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05

周末剩下的一天半时间,苏涟都没有再见到黎熄。

星期一早上,苏涟在电梯口也没见到黎熄。

苏涟毫无波澜,这才是她遇到过的正常的,最多的情况。所有人都是最开始还会对她笑着说话,但很快都会开始疏远她,也不是没有坚持的时间稍微久一点的人,但最后还是会疏远她。

这个世界上,只有苏郁荷会跟她说很多话。

她每天说话最多的时间,也是在苏郁荷身边。

如同一张照片,名为“命运”的相机突然在某个时间按下“咔擦”键,于是她的生活就长久地停留在这个时间,再没有改变过。

成绩在收假这天的早上就公布了出来。

苏涟进教室的时候听到班里传出笑声和讨论声,在她走进教室后,这股声音不仅没有像从前一样逐渐变低,反而声音更大了。

学生们都在说话,很多声音交杂在一起,反倒没办法仔细听到某一个声音,确定其中的信息。

苏涟先去楼道给自己接了杯水,回到教室看到黎熄刚走到位置上。

下一秒,早读课的铃声响起。

黎熄前排的男生说话声音很大,直接穿透了教室里所有的声音敲击她的耳朵,就连广播的上课铃都没挡住他明显的惊喜。

“可以啊兄弟!没想到你刚来就给大家这么大的惊喜!”男生哈哈大笑,“我早就想看看苏涟是不是一直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现在终于被挤下神坛了哈哈哈!!怎么办?虽然不是我考过的,但是也感觉好爽!!”

“……”

黎熄踹了他一脚,看向门口的苏涟。

她刚走到教室门口的脚微顿,拐去门外墙上的成绩表看了一眼,真的就只是看了一眼,两秒钟不过,她端着杯子坐回位置。

黎熄的位置在后排,而她在第一排,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也无法断定她有没有因为同学的这些话伤心。

前排的男生“嗷”了一声,顺着黎熄的目光看过去。

早晨的阳光顺着窗户在桌子上留下一半淡橘色光影,苏涟坐的位置刚好背对着光影,她头发披散着,背影镇定,像是没听到,也可能是听到了并不在乎。

正常人都会伤心吧,就算不是特别难过,也会有些失落。

……不过苏涟不是正常人。

黎熄不确定。

“嗐,没事啦,我们平时不管说什么她都没什么反应,而且我们跟她也没什么接触。”

黎熄冷眼淡声:“没有接触你想看她出丑?”

男生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再看,黎熄又恢复了平时温和开朗的模样,好像刚刚一瞬间只是他的错觉。

老师从门外走了进来,今天是英语早读。

男生摸了摸头,瘪嘴,抽出英语书遮住脸,声音终于小了点,在黎熄坐下后凑在他耳边说:“我们也不是没关心过她,是她自己不要的嘛,刚开学的时候,她在我们班还挺受欢迎的,毕竟她跳级上来年龄比我们都小两岁,长得漂亮成绩还好,但不管我们说什么,她都几乎没反应,后来我们就不怎么跟她说话了。而且她妈……不让她跟我们接触,说是跟我们相处浪费时间,耽误她女儿。”

“耽误!我靠真绝了你知道吗?大家都是一个班,就算是有差距,也没那么大吧,什么玩意啊!就她女儿厉害,我们都是垃圾?!整一个神经病!”

男生一脸烦躁。

“……”

原来是因为她妈妈。

黎熄没表现出多少好奇,另外扯开话题:“你早上吃了韭菜包子?”

“不啊,鸡蛋的!那家店的鸡蛋包子鸡蛋只有一丝丝!!”男生夸张地比划一下小拇指,“服了,真应该像你说的,叫什么鸡蛋包子,叫韭菜包子才对嘛!”

黎熄玩笑道:“你可以去给店家建议一下,说不定他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就采纳了。”

男生:“……别了,我这不是去讨打嘛!”

“你也知道这么说话是讨打。”黎熄哼笑。

男生怔了一下,想到自己刚刚那么大声说话,还说苏涟没什么反应……

他表情讪讪:“嗐,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

他问:“黎学神,你跟苏涟熟吗?”

黎熄睇他一眼:“什么鬼称呼?我有名字。”

男生没在意这个:“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说她的事。”

黎熄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把人当笑话说很好玩吗?”

他眼底有淡淡的乌青,在阳光下,皮肤通透白皙,更为明显。

昨天被贺远朝那群精力旺盛的畜生带着去网吧通宵,早上才回的家,不负所望比平时迟了,好在没迟到。

苏涟不出意料没等他,黎熄扫了第一排的圆脑袋一眼,真是冷漠无情,白瞎了他前两天友好的笑脸。

“……”

男生自讨没趣,但也明白了他不是真护着苏涟,只是出于礼貌和尊重。

没什么八卦可听,他转回了座位。

又过了一会儿。

男生:“我们班有个传统。”

“?”黎熄问,“什么传统?”

男生:“我们班的座位是按照成绩排的。”

“……所以?”

“今天下午就会换座位,到时候你就要跟苏涟坐在一起了。”

黎熄目光又转到苏涟的后脑勺,幽幽盯着那个圆滚滚的脑袋看了两眼。

回神,他说:“她上次考试也没考第一啊。”

“也?你比我嘲讽多了好吧!”男生瘪嘴委屈,“在你来之前她每次都是第一!她一直坐在外面的位置,她妈跟班主任说的吧,反正考了第二名就得坐里面。老师当然紧着最好的学生,毕竟她是要冲京大的,每次谁考第二谁就坐靠门位置。”

“不过你这次是名正言顺的第一!名正言顺的第一个位置!”

男生又说:“不知道苏涟会不会生你的气,我跟她同班两年,真没见过她有什么情绪。”

“生什么气?”

“你比她考得好啊!”

“……”

黎熄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大概类似于“卧槽居然还有这种事情!什么鬼我从来没想过!”。

男生笑了,有点幸灾乐祸:“所以你跟她坐一块,其实还挺危险的。”

“……”

黎熄低下了头,"My brother ,The English teacher is coming."

男生:“别拽英文啊!说点能听懂的!”

英语老师:“周博宇,喜欢说话去外面说!”

“……”

"abandon,abandon..."

英语老师离开了。

周博宇松了一口气,“靠!老师过来你怎么不提醒我?”

黎熄:“……”

上午的课在讲卷子中度过,黎熄很是被夸奖了一番,一开始还担心黎熄过来会不会跟不上学习进度,现在班主任脸都快笑开花了。

本来有一个苏涟他就已经够惊喜的了,没想到现在又来了一个黎熄!

他带数学课,走进教室,说:“上课之前,我要跟大家说个事情。跟以往一样,大家午休起来,下午上课前把座位换好。以后我们每个周滚动一次座位,平衡一下大家的看黑板的角度,不然很多同学稳定自己的排名,一直坐在同一个位置看讲台,眼睛可能会斜视。”

“好——”

学生们拖长声音回答。

上午课结束,苏涟收拾东西回家。

身后依旧有声音,不远不近。

她保持着之前走路的速度,不急不缓。

秋日的阳光没比夏天低沉太多,空气热得人怀疑根本还没到夏天,苏涟穿着夏季校服,外面套了件防晒衣,带着帽子。

身后的影子踽踽,到了电梯口,她转身,黎熄没等她按下开门键就走了进来。

安静的电梯再次变成两个人独处的私密空间。

“我早上回家的,今天差点迟到。”

“……”

五秒后,苏涟看向他,没说话,没多大表情,意思却很明显。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除了微微瞪大了点之外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看起来却有几分呆萌。

黎熄一只手捂住脸忍不住笑,“你觉得电梯里有鬼吗?”

“……”

苏涟认真思考了一下,摇头:“不知道。”

“……”

黎熄哭笑不得又无言以对。

真是,没脾气了。

十三楼到了。

“中午等我。”黎熄说。

电梯门正在打开,苏涟说:“我不知道怎么等你。”

“看到电梯里有我再上。”

“……”苏涟走出电梯,电梯门开始关闭。转身,她问,“你会迟到吗?”

“不会。”

“好。”苏涟说。

电梯门关上了。

他果然很奇怪。

本来就应该这样的规律被他刚刚的行为打破。苏涟再次想,他真的很奇怪。

走进家门。

苏郁荷已经知道了成绩,第一句话是:“你们班新转来这个学生学习成绩很好?”

苏涟:“嗯。”

“你跟他这次成绩差在哪儿?”

“语文。”

“差多少分?”

“十五分。”

“知道十五分是多大的差距吗?”

“知道。”

“为什么会差这么多?”

“不知道。”

“你们下午换座位?”

“嗯。”

“看看他的卷子,分析找出问题,想办法提高。”

“好。”

“吃饭。”

苏涟坐下吃饭,吃过饭练琴,之后去睡午觉。

午睡醒来,她拿上饭盒。

“我去上学了。”

“嗯。”

走出家门,电梯没开,她摁了下楼键。

电梯很快从一楼上来,门开了,她没上。

门关上,开始上升,苏涟又按了下楼键。

电梯到了十五楼,在十五楼停留了一会儿,开始下降。

门再次打开,里面站着黎熄。

他嘴角勾着笑,懒洋洋地打哈欠:“挺听话啊。”

苏涟眼睛没眨地看着他:“是你说我等你的。”

“嗯。是啊。”黎熄凑近她问,“我让你等我你就等吗?”

苏涟先点头,过了一会儿,摇头说:“迟到就不等了。”

“唉……真不知道你这性格怎么养成的,阿姨也是挺厉害的。”

黎熄满足了前几天看见新鲜事物的好奇心,整个人松弛下来,伸了个懒腰,透着几分随性的意味。

电梯在黎熄说完这句话后安静了下来。

这句话苏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一直在思考。

在黎熄面前,她可以有很长的思考时间,不会因为不能及时给出回应就收到对方让她感到不适的反应。

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苏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觉得——

很好。

这感觉很好。

她最后在走进教室前说:“我不知道。”

黎熄走在她前面,闻言愣了一下,回头,见她抿着唇有些赧然,大约是觉得这个问题关乎自身,但她自己却不知道,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笑出声,笑声清越,透着午后的慵懒和少年人风华正茂的朝气:“不知道就不知道呗,我去搬桌子了,一会儿见啊,新——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