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诗低头,入目的就是一双白红相间的球鞋,通面干净,只有鞋底沾了些灰。
红底白帮的系列篮球鞋世面上已经很少见了,前些时候老夏还在她耳边念叨这双球鞋呢。
很难想象,这双有价无市的昂贵球鞋碾过烟蒂,碾过烂泥,碾在了那张油光满面的社会哥脸上。
夏诗看的认真,没留意到一道视线已经淡淡扫了下来。
靳渐看着面前穿了浅色连衣裙的少女,矮了他半个头,低头认真打量着他的鞋子。从他角度看来,可以看见她肩后麻花辫尾用一圈绒绒头绳裹着,搭在身后规规矩矩的浅粉书包上。
靳渐被夏诗看的怪异,抬脚轻轻点地,对上迷茫的夏诗眼睛,瞥了一眼自己的鞋子,“要不然送你?”
夏诗回过神,摸向身后的书包拉链,牢靠而紧固。
“不用送我,还我就行。”夏诗将肩上的书包拿下,确认包没被动过,抱在怀里。
靳渐以为自己听见了什么好笑的,掀唇冷道:“还你什么还你。我裤子更贵呢,要不然也一起给你?”
夏诗目不斜视地说:“不是你说我钱掉了?可是地上没有我掉的钱,这儿除了你也没有别人。”
再明显不过,言下之意,这不翼而飞的钱算他身上了。
碰瓷到他头上了这是。
靳渐:......
死一般的寂静。
好在没持续几秒,短小而急促上课铃声响了,须臾就飘荡到了校园的每一处角落。
来来回回,整整三遍。声声入耳,荡涤人心。
上课第一天迟到,让林女士知道,那不得扒层她的皮。
夏诗没空再和那拽少爷扯皮,也怕惹怒了他,脸皮被他那双昂贵的球鞋按在地上狠狠磨蹭,抱着书包慌不择路地往前跑。
“别跑啊,那儿是校长办公室,”见夏诗脚步蓦然顿住,靳渐吊在眼梢的讥诮越深,“你这碰瓷技术太次,我给你指一处,教二楼年级主任老王,精明市侩,深谙此道,你得跟他学。”
老王?王德明?
夏诗是知道的,不光是高二年级主任,更是分班告示栏上的高二(2)班班主任。
夏诗回头,看见少爷抱臂站着,朝她身后几百米开外的教学楼努努嘴。
“谢谢。”
夏诗边跑,边想,这人虽然说话拽了点,但救人之急,人不坏。
·
......
夏诗跑的大汗淋漓,在几大栋教学楼周旋数次后,终于被在开会路上的年轻女老师捡到,带到了高二教学楼。
“这教学楼确实难找,2班在三楼,快去吧。”
夏诗道了谢,往后面那排走。
谁能想到,这三排四层的一栋教学楼都是高二的呢。
十三中为了给学生提供良好安静的学习环境,一个楼层只安排了一个班。
高二一共一个火箭班,三个实验,分别是1、2、3、4班,这栋楼最后一排最为安静,连半身蝉鸣都听不见,就被分给了这四个重点班,由上之下,次序井然。
2班在她面前这栋楼的三排三楼,火箭班1班在四楼。
而刚才那人给她指的那栋看上去气派正经的楼,其实是食堂,她跑的着急,还差点将叔叔端上来的一大桶汤给打翻了。
·
夏诗急匆匆赶到三楼的时候,看了眼表,八点多一点,一节课已经过了大半。
目光从表上移开,看见了远处,班级后门口,站了道颀长的身影。
离得远看不清,只隐约能看到对方穿了件黑体恤。
大概......跟她一样,也迟到了。
当初在京市,老夏总是带她下馆子吃早饭,迟到已是家常便饭。
反正,就,改变也需要一个过程。
夏诗不急了,迟到已经给严于律己的学霸同学们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了,总不能再形容邋遢,再给同学们留下一个不讲卫生的形象吧?
边走边从书包掏出小镜子与湿巾,将额上的汗水擦干净。
走到高二(2)班门口,听见了里面朗朗书声,自觉地站在班级门口。
又从包里掏出一把小小梳子,专心地给自己打理刘海。
班级后门,靳渐靠在门口,留意到动静,玩手机的手顿了顿,抬头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看了两眼夏诗。
靳渐:......
又低头,继续百无聊赖地刷着头条新闻的新闻推送。
五分钟后,下课铃声响了,班主任王德明气势汹汹地推开门,拔步往外走。
心中对开学第一堂课学生们的上课状态不是很满意,这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在上课过程中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很快穿过教室的两大块窗户,径直到了后门了,看着靳渐,顿时气得胡子倒立,“您终于肯来上学啦?迟到就算了,进门连报告都不打!校服也不穿,这一身什么装扮,流里流气的,你是学生还是社会人士啊?!”
靳渐将手机揣进裤兜,面上极力做出严肃的表情,然而坚持不过两秒,没憋住,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也不能怪他,王德明教物理,年入中年,头发稀疏,身量又矮,靳渐高他一个头。从他的角度来看,就像一个光滑圆润的卤蛋在急得跳脚。
“你还笑?没穿校服,扣了班级常规分你还能笑得出来?”
“没......”靳渐摸了摸鼻子,收了笑,“也没人跟我说过学校在这个点查卫生啊。”
“是是是,”王德明冷笑,“你也知道你这在上这半年了,来就没一次准时来学校啊?以前八点你还在床上做着美梦呢是吧?”
“美梦没做多少,”靳渐思索了一下,诚恳地说,“倒是托王老师您的福,我爸每早一通电话来,感情增进不少。”
王德明斜眼睨他,冷哼,“你还怪我打电话给你爸打小报告啊?你爸为了在学校捐了两栋楼,我连电话都不能打?”
此话一出,班里骚动了起来。
靳渐往里瞥了一眼,“能。我不都说了,我爸也是托了王老师您的福。”
在王德明眉头紧缩,鼻头翕动之际,靳渐语调拖长,“我爸这个人,不苟言笑,什么都藏在心里,生意不快也不肯说,肝气郁结于心,这半年来还是您每早一通电话帮他发泄出来,我们一家都特别感谢您,真的。”
“靳渐!!!”
王德明被靳渐堵的话说到哪儿都忘了。
也就在这时,一通电话电话响了起来,王德明连说几句好的,转身就走。
想起什么,又转身,黑着脸怒道:“滚过来!”
靳渐吊儿郎当地跟在王德明身后晃了几步,叫了两声王老师都没人搭理。
靳渐顿了顿,换了个称呼,“老王。”
踩着王德明的脚印走,靳渐抬眸的间隙,精准捕捉到了夏诗往这儿乱飞的眼神。
夏诗早在两分钟前,就认出来这人就是溜她半小时,爱打架又爱装x的少爷。
在他低头看路,无人注意之际,狠狠瞪了他一眼。出了通气,低头,把小镜子和湿巾一一装进书包里。
靳渐从善如流地饶了她两秒,直到经过她,又走出五步,脚步顿住,回眸,顽劣地问:“怎么同学你也不穿啊?”
夏诗收东西的手顿住,错愕地对上王德明探究的眼神,捏了捏裙摆,脸上竭力扯出一丝笑,“老师好。”
“老王,这人也没穿,怎么处理?”靳渐眯了眯眼睛,笑得轻佻。
夏诗将书包规规矩矩背在身后,红着脸反驳,“什么穿不穿,就校服没穿!”
靳渐语调平平地嗯了一声,反问:“不然呢?还能有什么?”
夏诗:???
“那也请你好好说话,把话说完整了,不要故意造成歧义,同学。”夏诗脸一阵青一阵红,勉强在老师面前维持住了形象。
“没故意啊。”
班里又传来一声躁动,口哨声与欢呼声交杂在一起。显然学霸门埋头书海久了,对这样的柳色八卦格外关注。
王德明心眼大,没听出来,顺手拖开了窗户,拔高嗓子就地教训了一通。
嘈杂之际,靳渐看着夏诗脸红欲滴,“下次注意。”
夏诗:?
他这是变相道歉了?
“我说你,别老是盯着爷看。”
“看就算了,还瞪我,几个意思。”靳渐慵懒的声音回荡在夏诗耳边。
夏诗:......
真无语。
王德明训完人,回过神,眼睛略过夏诗身后的书包,知道她这也是迟到了,严肃地道:“一起来我办公室。”
·
二人一同到了办公室,王德明就带了沓资料匆匆往外去。
送给校长,回来的时候,夏诗已经盯着靳渐脚上的球鞋飞了上百个刀子了。
“你就是夏诗是吧?这学期刚转来啊?”王德明关上门,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语气倒没那么生硬了。
夏诗点了点头,“是的。”
“你妈妈刚刚给我打电话了,说的校服的事,不怪你。下课才过来?”
“是迟到了,看您在上课,我没打扰,就在门外等着。”夏诗没说主动领罚,换了个委婉说法。
“懂礼貌的好孩子!下次直接进来就行,有情况的前提下,老师可以理解!”两相对比,王德明对夏诗乖巧守礼更满意了,瞪了一眼靳渐,“你跟人好好学学,迟到连声招呼都不打!”
夏诗没忍住:“不是迟到就不能进班了吗?”
“没这回事,你们学生守规矩,老师就不会蛮不讲理。”王德明摆摆手,“不必自责!”
靳渐将夏诗面上懊悔多晒了十分钟太阳的表情尽收眼底,思索片刻,轻飘飘地说:“老王,你还看不出来吗,她这是扼腕,哪有半分自责的样子。”
大概是打架跟挨骂连连被撞见,靳渐非得跟这胆大包天的少女计较点什么,什么场都得先给她拆了。
王德明没再搭理靳渐,带夏诗填表格,又问了在京市的学习情况。
中途靳渐接了个电话,见王德明跟他心爱的学生聊得火热,就径直离开了。
王德明听见关门声,固然火冒三丈,但也见惯了靳渐的尿性,见怪不怪,看着夏诗说:“班里座位上节课按照分班考试成绩定了下来,你没成绩,也只能委屈你一段时间了。等月考成绩出来,考得好了,老师再给你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