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制菓公司的工厂位在品川区的北品川;站在三楼的屋顶上,可以俯瞰到下方的泽庵和尚墓地。
“我们公司生产的酒心糖的确价格较贵,但是因为我们使用的材料都是价格昂贵的特殊材料,所以在能够鉴别出好坏的客人当中相当畅销。我们已决定近期要在百货公司卖场里面再增加一个销售点。”
做了一番宣传后,厂长似乎想起了刑警的来访目的,于是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您是想来向我询问一下某些状况的吧?”他对刑警这样说道。
担任食品卫生检查的人员倒是常来工厂,但眼前的这位来访者却是刑警,而且名片上面还印着“警视厅搜查一课”,一课可是专门侦查凶杀案的,这点就连这名厂长也知道。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又将名片反复看了好几遍。
就在厂长观看名片的同时,刑警环顾了一下这间接待室。白色的墙壁已经被烟熏得开始发黑,许多地方留下了刮伤的痕迹;只有这些刮伤过的地方,才显出白亮而鲜明的色彩。
厂长将名片放到桌上,催促性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刑警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金属盒,打开了盖子。盖子里面装着的,是已清除了毒物的酒心糖空壳。
“这是贵厂的产品吧?”
“不对,因为它比我们工厂生产的要大上许多,所以一眼便能判别出来。更进一步说,它不但不是我们工厂生产的,我想也不会是其他厂家的产品。”
“那也就是说,它是自制的吗?”
“是的。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它个头很大,还有工艺也略显粗糙,所以,基本可以断定并非专业糖果厂商的产品。”
这位刑警年轻而身材高大,是位柔道四段的猛将,同时也拥有看起来似乎能够“千杯不倒”的强健体魄。
不过,与外貌极不相称的是,他在酒精面前极其脆弱,甚至仅仅看了电视机里面的酒广告,都能够让他醉到第二天。然而,他对于甜食却又爱到了疯狂的程度,所以警方才让他承担了制菓会社方面的调查工作。
搜查本部认为,罪犯是购入了市场销售的酒心糖后,用注射器抽掉里面的东西,然后再取而代之,加进了掺毒药的利口酒。如今看来,这样的推断似乎是错误的。
“非专业人士能做出酒心糖吗?”
“这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只要尝试两三次后,大概就可以简单地做出这种程度的东西。”
“为了做为办案的参考,能否请教一下制作方法?”
虽然刑警特意声明是为了办案参考,但其实是他自己私底下想要学着做做看。能够在家里自己做酒心糖,这不是很令人愉快的事情吗?
“材料只需准备精制白砂糖或粗砂糖,外加淀粉及洋酒即可。按照砂糖和水三比一的比例,倒入锅里加热到一百一十度,然后关上火,待锅内温度降到六十度时,倒入洋酒,再加热一次。就是这样子而已。”
“酒心这样便能做成的话,那砂糖壳的问题又如何解决呢?”
刑警很认真地问道。
“我接下来正要进行说明呢!首先准备一个扁平的盒子,往里面加入淀粉之后,将它的表面弄到均匀平整,然后用试管的底或其他工具在它上面开一个孔。”
“啊,要开孔是吗……”
“不过,这个酒心糖所使用的,倒是很奇怪的模具。”
厂长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为,牵涉到命案的这个酒心糖,在头部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突起。
“接下来的工序便是往淀粉孔里轻轻地注入前面已经做好的砂糖液。”
“噢,轻轻地。”
“最后,再将过筛的淀粉稀疏地撒在上面,搬进干燥的房间里放置两小时左右。这样,酒心糖便做成了。”
“……”
“酒心糖的外侧上沾有白色粉末,一般外人行往往将其解释成是为了不沾手而特意做成那样的,但其实并非如此。就像刚才我讲到过的,因为它是在淀粉里做出来的,所以沾上粉末是必然的。”
“我虽然很喜欢点心,但酒心糖的制作方法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一般家庭里面没有干燥室之类的地方,要自制还是很有难度吧?”
厂长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让他鬓角的白发不经意地露了出来。
“可以利用被炉,保持一定的温度是关键。”
“是放……两小时没错吧?”
“是的。凝固后就将其从淀粉中拔出,然后再重复一次先前的步骤。到这里为止,或许谁都能做得出来;不过,就如我刚刚所言,最初的一两次也许会做出形状参差不齐的东西,尔后随着熟练起来,大小才会渐渐地变得均匀。从你带来的成品来看,应该是一定经验的人做出来的。”
刑警将装酒心糖的容器收回公文包。与此同时,位于神奈川县厅大厦背后的罗汉柏商会地下咖啡厅里,从东京来的两名刑警正在约见商会的那两位职员。那两名职员的年纪都是三十一、二岁左右,看起来相当通晓事理。
警方曾经推测,或许这两人当中的一人曾经前往东京,在“信使中心”委托了毒物的运送业务,可是,这种疑虑瞬间便被瓦解了。罗汉柏商会的输出二课,主要负责的是中东方面的业务,当嫌疑犯出现在银座的“信使中心”委托对方将酒心糖送抵雪江那里时,两人跟随着课长,在参加与伊朗买主之间的商业谈判。
话虽如此,刑警却仍然没有马上放弃追查,因为他们还是有可能拜托别人把酒心糖送到“信使中心”去。于是,刑警们调整了一下问话方式,将质问的目标主要集中在寻找犯案动机上。
“对于我们被误解为花花公子这件事,实在让人觉得很伤脑筋。我已经娶妻成家,而且在下个月,我和妻子的第一个孩子就要出生了。孕妇非常敏感,为了避免给她带来剌激,我平常言行都相当谨慎。”
叫做村濑康一的男子率先开口讲了起来。
“那天我要去通产省办事,又刚好拿了首轮电影的入场券,所以我就约了太田一起去。他预定要在今年秋天完婚,现在每天都乐得手舞足蹈呢!”
太田义夫似乎是在心里想着未婚妻的事情,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是静静地喝着咖啡。
“那部电影分成前篇和后篇,幕间休息的时候,我留下太田一个人,跑到了通道上抽烟。就在这时候,像是没有注意到我似地,从附近传来了那三个女孩聊天的声音。其中一个说:‘坐在后面的男人长着一张笨拙的脸,我们来骗骗他怎样?’我听着很生气,心想:‘这些黄毛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回到座位后,我将这件事情告诉太田,结果只见太田捧腹大笑说:‘那我们就照她们的期望上钩,来个将计就计,让对方也感受一下上当的滋味吧!’”
不知到底村濑讲的话当中哪些是真实的,两名刑警保持着高度的警觉,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对太田的方案没有意见,可是,对于要如何让她们感觉到自己上当,我却想不出任何招数。不过,太田做为军师,稍稍动一下脑筋之后便想出了一个办法。他说:我报上本名,你则是自称自己叫做‘盐富阵马’。你就说,你的祖先从足轻开始一路做到侍大将,在关原之战立下汗马功劳,因此荣升到了家老的职位。接下来你还要继续吹牛,说你爷爷引此为傲,所以给你取了这样的名字。”
“吹牛皮是吗?”
“是的,吹得一塌糊涂。我说,由于自己的祖先曾经担任过替信玄公送食盐给上杉谦信公的重要任务,所以才由谦信公赐予了这样的姓氏。”
“还真是怪怪的名字。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如果倒过来念的话,就会变成‘万事皆在我理解之中’的意思。”
一名刑事不时地表现出佩服之意,不过另一名却显得有些不屑一顾。都已经一把年纪的人了,还玩这种家家酒游戏?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那么,你们有让她们深切感受到自己上当被骗了吗?”
“没有,本想等她们有所反应之后再点破的,谁知这样的时机还没到来,我们就已经先得到了对方被毒死的消息,这实在是令我们非常吃惊。”
“这个嘛,在我们这边有一部分的人在私下议论:‘会不会是太田或村濑向黑发小姐求婚遭到拒绝,结果由极端的爱转为极度的恨,于是便送去了毒酒心糖呢?’”
“哪有这回事!谁会对哪种黄毛丫头动心啊?总之,我们只是装作被愚弄,而反过来愚弄了一下对方而已。就算喝茶和打保龄球,我们也都是各付各的。我们可没有丝毫要讨好那群人的意思啊!”
一名刑警依旧反应冷淡,而另一名则是对太田的急智深感佩服,并带着这样的表情仔细听着村濑的说明。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送出有毒酒心糖的并不是这两个人。在这一点上,两名刑警的印象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