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俊彦说的方案就是联姻。
联姻两个字一出口,会议室内刚刚热闹欢快的氛围如肥皂泡泡般,在日光下怦然消失了。
在场的人都没有讲话,神色各异地观察着两位联姻事件的主角。
苏染掩饰地低下头,纤细手臂交叠搭在膝上,一副正洗耳恭听的模样。
容钧和面容清冷,一副“我只是出于利益考虑,才提出了这个方案”的模样,就差把“你们不要乱猜”几个字打印出来挂在脸上。
他双手交握搁在桌上,内心极为忐忑,他不知道苏染会作何反应,但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不会放任这个机会从手缝中溜走。
他知道自己好像有些操之过急,甚至是揠苗助长。
但是他不在乎。
有人说,长久的等待似乎会让人觉得疲倦。
但容钧和觉得,好像也不会,他没有觉得累,只是过于期待结束这漫无天日,似乎看不到尽头的等待。
就像沙漠中的旅人,看见了远处的绿洲,他一定会加快脚步朝着神圣之地奔去不是吗?
思及此,他的目光落在苏染散开的柔软发丝上,会议室的白炽灯错落为她镀上一层光晕,衬得她更加柔软。
容钧和在海外留学时,参观过圣约翰大教堂,他尊重他人的宗教信仰,但他想自己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接受洗礼。
没有宗教信仰,此时却在心中向神祈祷。
请您怜悯我。
容钧和这样想。
我愿敲响清晨与朝暮的钟鼓,成为您忠实的信徒,请您不要吝啬,请将这世间情颂赐予我。
陈菱华仔细观察着两位正主,她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感到意外。
今天下午去医院见老爷子时,苏老爷子已经隐晦地提及到这点,眼下联姻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苏鸿才冷不丁地被这么当头一击,想到的是自家这不就要被夺权了吗?
下意识地想出声反驳,但被陈菱华一个眼刀飞过来,又及时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看着自己老婆巍然不动,一副很淡定的模样,他又稍稍放下了心,你见过老头子了你知道的多你厉害!
其他几人都是一副默默吃瓜不敢出声的状态。
徐俊彦继续说,“首先,公布联姻的消息,这有利于恢复投资人对苏氏和容氏的信心,最重要的是,稳住中小股东和债权人,尽早稳定股价,防止股价暴跌。”
这话没错,中小股东和债权人对企业内部斗争有多激烈并不是很感兴趣,他们只在乎这场内乱什么时候能结束,会对公司的业绩造成多大的影响。
至于谁是最后的赢家,他们不在乎,只要能给他们带来满意的投资回报就行。
苏鸿才在一旁忍不住点头,之前苏氏股价阴跌了半月有余,他每天可被各路人马的电话扰得烦不胜烦。
核心问题就是,你们家这股票跌的也太厉害了吧?
你小子真不够意思,怎么不早点提醒下我?
啊?你也不知道啊?那你们这啥时候见红啊?我这真的绿得不行了!
结果刚红了还没几天,就又出了这事儿!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年初一,自己没抢到雍和宫的第一炷香,今年这运势真的有点衰。
“第二点,豪门联姻的八卦可以满足群众的好奇心,将其作为诱饵放出,引发新的话题,吸引公众注意力,转移重点,模糊对方提出的恶意并购说法,将此次事件的内因引向家族内斗。”
苏染手指向内蜷缩收紧,指关节的细密纹路被撑开,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正因为两家要联姻,牵涉的是两家企业内部的权力斗争,容承松先生与苏臣阁先生作为容氏和苏氏的大股东,害怕自己的核心利益不保,才会有此番联手行为。”
永远在吃瓜前线的陈菁蓉连连点头,舆论战就是这么玩的!能当上特助的果然都有点东西,公关能力杠杠的!
徐俊彦稍做停顿,似乎对接下来要讲的话,有些犹豫不决。
容钧和看了他一眼,沉声说:“我来讲。”
徐俊华松了口气,朝他笑笑,点头表示感谢。毕竟接下来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实在是有些不适合。
容钧和扫视会议室众人一圈,提出了方案的第三条策略。
“第三点,进行舆论攻击,放出对方的负面信息。比如容承松先生因为借钱去赌博,而抵押了自己所持的容氏集团的股份。”
容钧和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屑:“我想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把父亲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自己的公司股份,都要拿去抵押借钱的赌鬼说的话吧。”
“至于苏臣阁先生,鉴于他之前就采用过一些不当手段,导致公司声誉受损。比如未经公司审批流程,就私自获取公司公章,对公司的正常运行造成了严重影响。”
容钧和看了一眼陈菱华和苏鸿才夫妇,又接着说:“所以他的此番行径,并非出于正义,更不是为了苏氏,而是完完全全为了自身利益,也说得过去,不是吗?”
陈菱华赞许地点头,但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防备。
苏鸿才则是完全跑错了方向,思路半点没往策略是否有效这点上去。
反而思忖着:这小容总,对自家二叔下手都这么黑的吗?还好,还好,这不是我家小辈。
倒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五十步笑百步,他也默许了把自家弟弟的破事儿往外抖。
这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谁家没点肮脏事儿藏着,但有些消息是藏不住的。
比如容承松赌博这件事儿,苏鸿才确是早有耳闻,但现下也难免感慨:这抵押股份可也太败家了吧?放自己家估计要被老爷子登报声明断绝父子关系。
他咂咂嘴,回过神后又有了几分后知后觉地心惊:不对啊,要是真联姻了,他俩这不是正好狼狈为奸了吗?我这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徐俊彦一直在观察苏染的神情,这套方案他已经私下请示过苏长林,老人家没表示同意也没表示反对,只说一切按苏染的意思办。
眼下这套方案,确实是最合适的。但能否落地,就要看苏染是如何想的。
苏染抬手轻轻拢了拢一头长发,朝着徐俊彦点点头,将视线投向容钧和,嫣然含笑问:“小容总应该还没去过我们苏氏的观星台吧?不知您是否愿意同我一起去看看?”
苏氏的观星台,是苏氏集团引以为傲的作品,由苏长林亲自设计并督建。
苏染与容钧和并肩而行,前往观星台。
穿过长长的回廊,再通过一小段环形楼梯,两人抵达观星台。
月光温柔,但深秋夜晚的冷空气还是颇有几分寒意。
苏染朝着落地窗旁的天文望远镜走去,临近了便停住脚步,伫立在一旁,手指轻轻抚上主镜,回头朝着容钧和笑:“这是爷爷送给我的十三岁礼物。”
容钧和点头,“苏老爷子很疼你。”
“是啊,”苏染声音轻得恍若叹息。
“爸妈刚去世时,我听人说,人去世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默默地守护着人世间自己还牵挂着的人。于是我问爷爷,我能看到爸爸妈妈变成的那颗星吗?”
透过玻璃传入观星台中的几缕清辉将其笼罩,容钧和静静地看着她,仿若在看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所以爷爷为我设计修建了这座观星台,虽然落成时我已经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但我还是经常来这里。”苏染说,“这座大厦是苏氏的总部,是我爸爸妈妈的心血,我无法割舍。”
猛地开始心跳加速,容钧和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能预测到她的答案。
他紧紧咬住后槽牙,面上依旧镇定自若,沉声说:“确实。”
“我知道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对对方的了解还不算深,说结婚好像还有些为时过早。但眼下情势逼人,而且迄今为止,我们相处还算愉快......”
容钧和觉得自己掌心开始冒汗,他悄悄地将右手背到身后,轻轻在西装外套上蹭了一下。
苏染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他表情,见对方到目前好像还没什么赞成的反应,又连忙补上一句:“我觉得我们相处的还行。”
“我觉得我们相处的很好。”容钧和说。
怎么会是还行,是很好,非常好。
“如果你没有异议,那我们就采用徐特助提出的这个方案,先假结婚一起度过这次难关,你觉得怎样?”
容钧和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可行度很高。”
神迹降临,原是今夜神明迁就我。
见他如此说,苏染觉得自己总算松了口气,对她来说,假结婚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对方也愿意接受可真是太好了。
但这样是不是侧面证明了,容钧和他想要的,其实也就是一场互利互助的联姻?
苏染心头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她很快将其压了下去,这些并没有那么重要,至少先把眼下一团乱的局面应付过去才是。
容钧和朝她伸出藏在身后的右手,无半分传闻中的不羁模样,眉眼极尽温柔,:“那苏染小姐,我的太太,很高兴能与你合作。”
我的太太,苏染小姐。
下次就我就可以这样向别人介绍你了。容钧和想。
苏染嘴角扬起,语气轻快:“容钧和先生,很高兴能与你合作。”