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曾经有过这样一句川柳:“垂钓池塘边,闲等鱼上钩。文王来巡兮,笑问有鱼否?”这段话跟武原幸吉现在的状况,可以说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之处。
在位于葛饰区的小合溜当中,可以钓到各式各样的鱼;从本地的鲫鱼、鲤鱼、鳗鱼,到外来种的雷鱼、草鱼,可说应有尽有。当然,这里并非坐下来就可以随意垂钓,而是得要缴纳一些费用才行;不过,如果瞄准收费员离开之后的空档再来的话,那就可以免费享受到半天的垂钓乐趣了。这里地方宽敞、鱼种繁多,半天时间足可以轻松钓到一公斤左右的鱼。
自从失业以来,武原幸吉几乎每天都会在这里摆开一张三脚椅垂钓。钓上来的鱼除了端上自家的饭桌外,还可以卖给附近的鱼店。这对仅仅靠失业保险金维持生计的武原幸吉而言,可说是一笔不小的额外收入。
“呵,这条鲤鱼好大呀!我出个五百圆买下牠,你看怎样?”
幸吉的头上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那是个语气豁达、听起来相当洪亮的声音。
“这是不卖的唷!我打算钓完鱼之后,就把牠带回家放在池子里养着。我呀,可是很喜欢在池子里养鱼的呢!”
虽然幸吉的个子相当瘦小,脸上又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过他对于面子的重视,倒是一点都不输给其他人。
“那,七百圆,怎样?”
虽然遭到了幸吉的拒绝,不过男子还是十分执着地望着桶里的鱼。
“若是七百圆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卖,不过……”
幸吉掩藏起自己的情绪,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嘟囔着说道。
“那好,我买下了!我这就付钱。只是,因为我今天没带容器来,所以能请你在自己的池子里,帮我照顾牠一段时间吗?”
男子掏出皮夹,点清七张一百圆的纸币后,将它们一把塞进了幸吉的衣服口袋里。他的举止显得相当亲昵,浑然不像是刚刚才搭上话的陌生人。
在幸吉身边坐下后,男子叼起烟斗,点燃了里面的烟草;从他的齿缝间,不时飘散出一丝丝带着甜味的烟雾。
“其实,我正在找一个能够踏踏实实为我工作的人,不知你的意下如何?如果你有这个意愿的话,我可以雇用你。”
看样子,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幸吉现在正处在失业状态之中。尽管在旁人眼中,幸吉似乎显得相当优游自在,不过事实上,幸吉却早就厌倦了这种无所事事、每天闲逛的生活。虽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邻居的冷嘲热讽,以及老婆看待自己的轻蔑目光,不过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会让他感到十分不快。
“我从上上周开始,每逢周日就会来这儿,物色我中意的人选;从人品相貌来看,像你这样的人,对这份工作来说是再适合不过了!”
“那是怎样的工作呢?”
幸吉基于好奇心,问了这样一句;不过,男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只是,我必须要事先强调的是,我们不需要害羞的人。遇到一点小事就害臊得满脸通红,这样的人对我们一点用都没有。”
“那,到底是什么工作呢?”
幸吉稍稍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刚刚的提问。
“我是搞心理学的,需要一个实验助手,一周来一天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
“在更进一步详谈之前,首先我想知道,你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至于报酬——或者说是回报——的部分,只要你每来一次,我就给你五千圆;除此之外,关于实验所必须的一切费用都由我来承担。哦,对了,我忘了说,你的交通费还有午餐费,也都由我这边负担。”
“听起来是份不错的工作呢……”
幸吉虽然开始心动了,不过他还是告诉男子说:“只是,我还不能马上做决定。像这种事情,我得回家跟老婆商量商量才行。”
“这是当然的。不过,我什么时候能得到答复呢?”
“明天,还是在这里见面,行吗?”
“嗯,那就明天黄昏在这里见吧!中午太热,受不了。”
男子说完这句话后,又拍拍幸吉的肩,补上了一句:“过几天,我可是会来你那里取鱼的哦!”,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幸吉带着有些畏怯的眼神,目送着男子壮实的背影渐渐远去。
那天晚上,回到位于堀切家里的幸吉,一边为自己斟起了晚饭的酒,一边对妻子讲起了自己找到工作的事情。妻子阿胜手拿筷子,熟练地掰开用酱油和糖煮熟的鲣鱼;幸吉原本觉得,妻子似乎根本没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不过就在阿胜将一块鱼塞进自己嘴里之后,她忽然抬起眼看着丈夫,问了一句:“一星期只去一天就可以了是吗?”
“嗯。论起悠闲程度的话,我想世上大概找不到比这个更悠闲的工作了吧!”
“工作一天就能够赚到五千圆,这种事情未免也太好康了吧?”
“所以,我就说这是个很好赚钱的工作嘛!”
“可是,这条件似乎有点太过优渥了。”
“听你这样一说,倒也没错……”
幸吉放下手中的酒杯,开始侧着头沉思了起来。
“你可要好好地想清楚喔!能够赚到钱当然是件不错的事,不过,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莫名的担心。那家伙说什么自己是学者之类的事,也许全都是假话,是为了骗你上当才这样说的。他该不会是想让你去帮他运毒品吧?说不定,他还会要你去帮忙偷窃呢!”
“嗯……”
“如果只是偷窃的话,那还算好的……”
妻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地说着:“……搞不好,他会要你去杀人也说不定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还是觉得不可以轻信对方就是了。”
“你未免也想太多了吧!人家跟咱们这种人可是完全无法相比的;他穿的是上好的衣料,抽的也是上好的外国烟,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贩毒头子的模样。”
“俗话不是说了吗,猴子穿起西装,看起来也有三分人样;就算是贩毒头子,只要穿上一套顶级的西装,看起来还不是一副绅士样?”
说完这句话后,妻子一边用筷尖剔着牙,一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过了好一阵子之后,她用一副无法释怀的表情望着丈夫,对他叮咛着说:“等明天你见到他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客气,一定要问清楚,他到底是要你做什么样的工作!还有,别忘了问对方的姓名哦!虽然说,对方要是居心不良的话,应该会装做若无其事地报上一个假名给你,不过我想除此之外,大概也没有别的办法可用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啦!”
幸吉一边窥探着酒瓶里所剩无几的残酒,一边漫不经心地应答着。
“喂,我说你啊!不把这些事情好好问清楚,那可是不行的哦!”
“啰嗦死了!”
幸吉用粗暴的声音对老婆说着;失业半年之后,此刻,他似乎终于找回了点做丈夫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