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守人在接近下午两点的时候,以购买内衣裤为借口离开了公司。接着,他连续换了三辆出租车,一路朝向目黑而去。
青地的家位在过去的赛马场附近;那是一栋有着白色外墙,看起来十分雅致的小楼,就连小小的烟囱,都是用白色的灰泥粉刷而成。在玄关的外面,悬挂着彷佛明治时代样式的八角灯,屋顶上则是铺设着青色的陶瓦;整栋房子看起来,简直就像是那种会出现在阿尔卑斯山的彩色风景明信片上的建筑物。
守人在路上找了家店,买了一大盒送礼用的和果子提在手上,装出一副像是要去探病的模样;他的目的是,要让青地在毫不起疑的情况下打开大门。
事情比守人原先预想的还要顺利;当他按下门铃后,穿着长睡衣的青地便拖着一只脚,将他请进了屋子里面。大概是因为痛风尚未痊愈的关系,青地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硬。
“哎呀,您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吗?”
“真不好意思,让您看到这副丑态……事实上,我现在既没有发烧,也没有哪里感到不舒服,要是脚不痛的话,就跟身体好好的人没什么两样了……”
就跟奥尔嘉一样,青地也完全不曾料想到,自己的背叛行为已经被守人给摸得一清二楚;他带着厚颜无耻的表情,滔滔不绝地向守人感谢着奥尔嘉前来此地授课对他所带来的帮助。
“对于能教到像您这样热诚的好学生,奥尔嘉也高兴得不得了呢!她不只觉得这样的教学让她很有成就感,而且对于能够讲俄语,似乎也感到很开心呢!”
守人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飞快地环视着室内的布局。房间里的一切都跟上次来探访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靠近墙壁的地方有一个大型的煤气炉,淡青色的火焰在其中不停向上窜升,一边燃烧一边发出微弱的劈啪声。接着,守人又将目光投向了位在房间另一侧的桌子;在那张桌子上摆着一对陶瓷书夹,当中夹着四,五本书,除此之外,桌上还有一座台灯,以及一个插着红色玫瑰的花瓶。按照守人的计划,当他杀死青地之后,便会将青地的尸体搬到桌子前的旋转椅上,然后打开台灯,将现场伪装成青地是在看书时遭到袭击的模样。在他的想法中,要让人觉得案件是在夜晚发生,这样的做法最自然,也最有效果。
“来,请坐到炉子旁边,我这就去准备咖啡。”
“这怎么成呢?万一让脚的病症恶化,那可就不好了;我想,你还是不要勉强去张罗了吧!话说回来,在那边书桌上放着的是外国推理小说对吧?中午吃饭的时候,宫嶋小姐告诉我说,你似乎很喜欢看推理小说呢……”
守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将青地引诱到了书桌旁边,然后用戴着手套的手,猝不及防地从青地的背后袭击了他。不过,令守人意想不到的是,青地的痛风程度比他想象的还要轻得多,连带地,他所遭到的强烈抵抗,也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青地的反击之下,守人被撞飞了出去,整个人滚落在地板上;他的后脑勺在地上狠狠地摔了一下,令他不禁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青地见机不可失,立刻趁势扑了上来,用双手掐住了守人的脖子。在此起彼落的浊重呼吸声与呻吟声中,两人的身体忽上忽下地彼此纠缠在一起;书桌剧烈摇晃着,陶瓷书夹倒了下来,就连台灯也整个翻倒过来。台灯的灯罩和本体分了家,裸露出来的电灯泡猛然撞上了桌面,发出破裂的声响。就在这时,抢先一步站起来的守人,几乎是无意识地抓起了倒下的书夹,对准青地的头部猛烈地挥了下去;一阵令人嫌恶的触感,透过书夹传了过来。
战斗很快地结束了。守人跪在地上,俯身压了压青地的胸口,接着又拿出打火机,在他的鼻孔附近晃了晃。心跳声已经完全停止了,镀金的打火机表面也没有任何雾气产生——毫无疑问地,青地确实已经死了。
他站起身来,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立刻开始进行现场的伪装工作。一开始,他原本是计划要让尸体坐在椅子上,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做出这样的伪装反而显得相当不自然。于是,守人让尸体继续维持原样,自己则是动手将桌上的书本摊开,并且点亮台灯。这时他才发现,刚才台灯翻倒的时候,里面的灯泡已经摔得粉碎了。
这倒是没什么大碍,只要把台灯的开关切到“ON”就可以了:真正不能轻忽的,反而是书这方面的布置。既然青地是在摊开书本阅读时遭到袭击的,那么灯泡的碎片就非得要散落在书本上才合理;如果无视这一点,反过来在玻璃碎片上面摊开书的话,那伪装一定会立刻就被看穿的。然而,话又说回来,书本必须是摊开的状态才可以;毕竟,想要营造出打开台灯阅读的印象,摊开书本就成了必要的先决条件。
守人为此犹疑不定了好一阵子,最后,他决定用把书扔到地板上的方式,来解决眼前这个问题。他将现场重新设定成两人在争斗中撞到桌子,使得桌子发生了倾斜,而青地读到一半的书也因此滑落在地的情况。在这种状况下,因为书本的掉落和灯泡的破裂何者为先,完全无关紧要,所以玻璃碎片究竟是散布在书本上面还是夹在书里面,也都不成问题了。想到这里,守人再无犹豫,立刻开始着手实施这个新的计划;他将书桌上的原文推理小说抽了出来,一把丢到了地板上。
紧接着,他又开始了另外的伪装工作。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从里面拈出一小撮柠檬色的纤维,让尸体的手掌轻轻握着它。那是从奥尔嘉的外套上拔下来的衣物纤维。
接下来,他拧上了煤气炉的开关,让炉子里的火焰熄灭,然后又重新放出煤气。他希望的是,能够营造出一种煤气被稍微打开的窗户里吹进的冷风给弄熄的感觉。毕竟,倘若案情明明是发生在日落之后,但尸体的温度却呈现出不该有的冰冷程度的话,首先赶抵现场的警方搜查人员,在脑海中必定会一瞬间产生疑问。然而,如果现场是个没有点燃暖炉、冷风又不停吹进来的房间,那么当警方看到了之后,必定会认为尸体冰冷是理所当然的结果,而那种一瞬间的疑虑,想必也会跟着烟消云散了吧!守人所瞄准的,就是这样的目标。
守人一项一项地,忠实执行着自己所设下的计划;他将两扇窗户对向设置的窗帘全部拉上之后,打开了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他原本还打算点亮玄关外面的八角灯,不过想想之后,又觉得白天点灯可能会被人目击到,结果反而会弄巧成拙,因此最后还是决定,放着玄关的电灯不开。毕竟,忘了打开门口的电灯也是常有的事,警察们看了之后,一定也会这样解释的。
房间里四处弥漫着煤气刺鼻的味道;如果再继续磨磨蹭蹭下去的话,搞不好会失去意识而倒下也说不定。如果因为煤气中毒而死亡的话,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即使侥幸不死,一旦被人发现自己倒在现场的话,那也是百口莫辩了。于是,守人用手帕捂住口鼻,丝毫不敢大意地再次扫视了一遍现场。既然打算将自己的罪行全部推给奥尔嘉,那么,万一在现场留下了像是自己的钮扣之类的事物,岂不等于是白白向警方告发自己的犯行了吗?他一边听着煤气单调的嘶嘶声,一边迅速而冷静地行动着。当确认没有任何遗漏的东西后,他拿起装着和果子的盒子,离开了青地家。这时,时间刚刚过了午后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