她的心情。
我保持坐姿注视着季里子。眼前这有失女性仪态、天真无邪的睡姿,无疑是属于十四岁少女的。可如果《茴香果实之酒》中的描写源于现实,这位少女已经诱惑了姐姐,和她相爱了。直到昨天为止,我还难以想象,但和季里子多少接触了一些后,很自然就接受了这一点。
据说人的视线中不仅能传达心情,还包含物理上的刺激,她大概察觉到了什么,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我们的视线对上了。
一时间,不只我,似乎季里子也僵住了。她大概是刚醒来,脑袋不清醒,没能立即理解状况吧。
她还是先我一步回过神来,挠着头坐起身,来回环视室内,又对着我正坐,低下头。
“早上好。”
“你、你好。”
我想鞠躬,全身都痛了起来,特别是背上、腿肚子和膝盖。骨子里痛得厉害,我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没办法,这三天我合计走了六十五公里以上的路。刚走完时因为兴奋,还认为自己还能走,可毕竟这把年纪了,休息了一晚的身体开始发出悲鸣。
“到底怎么回事?”
“呃?”
“美保昨晚似乎没回来。”
这句话终于让我想起了姐姐。真是糊涂了,对我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却被这名少女的魅力夺走了心。真不愿这么想。
“似乎是这样呢……”我看看枕边的手表,早上八点多了,“果然还是跟谁喝酒去了吧,然后顺便就住在哪个熟人家了。”
“那倒不会。如果是那样,美保会先回来这里一趟再出去,或者会联系我。”
“姐姐很少不跟你打招呼就住在外面?”
“是的,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到底是怎么搞的?”
“难道是事故?”
“我可不愿那么想。”
季里子站起身,朝浴室走去。更衣室兼盥洗室也在那里。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我以为她要洗澡,结果她拿条毛巾擦着脸走出来了。
“影二也赶紧洗把脸吧,我们该走了。”
“呃,去、去哪里?”
“去这附近的咖啡店,那里有报纸,还有电视。”
对啊,这房间里没有电视,姐姐也没订报纸。如果想看新闻,就只能出去。
“不在咖啡店也能看新闻,但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吃早饭。啊,您不用担心。”季里子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黑色的钱包给我看,“我来付钱。”
她带着我走进商店街的咖啡店。店里挤满了穿着西服的客人,我还担心没位子坐,不过快到上班时间了,只稍微等了一下,店里就马上空了。
我坐在电视机旁的位子上,从报刊架上拿下当地报纸。昭和五十二年,八月十日星期三。所幸没有外处市发生交通事故的报道,电视上正好新闻节目播完,情报为零。
“看来,没发生什么事故呢。”我从平摊在桌上的报纸上抬起头,“到底怎么了?”
“如果美保昨晚回家途中遇到交通事故,今早应该会登在报纸上。报纸上也没有其他大事件,那可能不是事故……哎呀!”
“怎么了?”
“这个,写错了吧。”季里子指着报纸上的天气预报栏,“上面写着全县范围内,今明两天都是晴天。其实从今晚到明早都会下雨,至少县东部是这样。这份预报是错误的。”
说起来,我记得在这个还没显示降水率的时代,天气预报不是很准。不过的确如季里子所说,这则预报错了,因为今晚会下雨。不知道外处市如何,至少后宫町肯定会。这也意味着就快到父亲被杀的明天了。
“知道未来真有趣……抱歉,现在可不是说有趣的时候。”
“没关系,不过……到底怎么了?这可完全不像姐姐的作风。”
“难道是被绑架了?”
“呃,绑架?被、被谁?”
“比如说被父亲,用绑架这个词好像不太好。比如他跑到美保工作的地方,强行把她带回了老家。”
“那……”我一瞬间紧张了,但马上想到一个理所当然的道理,摇了摇头,“不,不会那样的,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
“如果是那样,现在后宫的老家肯定一片骚乱,那么,我——这个时代十七岁的永广影二不可能不知道。可我二十三年前完全没有姐姐被父亲强行带回家的记忆。”
“这样啊,原来如此,是呢。后天,不,就是明天了。父亲被杀,在新闻上得知此事的美保回到老家担任丧主。接下来会变成这样吧。”
告诉她这些未来的明明是我,她却不带一丝怀疑地复述,真奇怪。当然我很感激她完全相信我。
“为了出席葬礼回到老家的美保,那时有没有哪里受了伤呢?”
“呃,没,心理上不知道,但身体上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如果有,我肯定记得。”
“那么,我们可以放心了,她肯定没碰到交通事故什么的。前提是影二的时间滑动不会干涉过去,改变历史。”
“对啊,真复杂。现在要怎么做才好呢,你能否想到她会去的地方?”
“唔……想不到。我听她说过在街上碰到学生时代的朋友,但那之后怎样就不知道了。对了,我给短大打个电话看看,或许能知道昨天美保什么时候下的班。”
季里子与正好端来早餐的服务生擦身而过,她朝店内粉红色的公用电话走去。那也是不能用电话卡的机种,设计不美观,而且感觉很重。
“啊,你好,不好意思。”声音偶然会传到桌子这边,详细内容听不清,“哎?”她发出好几次惊讶的声音,“嗯,嗯,这样啊,知道了。谢谢你了。”
“怎么样?”
“美保她……”回到桌边的季里子压低声音,“今天请假了。”
“哎?”
“就在刚才,八点多的时候,电话里请的假。”
“真的吗?”
“顺便说一下,美保昨天跟往常一样,稍微加了下班,大约六点左右就离开短大了,好像没有跟同事去吃饭的迹象。”
“那么,姐姐现在在哪儿呢?”
虽然搞不明白怎么回事,季里子和我还是先把早餐塞进肚里,然后回到“真笼庄”。姐姐既然今天不上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不,说不定已经回来了。我抱着这种期待,但回去后,房里空无一人。
“至少……”季里子把铺在地上的被子叠好,收进壁橱,然后搬出矮脚桌,开始泡茶,“既然美保联络了单位说要休假,那她应该没事。不知道那是不是她本人的意志。”
“你是说……她果然还是被绑架了吗?”
“或者,被叫出去了。比如,父亲提出有事想谈。不过,父亲到底怎么知道美保的地址的,这点还不清楚。”
“如果是那样,我刚才也说了……”
“嗯,我知道。但您父亲说不定瞒着家人呢?如果是那样,十七岁的影二不知道事情经过也不奇怪。”
“或许是那样吧,可我很难认同。首先,我很难想象父亲会提出有事想谈。父亲是个父权至上的老顽固。他的思维模式是,自己说的肯定是对的,该让对方上门道歉。要他提出妥协根本不可能。就算父亲想打探是否能相互妥协,姐姐也像是会听的人吧,正因为知道这种谈判一开始就不成立,姐姐才彻底放弃,决心和家人断绝关系的。”
“被你这么一说,确实,就算对方想打探,会答应谈判也不是美保的作风。徒劳就是徒劳,她就是能果断下结论。”
“没错,这方面和父亲很像。那么,姐姐到底是去见谁了呢?啊,当然不一定是去见谁了。”
沉默降临。季里子轻轻挠着头,突然快速起身,朝浴室走去。她一回来就从衣柜里取出毛巾和内衣。
“得出结论没这么快,我先去洗个澡。”
“哎?”
“昨晚打算通宵的,结果穿着衣服睡着了。”季里子扯着T恤的布料给我看,“难受死了。”
看来季里子经常想来就来,还在房里备着自己的换洗衣物。她是只有暑假如此,还是平日就和姐姐维持着这种半同居状态,我不得而知。
季里子重新热好昨天的洗澡水,一刻不耽误地进了浴室,没有一丝介意我的样子。屋子很小,窗户又关着,更衣室里衣物的摩擦声听得一清二楚。过了好久,终于响起了哗啦哗啦的水声。她似乎淡定自若,我可冷静不下来了。
我一个劲地祈祷千万不要发生什么疯狂的事,其他的女性还好,要是和季里子犯了错,姐姐会伤心的。这是我死都不愿意看到的。不过,正是禁忌的关系才充满了诱惑。
她用毛巾擦着头发,走了出来。大概很热吧,她只穿着薄薄的吊带衫和热裤。我本来就郁闷,这下眼睛更不知该往哪里放了。她雪白的皮肤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粉色,身躯如小男孩般纤细,与女性的玲珑有致无缘,却酝酿出愈发妖艳的诱惑力。
“关于明天会发生的杀人事件。”季里子对我的苦恼毫不知情,突然提起话题把我拖回了现实,“根据您昨天所说的,感觉除了美保,永广家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可以这么说吧。父亲的死亡推测时间里,津门和母亲一直在店里,我则在朋友家。”
“昨天我忘了问,各位离现场分别有多远呢?”
“从我家到沙滩,唔……走的话,十分钟应该够了,我所在的朋友家就更近了,走五分钟左右。”
“假如准备好自行车,在很短的时间内往返现场,也是有可能的吧?”
“嗯,但先声明,我不是犯人。”
十七岁时的我不可能有那种胆量。不要说把父亲叫出去了,就连在自己家,都不敢和他说话,更不要说杀他了,绝对不可能。就算真把他叫了出去,我即使有勇气站在父亲面前,一旦察觉到有发展为争执的苗头,大概会拔腿就跑。
“动机呢?”
“呃,动机……是指我的吗?”
“不止您,还有所有家人,或者别人的也行。关于父亲被杀的理由,您心中有什么线索吗?”
“完全没有。你要知道,父亲既不吸烟,也不去夜店。即使因为工作,偶尔被客人劝两杯,他也不是那么喜欢酒,玩女人就更谈不上了。他连个称得上兴趣的兴趣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工作。或许我不该这么说,可他真的是个无趣的人,所以他跟人的交往也很少,会引发纠纷的事情就更难想到了。”
“那么,会跟他产生纠纷的人,就只有美保了吧?”
“可以这么说,不过姐姐的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
“会不会有因为美保而对父亲抱有加害之意的人呢?比如说影二本人?”
“说我对和姐姐对立的父亲没有反感,肯定是骗人的。但因此就想和父亲谈谈的想法我是不会有的。采用正面进攻,我这种胆小鬼还远远不够格。”
“津门,或者母亲呢?”
“对于父亲独善其身的态度,母亲一般都默不作声。基本上,她不会站在姐姐那边,而是站在父亲的立场上。关于这件事,很难想象她会对父亲有意见。所以,特地把父亲叫出去,还不小心杀了他的人,应该不存在于家族内。”
“真的是那样吗?”
“什么意思?”
“影二您读推理小说吗?”
“偶尔。”
“这是推理小说中常有的模式。昨天一个劲儿地说科幻、科幻,今天我又要改变宗旨,走推理小说路线了。这么饶舌,还请多多见谅。”
“不会。”跟我想的一样,她果然是个大书虫,“推理小说怎么了?”
“小说和现实中的搜索也基本相同。发生杀人事件的情况下,最先被怀疑是犯人的,是具备了什么条件的人呢?”
“条件?是否有动机的意思吗?”
“简单说来就是那样。具体而言,因为被害者的死亡,会得到某种特定利益的人,会被最先怀疑。”
“得到利益……”
“比如说,可以继承故人遗产的人,或者情敌。总之,因为被害者之死,有所得的人是谁,这是搜查和推理的基本原则。”
“但是,因为父亲的死得到利益的人根本不存在。他又没什么遗产。”
“有店啊——永广亭。”
“你难道在怀疑津门?那不可能。无论怎样,父亲都打算让他继承。”
“但那是以和美保结婚为条件吧?”
“没有那回事。对父亲来说,那的确是最理想的发展。但他经常挂在嘴边的是,就算津门不和姐姐结婚,他也会慢慢地把店让给津门或者其他人。告诉我这些的不是别人,正是姐姐。”
“那是指,呃,未来的美保吗?”
“没错,随着时间流逝,她也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对于姐姐的顽固,父亲比谁都清楚。他知道姐姐不可能继承家业,早就放弃了,应该也是以此为前提跟津门商量店的未来的。”
“原来如此。”
“津门完全没有杀父亲的理由,就算默不作声,总有一天店也会是他的。”
“但是,也有默不作声就绝对无法到手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
“美保。”
“呃?”
“津门如何看待作为女性的美保?不是未来,而是现在。”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正式问过他。不过,父亲提出让他和美保结婚时,听说他好像表现得很积极。没准儿他很恋慕姐姐。”
“倘若津门爱慕美保,她现在和家人断绝联络,音信全无,这样下去只怕无缘再见。对津门来说,察觉这一点不算难吧?”
“是的,那时连高中生的我都觉得很紧张,搞不好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您不用担心这个,因为……啊,说这个会跑题的,还是先不谈。”季里子停下来,隔了一会儿才道,“比如说,津门无论如何都想见到美保,而且希望她能回老家和自己结婚——如果是这样,又会如何呢?”
“如何……”完全不明白她想说什么,“当然也有这种可能性,虽然不确定。”
“我想,这莫非就是动机?”
“动机?”我呆住了,“什么的动机?”
“杀人动机。”
“什、什么意思?”
“刚才不是说了,因为父亲的死得到利益的会是谁。如果津门爱慕美保,以杀人事件为契机,就能实现愿望,对吧?”
“等、等等!”我吓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是认真的?”
“您也一样。影二,您绝对没把美保当姐姐看,没错吧?”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如果被其他人指出这一点,我或许会勃然大怒,但对方是季里子,我反而有冲动,想让深藏在心里的东西曝光。
“美保不是真正的姐姐,而是表姐,因此自己可以和她缔结婚姻。想见美保,可这样下去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十七岁的影二焦虑不已,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主意:要是父亲死了,而且还是会上电视的死法,吓了一跳的美保说不定就会回到老家……”
“住口……”我想怒吼,却只发出微弱嘶哑的声音。我有些眩晕,不是因为季里子的假设不着调,而是因为当时的自己确实陷入了这种妄想。要是父亲突然死掉,姐姐就没法继续隐藏去向,说不定就会回到自己身边。
没错,要是父亲死掉——我的这个愿望如果称之为殷切,也太过黑暗了。只要父亲从这个世上消失,姐姐就能回到老家了,也不会再有无聊的争执,尽是好事。我确实这样想过,还自嘲那是可怕的妄想……不。
不,那真的只是妄想吗?难道是我杀的吗?十七岁时的我,对父亲……举起巨大的石头,砸向他的头,然后亲手把他一动不动的身体拖向海岸边。一瞬间我被这种错觉攫住了。不,真实到很难想象那是幻觉……
季里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嘟囔道:“我很坏心眼吗?”
“不……我……”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满身大汗。我刚刚开始期待父亲能够死去,他的遗体就真的被发现了,那时的冲击,那种罪恶感,一下子涌上回忆。
那时起,我一直认为自己对父亲的死,以及遗体现场的谜团毫不关心。其实不是那样的。那是罪恶感的反作用。
这场悲剧难道是自己的错?对十七岁的影二来说,那太现实了,无法当作错觉抛弃。因为我的妄想,使父亲不得不死去,我怎么都抹不去那种罪恶感,只好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
跟我没关系,我对父亲这个人本来就毫不关心,对他的死也没兴趣。我强迫自己这么想,封印了自己的内疚之情。
“虽然有点跑题。”季里子的手碰到我的手臂,我一下子恢复了自我,“我刚才本想说的事,现在就告诉您吧。美保打算等影二成为大学生,就去偷偷见您。”
“呃?”她说,“要是弟弟考上了东京的理想的大学,就能背着家人去见他,要想办法和他取得联系。所以,影二您觉得无法再见到美保,那是错的,错的。”
“但是、但、但是……”对于父亲的死,我或许太后悔自己自欺欺人的态度,语气听起来像是我真的不小心杀了人,“我确实不知道姐姐的心情,可我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去杀父亲。应该说,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没有那个胆量。”
“我稍微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这么想。犯人把父亲的遗体拖到海岸边,是为了什么呢?问题就在这儿。”
“怎么回事?”
“昨天我说过,这场事件恐怕是偶然,现在这个想法也没有改变。但是,把遗体拖到海岸边这个行为另当别论,因为其中有明确的意志和理由。从结果上说,或许不小心杀掉父亲的犯人,突然想到要利用这个事实。”
“利用……”
“具体而言,犯人想把父亲的死作为诱饵引美保回家。这不是杀人动机,而是弃尸的动机。”
“你说的,我不是不明白……但是,有必要搬到海岸边吗?如果是那个理由,把遗体放在现场不管,效果也一样。”
“不小心杀掉父亲的犯人心情大概摇摆不定吧。一开始他想处理掉遗体,才将遗体拖到海岸边。他可能想准备好重物和船,将遗体完全沉进海里。但将遗体搬到海岸边时,他脑中突然浮现出刚才我讲的方法:不处理并就此放置。这样自己也可以获利。于是他改变了方针。”
“但是,沉进海里和放在岸边,有什么差别吗?”
“假设处理遗体成功了,父亲可能被当作失踪处置。那便不足以产生让美保回家的冲击力。按常识考虑,让人类的尸体完全沉没比较困难,尸体终有一天会浮上来。但那需要时间。既然事件暴露需要时间,美保回家的时间也会被推后,想早点见到她的犯人选择了把尸体放在显眼的地方。”
我不觉佩服起她这番奇妙的假设。但我没有光顾着佩服,如果她说的是对的,那就意味着,犯人不是津门佳人,而是十七岁的影二,也就是我。
“如果那是真相,犯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把父亲叫去海滨的?”
“那就不知道了,但肯定是关于美保的事。”
“可那通电话打来时,我和母亲都在场。”
“说起来,津门呢?那时他在店里吗?”
我试着回忆店里现在(或许要说二十三年前)的样子:“好像不在。”
不会错的,那时在店里的确实只有母亲和我。虽说是以前的事,但毕竟那是我目击到的父亲生前的最后一个画面。不可能弄错。可是,等等。
“等等,我记得父亲出门时对津门交代准备事务的情景。也就是说,电话打来时,津门不在,但那之后他来到了店里。”
“如果您的证言正确,那嫌疑犯候补就只剩下津门一个人了。”季里子光着脚在榻榻米上伸长腿,靠在衣柜上,然后抱起手臂,“不,不一定是那样。”
我等着她继续说,她却陷入了沉思,漫长的沉默降临。
“接下来我要说的只是一种假设,希望您这样理解。”听完她这段开场白,我以为她肯定会继续讨论事件。我错了。
“如果,现在的影二想和这个时代的女性做爱……”
“呃,喂,突然说什么呢?”
“只是个假设。您觉得能做到吗?”
“什么觉不觉得,你……”
“对方是我或者别人都可以,如果影二想和对方发生肉体交涉,肯定做不到。”
“当然了,这种事怎么可能。”
“不是精神上的抵抗,而是物理上的不可能。”
“物理上?为什么?”
“因为性交导致怀孕,会怎么样呢?”
“呃,啊!”
“胎儿的父亲是来自未来的男性,现在这个时间点上,还未进行性交的十七岁影二也存在,于是产生了矛盾。”
“这样啊!”我终于明白了季里子想说的,“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和昨天的圆珠笔是同样原理?”
“没错,这个时代的人无法触碰影二带来的圆珠笔。如果强行触碰,圆珠笔就会消失。在这个时代的纸上也无法写字。从未来带来的东西,只可能存在于影二身边,而不允许与这个时代的物质接触。至少,可能留下可见结果的接触会是这样的。”
“可见的结果……”
这句话让我豁然开朗。三天前的晚上刚到竹廻机场时的景象浮现在眼前。在自动贩卖机前排队买机场大巴的车票时,我从队伍中抽身,肘部不小心撞上后面的男孩。本该流着鼻血倒在地上的男孩,下一秒就平安无事地和母亲一起买车票了……
“出了那种事啊。”对于我简单的说明,季里子点点头,露出深感兴趣的表情,“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现象,和那支圆珠笔无法在这本大学笔记本上写字是一个道理。影二不可能伤害这个时代的人,因为如果伤害到对方,会留下伤痕。”
“那就是可见的结果吧。”
“做爱的结果是胎儿。假设我现在对影二热情相逼,会怎么样呢?影二的身体会和圆珠笔一样暂时消失吗?还是说,男性生殖器无法勃起,或者女性生殖器会打不开,变成无法进行性交的状态?”
“应该不是后者吧。”大概是被季里子淡然的口吻带动了,我也不知不觉地认真回答起来,“我自己应该不会消失。和圆珠笔的情况不同,小物件可以变个戏法,但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那可就麻烦了。月镇你或许能接受这个状况,但考虑到随时可能被第三者目击,我的肉体应该不会消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很有说服力的解释,可真是那样吗?我想试一下,可以吗?”
“你怎么能……”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有些怯弱了。我突然闻到了一阵甜甜的香气,是季里子身上散发出的香皂的香味,我脑袋有些晕。通常要是碰到这种状况,身体应该会有反应,但我完全感觉不到兴奋。也就是说……
“好像不行呢。果然有什么抑制机能。”
“是吗?对不起。”
季里子将身体靠了过来,她的动作太过自然,我反而无法拒绝。等我恢复神智时,她的嘴唇已经离开了,我的嘴上依然留着湿湿的触感。
“真的呢,没有消失。身体的状态还是没变?”
“是说没觉得兴奋?嗯,是没什么反应。”
“心情方面如何呢?”
“心情……”
“什么都……”季里子再次把嘴唇靠了上来,这次留下了舌头光滑的触感,又离开了,“感觉不到吗?”
“那个……这么说可能有点扫兴,做这种事,对月镇来说不是对姐姐的背叛吗?”
“我只是好奇而已,这个借口也不行?”
她的笑容天真烂漫,和她太过成熟的言行完全不配。我反复确认了无数次,她才十四岁。
“您昨天说自己是单身。在原来的世界没交女朋友?”
“完全没有,至少现在是。”
“那么,曾经有?”
“有……吧,不好说,至少没有深入交往的经验。”
“为什么呢?”
“为什么……没有遇到吧。”
一动不动注视着我的季里子的瞳孔近在眼前,我心神不宁起来。对了,并非没有遇到,也曾有过让我感到命中注定的女性。对方也委婉地表现过好意,可全都没有发展到深入的关系。
那是……
“我现在对美保的感觉,影二也感到了吗?”
奇妙的既视感袭来,这到底是什么?我突然明白了,我在被诱惑。就像《茴香果实之酒》中敦子和扶美初吻的场景。敦子快要迎来期末考试,身为家教的扶美来到她的房间教她功课。途中,敦子突然喃喃道——
“我现在精力超集中。”
“哎呀,”扶美纯粹觉得开心,“那就好。”
“所以,现在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感觉不到。嗯,就算被挠痒痒。”
“真的吗?”
“真的,不信,扶美你挠我痒痒试试,来。”
扶美觉得好玩,对敦子挠痒痒。两人之间的肌肤接触解禁了。敦子一次次表明自己集中精力学习,什么都感觉不到,让扶美做出各种举动,直至接吻。
在扶美看来,那只是开玩笑的进一步发展。但接吻后,她却完全陷入了敦子的诱惑中。
不过,《茴香果实之酒》是从敦子的视角写的,扶美的内心是如何感知的,我不得而知。
在敦子眼中,扶美似乎产生了动摇,这份动摇变成了解放真实自我的喜悦,两人便发生了肉体关系。
“对姐姐,先是让她挠你痒痒吧,和现在对我的战略上有共同之处。我指的是诱惑的方法。”
“是的,哎呀呀,我对美保那么做的事,影二知道啊?”
“我读了那部小说。”
“原来如此,我把实际体验直接写进作品里了呀。唔,好像太随便了。”
“我刚才就想问,你爱姐姐吧?”
“当然爱她。”
“那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我刚才也说了,我对美保的感觉,对影二也有。我将影二和美保同化了。”
“同化?”
季里子离开我身边,打开衣柜的抽屉。她拿出的是毛衣。衣身纤细,是女式的。和我昨晚脱下来叠在公文包旁的毛衣花纹完全一样。
“这……难道是姐姐织的?”
“没错。”季里子轻松地套上毛衣,钻出脑袋,“它们是一对呢。其实,我还想把手表给你看的,不过美保戴着。”
“两个都是和我的凑成一对的吗?”
“昨天我这么说时,影二好像很吃惊。您不知道吗?”
“完全不知道,直到现在才……”
“看来,美保一直没打算对影二本人说。”
是的,姐姐一直默不作声,二十五年来关于这块手表,二十七年来关于这件毛衣,一直保持沉默。她有和我成对的东西这件事,她不曾提起一句。
“为什么姐姐……”
“因为她想拥有连接影二和自己的纪念之物。毕竟暂时见不了面,至少到影二顺利进入东京的大学为止都无法见面。她知道这一点,所以想把能感觉到您的东西带在身边。”
“为什么啊……”
“因为没把您当作弟弟吧?”
季里子自始至终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淡淡的低音让人感觉不到揶揄的意思,反倒有一丝高兴。但是,怎么会呢……
“就像我也没把她当作姐姐一样?”
“正是那样。”
我至今为止没有和任何一位女性深入交往,原因就在此。无论遇到如何优秀的女性,我都会不自觉地将她们和姐姐比较。即使是奉承,四十五岁的姐姐也谈不上美丽。至少和以前比起来差多了。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别的女性感兴趣,无非就是因为我依然迷恋着已经不如以前美丽的姐姐。
“影二,您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谜。”
我呆住了,是个谜的明明是季里子才对。
“我吗?为什么?”
“刚才您问我爱不爱美保,我爱她,我也被她所爱。但是,即使在我的面前,美保也毫不隐藏对您的思念,毛衣和手表都是如此。对于和自己分居两地的影二,她正抓紧一分一秒倾注爱意。所以,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见见您。”
“你把姐姐的心情说得好像真的似的。但她只能爱女性,至少我一直都这么认为。还是说,她和月镇一样,是双性恋?”
“就我看来,美保对男性完全没有兴趣,是个纯正的同性恋。不过,只对影二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说穿了,影二对美保来说,或许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那是什么?”
“唔,比如,猫?”
“猫?”我呆住了。
无论听到多么意外的回答,都要忍住,我是这样告诫自己的,可万万没想到是猫。比起吃惊,更多的是茫然。这小丫头真是的,完全猜不到她下一步的言行。
“美保很喜欢猫。”
“这我当然知道……”
“对美保而言,影二是接近于猫的存在,我突然想到这一点。”
“你是说,我像猫?”我想起今早刚做的梦,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这小丫头,难道看穿了我的内心?她偷窥了我脑中的东西,还调查我刚做的梦的内容。虽然觉得这不可能,但面对她那混杂着纯真与狡猾,而又无比美丽纯净的眼神时,我无法立刻否定。而且,连时间滑动都发生了,那读心术也……
等等,我突然想到,那或许不是单纯的偶然或者读心术,可以有其他的解释。
不是别的,正是时间循环。由于我从二〇〇〇年时间滑动到一九七七年,未来和过去陷入了循环,也就是在兜圈子。至少这二十三年间,我被关在过去与未来的螺旋状时间循环中。
那么,我今早梦到自己变成猫,是因为曾听过季里子刚才那番话,对此有印象。在时间循环中,过去与未来的因果关系经常逆转。季里子并没有偷窥我脑子里的内容,而是我记得她说过的话。没错,本不知道时间滑动这个词的我,在误入这个世界时无意识地用了“滑入”这个词,和这是一个原理。
“我和猫,有那么像吗?”
“不是影二的外表,而是美保的感觉。对她而言,猫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只是一起生活的重要伙伴,影二也是如此。”
“我还是云里雾里。”
“影二对美保而言,像猫一样,既非男人又非女人。”
“你能再说得简单点吗?”
“美保曾经还有一个弟弟吧,好像是病逝的。”
“嗯,是祥一。因为他的离世,我才成了永广家的养子。”
“详情我不清楚,以前听说美保对祥一怎么都无法喜欢。”
“呃……”我被这句意外的话吓呆了,“怎么可能!”
“你为什么惊讶呢?”
“因为……因为姐姐从小就很疼我,那肯定也很疼爱祥一啊,对她来说都是弟弟。”
“这个啊,美保说,她觉得祥一是‘男人’。”
“男人……是指性的意思吗?”
“我想也有那个意思。”
“但是,祥一死时还是个小孩,十岁左右。”
“当然不是指感觉到了性方面的威胁。与年龄无关,与祥一的人格也无关,重要的是美保如何定位祥一的性别。这或许只是我的想象,祥一本人的人格并没有问题。而且美保肯定并不讨厌他,但对她而言,祥一到底还是男性,不知不觉就怎么都喜欢不起来了,也许是不习惯吧。”
“不习惯……”
“如果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外人,就算对方是男性,美保也能轻松地对待。她并没有男性恐惧症,也没有性方面的兴趣。可如果对方是家人,情况就不同了。怎么说呢,正因为日常接触度很高,所以无法轻松地对待。”
“那么,对方如果是我呢?”
“影二在户籍上是弟弟,事实上却是表弟。刚才也说了,如果有那个意思,缔结男女关系也不奇怪,也就是无限接近于外人的家人。这种微妙的立场,或许是美保感觉影二不是‘男人’的原因之一。”
说实话,我无法完全理解季里子的说明,反而越来越混乱。一直以来,我深信姐姐对我关爱有加,只因当我是祥一的替身。
“那么,美保和影二能做爱吗?我不知道。应该做不到吧。她是个对男性身体没兴趣的同性恋。但影二和其他男人不同,是无限接近于‘女人’的存在。用刚才的比喻,影二对美保而言同猫一样,既非男又非女。可影二到底是人而不是猫。硬要说的话,感觉像是能让她安心的存在。”
我被季里子绕来绕去的说明弄得有点烦躁,同时又有种全身战栗的感觉。那与我从懂事时起,每当想到姐姐就希望自己生为女儿身的心情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所以,您不妨这么想,”季里子再次把身体靠过来,手臂缠上我的脖子,“现在,我被美保附身了。”
“这就是……刚才你说的同化吗?”
“嗯。”她的嘴唇靠近,“或者,把您设定为被美保附身如何?”
我来不及询问那是什么意思,视线被遮挡,柔软的触感支配了我。
“看。”她在我耳边低喃道,“您也穿上那个吧。”
我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叠着的毛衣。我模仿刚才季里子的动作,轻松地套上毛衣,钻出头来。
“我们终于重逢了。”她说话的对象不是我,而是我身上的毛衣。我晚了一秒才意识到这点,以及季里子不是作为季里子,而是代她身上姐姐的毛衣说话。
季里子的手触到我的毛衣,眼睛怜爱地注视着它。本来一被她触碰就会消失的未来的毛衣,此刻却从容地接受着季里子的爱抚,留了下来。
当时的我还没余地思考这一状况的奇妙之处,只是被毛衣奇妙的命运迷住了。这两件自织好后二十七年都没机会见面的毛衣,终于穿越时空重逢了。
说不定,我和姐姐的关系也是如此。无论我多爱美保,都无法与她结合。如果想结合,就只能用穿越时空这种不合常理的方法。在我和美保之间,必须放上一个过去世界的季里子。被美保附身的是我,还是季里子?已经无所谓了。
在我发呆的间隙,季里子从壁橱里拿出被子铺好,让我仰面躺下。我一下恢复了神智,无意识地想推开她。季里子悠然地对我笑着。
“我经常对美保做的事,接下来要对影二做,完全没问题,对吧?”
“什么?”
“我说的是现在影二的特殊状况。作为男人无法启动自己的功能,那作为‘女人’的话……”
她堵住我的嘴。随着舌头的动作,唾液一点点流了进来。
“可以的,可以相互爱抚。影二没有像圆珠笔那样消失,我们可以像这样相互感觉对方的肌肤,这就够了。即使不做让性器结合的粗俗行为,女性之间也可以经常这样相互爱抚。”
“但是,我不是女人。”
“普通男女的性爱和女同性恋的性爱,有什么不同?”
“呃……”
“没什么不一样,除了插入行为。那么,这就是女同性恋的性爱。至少插入行为之外的都能做到。现在您不是永广影二,而是永广美保。这样想就行了,对吧?”
真的是那么简单的事吗?我虽然有所怀疑,却没有说出来的气力,只是默默地接受季里子的爱抚。
我忽然想到一件奇怪的事。季里子——这名少女真的只有十四岁吗?或许肉体确实如此,但现在少女的意识之中,会不会进入了成人的人格?比如说……
比如二〇〇〇年,三十七岁、已经成为作家的月镇季里子的意识,时间滑动到这名少女的身体中?我是身体回到过去,但她只有意识附身在十四岁的自己的肉体上。我陷入了妄想。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衣服被脱去了,或者是自己脱的?季里子裸着身子,扑在我身上。
她吮吸着我的脖颈。手指抚摸着我的肌肤。
我突然联想到,这是《茴香果实之酒》里扶美委身于敦子爱抚的场面。方才季里子说让我变成美保,而我并没那个心情。
但不可思议的是,我现在毫不费力就让自己带入了欠冢扶美这个架空的角色,或者说与她同化了。
轻易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