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征比古的不在场证明成立,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名门”餐厅女服务生所目击的、戴在罪犯右手腕上的手表,最后被定调为一场误会;之后,警方虽然再次进行了相关的调查,但却仍然没有任何收获。不久,设立在三鹰警署的搜查本部被缩编,而丹那也回到了警视厅本部。
之后的某一天,丹那来到了自己常去的那家牙科诊所;他一边在候诊室里等待着叫到自己的号码,一边为了打发时间而随手翻阅着旧杂志。他家里的人牙齿都不太好,两个哥哥在还没到他现在这样的年纪之前,都已经装上了全口假牙。他脑子里总害怕着自己迟早也会走到那个地步,所以不断想尽办法,努力试着要延迟这一天的到来。他之所以会那么频繁地光顾牙科诊所,正是出于这样的理由。
几乎所有的娱乐杂志,都喜欢在卷首刊载彩色的裸体写真特集,丹那手上的这本杂志自也不例外。丹那虽然认为裸体画是艺术品,但对裸体写真却抱持着否定的态度。编辑为了诉诸男性读者的性欲而将其刊载出来,摄影师则是明知这一点,还故意让模特儿摆出下流的姿势,并将拍出来的东西提供给出版社。这样的东西哪有什么艺术性可言呢?
因为丹那总是抱持着这种想法,所以过去他从来不曾发生过眼睛紧盯着裸体照不放的情况,但这次却跟平常大不相同。无视于旁边年轻女患者轻蔑的目光,丹那目不转睛地,牢牢盯视着杂志上的几张照片。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铃木征比古的作品;愈是仔细观看这些照片,他就愈觉得可憎与污秽。不管拍摄的内容为何,里面全是些在镜头前毫无羞耻之心、摆出大胆姿势的女人。虽然她们的脸全都用骨牌遮掩了起来,但是已经暴露到了这种程度,有没有戴上面具根本没有什么差别。
抱持着这样的感慨,他又继续往征比古的下一张照片看去;没想到就在这时候,他注意到了一个意外的事实,这让他不由得坐正了身体——他记得,自己以前曾经见过照片中那名模特儿肉体的某个部分。丹那连忙将看诊的时间往后推,借了杂志后回到了厅内。
“怎么啦?这可不太像你的作风呢!”
看见丹那将照片推到自己面前,上司不禁这样问道。他也是个丝毫不逊于丹那的老顽固,看着照片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毛毛虫一样的嫌恶。
“这个嘛,请先听我解释一下。那是我上次在上田住了一宿后,前往石打时所发生的事。在所有我在当地所见所闻的事物当中,还有一件事情,我至今完全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当时我认为那件事情实在很无聊,对搜查也没有任何意义可言,所以才没有说出来的。”
丹那拉过空椅子,在这位下颚宽阔的主任警部旁边坐了下来。
原来,当时丹那在上田见过两名短大女学生后,又去理发店确认了青柳町子剪发的时间,接着第二天,他便搭乘上越线列车去了石打。町子打工的民宿是位在苗场山的山麓上;因为是由当地农民所共同出资兴建,所以其规模丝毫不亚于国民宿舍,是间气派的三层楼建筑物。不过,在这里,町子本人还是亲口告诉他,那张照片是在上个月二十号拍摄的;于是丹那只好带着失望的心情,回到了东京。
“我记得。你不是曾经说过,她本人比照片还要漂亮吗?”
“是的。她的胴体有如蜜蜂一般玲珑有致,腿部线条就像黑人女郎一样漂亮,连我看了之后,都差点忘了呼吸呢!”
丹那去拜访时,她正在清扫宽大的浴室。在她的黑色毛衣下方,穿着一条已经褪色的蓝色牛仔裤,裤管一直卷到膝盖上;她就以这副不是很体面的模样,出现在丹那的面前。至于她那短短的头发,则是用一条手绢紧紧地包裹在头上。
“我曾经跟你提过她在打扫澡堂的事吧?”
“啊,你说过。”
“她是湿着脚来到脱衣场的,所以沿途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我无意间随便看了一眼,结果意外地发现她是扁平足。连选世界小姐都不会检查脚掌,她是扁平足更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我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意外的情况下,窥探到了人家的秘密。”
“既然她是现代姑娘,那应该不会为扁平足而感到羞愧才对吧?”
“不过,望着她的脚印,我的心情不知为什么,还是变得有点奇怪,简直就像是遇到了喜马拉雅雪人似的……啊,玩笑还是开到这里为止吧!总之,你看一下这张裸体照片。”
这本杂志是去年夏天发行的,那张照片所拍摄的,是一个仰躺在沙滩上的女孩,从头到脚全身的样子。她那濡湿的肌肤上附着沙砾,长长的秀发披垂在一旁。
“怎样,这个模特儿是扁平足对吧?”
“的确如此。”
主任慎重的观看了一下那张裸体照片后,对丹那表示同意。照片里面那斜躺在温暖阳光下的裸体,不管是胸、腹部以及大腿处,都投射着明显的阴影,然而,只有她的脚掌,却好像洋娃娃一样的平坦。
“那么,怎么回事?这个模特儿是青柳町子吗?”
“不好断定,但我认为有这样的可能性。画面中模特儿那小腿修长的特点,也与青柳町子相同。虽然一般都说白种人的腿比较长,不过她们长的部分往往都是在膝盖以上。与此相反,黑人则是小腿比较修长;也就是说,从身材来看的话,世界上最美的就是黑人女性了。如果用带着恶意的话来形容,那么青柳町子应该可以算作某种畸形,因为她具有跟黑人女性同样的美。所以,从小腿修长和扁平足两个特征来判断,我认为这名模特儿肯定就是她。”
主任警部鬼贯像是忽然间大感兴趣似地,用比刚才更加热切的目光注视着那张写真相片。
“这上面写着模特儿的名字叫做滨千鸟,这是艺名吧?”
“应该是。毕竟还是学生,我想不可能将本名印出来。不管我所见过的那两个女孩或是管理员,都没有提到任何关于她担任模特儿的事。也就是说,铃木征比古和青柳町子,将两人身为摄影师与模特儿关系的这个秘密,严密地隐藏了起来。”
“拥有这么得天独厚的肉体条件的话,恐怕不会甘心就此平淡地结婚嫁作人妇吧!在她心里,应该描绘着许许多多的梦想才对。”
“正是如此,我想她一定充满着熊熊燃烧的野心。如果与征比古连手的话,将来便有可能来到东京,成为一流的模特儿。她恐怕是在心中打着这样的算盘吧!这样一来,我认为,她做为征比古的共犯,在他伪造的不在场证明当中扮演起重要的角色,理由便显得相当充分了……”
“我也深有同感。伪称头痛而将头伸出窗外,是町子事先与征比古商量好时间而做出的举动吧!换句话说,那照片是摄影师和模特儿合作制造的冒牌货。”
鬼贯和丹那压抑住内心的兴奋,用平静的语气交换着彼此的看法。不过,接下来的地方才是问题所在:
铃木征比古的那张照片是在十二月二十号下午三点三分拍摄的,这一点已经透过青柳町子从窗子探出头来这一事实而得到了证明。
现在虽然厘清了那张照片是两名共犯合谋制造下出现的产物,但他的不在场证明却并不会因此而受到冲击。
“那一里有家女学生介绍给我的旅馆,还挺不错的唷!”
对于主任警部一定会前往上田这件事,丹那似乎早就已经了然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